太子之前下過幾次昏著,還因此丟了監國之權,這回卻將皇帝的心意揣摩得分毫不差。或許是前幾回的教訓讓他明白,皇帝怕的不是兒子們爭權奪利,而是一家獨大,威脅到他的禦座。
隨隨一向以為太子志大才疏,目光短淺,雖然懷疑他謀害了桓燁,卻從未將之視為對手,這回才發現他並不如她料想的那麽好對付。
不過她也沒指望靠著一次刺殺便將太子扳倒,皇帝並非不知道兩個兒子兄弟鬩牆,卻一直睜隻眼閉隻眼,提防著太子,卻沒有廢儲另立的意思,比起手握兵權、桀驁不馴的三子,或許唯唯諾諾、仰人鼻息的二子更合他的意。
她這次只需取得太子設局的證據,將把柄捏在手裡,在形勢有利的時候發難,一擊必中,叫他再不能翻身,只有在奪回河朔的兵權之後,她才有足夠的籌碼。
隨隨在溫泉宮休養,不能出星辰殿,由於太子和齊王遇刺一事,溫泉行宮加強了守備,星辰殿外也有披甲執銳的羽林衛守著,她的屬下不能冒險往這裡遞消息,她也只能耐心等待。
有桓煊陪著,日子倒也過得很快。他不去兵營的時候,便在床邊陪著她,教她認字,打棋譜給她看,跟她說說長安城裡近來發生的趣聞軼事,他不善言辭,能把趣聞軼事講得味同嚼蠟,還一本正經地納悶,盯著隨隨:“你為什麽不笑?孤講得不好笑?”
隨隨總是因他的神情忍俊不禁,笑得差點把傷口崩裂。
桓煊還包攬了喂藥一職,耐心地用小湯匙一杓一杓地喂她藥湯,隨隨忍了幾次,終於苦得受不了,搶過碗一飲而盡。
齊王殿下沒了用武之地,老大不高興,便開始給她喂粥喂羹,每天捏她臉和腰,檢查喂下去的粥羹有沒有變成肉。也不知道這事有什麽樂趣可言,他卻樂此不疲,不去兵營的時候,一天得喂她五六頓。
在驪山養傷,隨隨豐潤了不少,桓煊因著行宮、兵營、朝堂三處奔波,倒是瘦了些。
三個月後,隨隨的傷口已沒什麽大礙,她的封誥也下來了。
雖是大公主出面,但隨隨知道定是出自桓煊的授意,不由大為驚愕。她替桓煊擋了那一箭,她知道一定會有賞賜,卻不想他會替她要個封誥——雖說不是實封,但以她如今的身份已是相當出格了。
桓煊隻當她是受寵若驚,輕描淡寫道:“少見多怪,一個鄉君罷了,有了出身,將來可以入府做個側室,免得你成天胡思亂想。”
他有心娶她之事卻放在心裡沒說,畢竟如今只是他的打算,待拿下淮西,與父親將事情定下,有了十成的把握再告訴她不遲。
隨隨受了封誥,自要入宮謝恩,皇后不理事,如今是德妃掌著后宮大小事務,德妃見了她的容貌暗自詫異了一回,倒是絲毫沒對她的身份起疑,賞了她一支金釵並一些宮錦,便即打發她出去了。
從宮裡出來,桓煊便將她送回了山池院,他自己卻馬不停蹄地回了兵營——糧草快整備完畢,一個月後大軍便要開拔,他已沒有時間再回山池院陪伴她了。
回到山池院,傳遞消息便容易多了,隨隨回去不出三日便接到了部下送進來的密信,他們扣下了兩個知道內情的刺客,暫且關押在靈花寺佛塔下的地牢裡,只等著派用場時提出來便是。
此外還有兩個消息,一是朝廷派往河朔的中官監軍果然引起將士極大不滿,蕭同安雖然終於換得盼望已久的朝廷敕封,成為名正言順的三鎮節度使,但在軍中的威信越發岌岌可危,以至於到了出行都要數百親兵護衛的地步。
隨隨估計要不了半年,薛郅就會按捺不住向蕭同安下手。朝廷本來就不把蕭同安這個傀儡放在心上,又發重兵征討淮西,哪裡顧得上河朔,蕭同安在同意朝廷派中官監軍的那一刻,便給自己掘好了墳墓。
河朔的形勢在她意料之中,可另一個消息卻叫她怔了怔。
他們在江南找到了一個曾經在皇后宮中當差的內侍,或許知道些先太子暴薨的內情,因為這些私隱與她有關,部下不好審問,便將人送到了靈花寺中,等她親自審問。
聽說她剛回來又要去城外寺廟裡禮佛,高嬤嬤自是竭力阻攔——她還記得上回鹿隨隨去青龍寺染上風寒差點丟命的事,哪裡敢再放她出去。
隨隨好說歹說,最後只能扯出齊王這面大旗:“殿下就要出征了,我隻想去求佛祖保佑他打了勝仗平安歸來。”
高嬤嬤這才踟躕起來:“娘子身子還未將養好,老奴代娘子去便是。”
隨隨道:“求佛怎麽能叫人代求,萬一佛祖覺著我心不誠怎麽辦?”
頓了頓道:“我中了一箭能死裡逃生,全賴佛祖保佑,也該自己去道個謝。”
高嬤嬤聽她說得入情入理,不由動搖起來:“娘子千萬早去早回。”
隨隨滿口的答應:“我省得的,嬤嬤放心。”
老嬤嬤嘮嘮叨叨地叮嚀了半天,又囑咐春條照顧好娘子,這才不情不願地去安排車馬。
出山池院不久,隨隨便感覺到他們被人跟蹤了。
什麽人會跟蹤齊王的一個外宅?莫非是因她得了個封誥,有人以為她在齊王心裡有分量,想從她這裡下手?
她佯裝不覺,到青龍寺拜了佛,添了香油錢,給桓煊和山池院的眾人求了平安符,便即去了靈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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