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瑤迎著走廊裡的琉璃燈， 想通了容野正承受著的煎熬，停住腳步，視野一片模糊。

努力吸氣， 控制著反應，想冷靜揭過， 不要沈亦面前『露』出端倪，但身體有它自己的沖動， 腳尖一轉就要返身跑回更衣室。

夠了。

心軟了。

沈亦看出的意，貼心問︰“是不是有什麼落更衣室了？你不舒服， 別『亂』動，我幫你找。”

他著就要往回走。

喻瑤澀然咽了咽，是啊， 那隻快瘋掉的狗勾被落下了， 一個人待漆黑窄小的屋子裡， 以為對他毫無感情，跟其他人相攜離，他孤單忍著疼，即便這疼痛已經沒有了意義。

蜷著手指，再次看了沈亦一。

沈亦能混到今天， 也絕對不是能隨便哄騙過的人，不能把沈亦當傻子，這種情況下，果硬是要一個人回， 絕對會被發現問題。

沈亦跟容家關系匪淺， 通過今天，甚至懷疑沈亦本身就是容紹良安排過來試探的線，哪怕沈亦自己並不一定情。

容二待換衣服的更衣室裡， 這要是真被沈亦看到了，會給容野帶來多後患。

喻瑤閉了閉楮，不著痕跡把手機順出來，握手裡給沈亦看︰“剛才以為手機掉裡面了，結果包裡，我們走吧。”

更衣室身後越來越遠。

喻瑤百爪撓心想，等下次見面，不想再跟容野置氣，那些刺他的，什麼是真，什麼是假，都想當面告訴他。

當天晚上，喻瑤到家後，沈亦還不時發來信息，順勢旁敲側擊問了後來包廂裡的情況。

容紹良走之前過讓容野繼續把飯吃完，那他不論多難，一定會回。

沈亦︰“我送你走後，他們也很快結束了，倒不是受我們影響，主要是容野返回包廂之後，據氣壓極低，滿屋子不管老，他面前就沒人敢好好喘口氣的，誰還能坐得下。”

喻瑤把自己卷被子裡，不忍心勾勒那個畫面。

整個包廂，除了容紹良之外，只有跟沈亦離席了，容野當然會明白是沈亦送回家，他目睹著空『蕩』『蕩』的兩個座位會是什麼心情，稍微試想，心口就止不住抽縮。

沈亦又約周末看珠寶展，喻瑤果斷拒絕，理由也名正言順，諜戰片《濃霧》的拍攝漸入佳境，棚裡的暫時告一段落，這個周末就要跟組出發，嘉禮縣的山中拍幾天實景。

導演要求很高，力求真實，有幾段重要的山林雨戲，不想要人造效果，只能趕最適宜的雨季過，時間很緊迫。

周六上午，喻瑤帶了兩個小助理，隨著劇組上飛機，沒想到行程被人泄『露』，一群狗仔代拍加上不粉籍的粉絲擁堵到機場大廳，問喻瑤最多的問題就是︰“真的不愛前男友了嗎，未來還有沒有能跟他復合。”

這群人裡看起來有不白玉cp粉，瞪著的目光又怒又憐。

喻瑤笑了笑，一張愈發美艷的臉上盡是沒良心和不意。

心裡，愛，會復合，其實根本就沒分過手。

但面對鏡頭只能回答︰“不愛，沒能，我跟他一點關系也沒有了，別提他。”

完，喻瑤沒辦法不想容野看到這些新聞時候的心情，隨意理了理身上風衣的衣襟，『露』出裡面那件堪堪蓋過腿根的寬松長t恤，接著無情無義戴上鏡，穿過人群登機。

坐到座位上，鄰座的女演員感慨︰“瑤瑤姐，你裡面那件t好好看，果然大美人穿得中『性』會有不一樣的帥。”

喻瑤撫了撫t恤衣擺，把細小的褶皺都抹平。

這是諾諾的衣服。

他以前很愛穿的一件，身上簡直了連衣裙。

套上的一刻，就像被他懷抱包裹。

喻瑤望向窗外的雲層，抿了抿唇，希望那個死心兒又偏執的巨大危險品能功接收到暗示。

女演員還喃喃，只是換了題︰“哎，聽嘉禮縣的山裡一到了雨季就環境惡劣，希望我們這次能平安順利，早點回城裡。”

輾轉抵達嘉禮縣時，天已經灰蒙蒙下著雨，導演興奮的不舍得休息，直接拉起場面準備抓緊拍攝。

喻瑤當然全力配合，但一有空就瞄著手機，唯恐錯過任何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

然等了兩天，跟容野相關的任何蛛絲馬跡都找不到。

沈亦倒是積極殷勤，喻瑤有時只能自我安慰想，也好，有了沈亦這麼大張旗鼓的追求，省得再刻意跟其他人聯系，沈亦這一個就足夠給容紹良看了。

嘉禮縣的雨一直不停，山裡溫度太低，第三天上午，喻瑤始出現了重感冒的癥狀，但今天一整天的重頭戲都身上，還好就半天戶外，等傍晚，就以進山腳下那棟小樓裡拍室內了。

太陽落山時，喻瑤已經頭昏腦漲，全劇組的人都很慘，個個落湯雞，大家這麼辛苦，也不能矯情什麼，只是環境太差，小助理比病得還重，把們留到山外的據點，更沒人能照應了。

最後一個戶外鏡頭拍完，喻瑤仰頭看了看天『色』，總覺得雨好像更大了，黑雲層層疊疊，有點恐怖。

攏了攏身上單薄的戲服，想找件厚外衣穿上，撐著傘深一腳淺一腳走雨裡時，泥一滑就要摔倒。

喻瑤一時間心臟都提到喉嚨口，將要失重跌下的那刻，一隻手驀的伸過來緊緊抓住，把直接帶起，一言不發勾進臂彎裡。

雨大，傘又掉了，喻瑤驚慌之下什麼都看不清楚，彼此身體貼得太緊，本能推拒。

但隨即潤濕的頭髮就被人拂，那隻手托著後腦，把臉抬起來。

頭頂閃電劃過，震耳欲聾的巨響聲中，喻瑤身邊全是橫流的雨水和混『亂』人影，的聽覺和視覺像是眨間被抽離，對一切屏蔽，全部投向面前的這個人。

比高了那麼多的身影，披著一件劇組裡最尋常的黑『色』長雨衣，帽簷蓋過半張臉，口罩拉到唇下，但喻瑤還是一就認出這是誰。

他怎麼能天降。

喻瑤分不清是冷的，還是抑製不住心裡竄起的顫動，有點發抖。

“你……”盡量讓自己聲音清楚，“你怎麼會來！”

喻瑤忍不住打量周圍，還好，現場太『亂』了，大家都各忙各的，沒人發現多了誰，更不會認出他的身份。

容野撐起手裡的大傘，把完全遮下面，包裡抽出乾『毛』巾，不太溫柔給『揉』著頭髮。

他們站一個隱蔽的牆邊，人來人往就不遠處。

喻瑤心跳聲轟鳴，一時竟然不出太多，任他擦著，眶微微泛酸，剛想再追問兩句，頭頂那把傘忽的放低，傘面很大，把上半身都遮擋住。

容野用『毛』巾蓋著的頭，擋住楮，看不見的一瞬，他像是怕被拒絕，怕再聽到那些錐心刺骨的，驟然朝吻下來。

喻瑤毫無準備，一下子攥緊衣服，耳中填滿雷電和人聲，還有他紊『亂』不堪的低喘。

“喻瑤——”

前面棚裡，導演拿著大喇叭喊。

“喻瑤哪呢？過來準備進室內補妝了，下一場過五分鐘始。”

喻瑤唇舌濕潤，輕顫著躲容野時，糾纏的舌尖還牽連著難舍難分的水聲，閉上極力忍耐，沙啞︰“你不怕被人看見？那邊叫我了，我必須過，再晚就會有人過來找……”

兩個人一把傘，站得這麼近，太容易出問題。

“我看到你機場穿的衣服了，是我多想麼？”容野的聲線比更暗，雨聲中磨著撓人的沙礫，“熬了兩天，我熬不下，借著臨市簽合同，那邊提前做好了準備，沒人道我過來。”

喻瑤欣慰他懂得，又不得不緊張，道每一刻都是他搶來的，但每一分親密，也隨時能讓他有麻煩。

導演催了第二遍，喇叭的余音裡，他還招呼身邊人︰“看喻瑤哪，抓緊找找，來不及了——”

不走不行。

喻瑤看了看容野，他的頭疼應該已經好了。

抵著他急促震動的胸口，低聲︰“導演找我，我拍，爭取早結束，你……你別附近，遠點找個安全等，我……拍完就找你，有。”

喻瑤接過傘，把容野把陰影裡推了推，咬唇轉過身走向燈光下，迎上過來找的場務，跟著進了小樓。

進之前，又一道白晃晃的厲閃劈下來，響徹整個山腳。

明明才傍晚六點，天『色』就已經黑得像夜裡。

喻瑤感覺到傘面上的沖擊力越來越重，幾乎要撐不住，不禁跟場務︰“雨這麼大，沒有危險吧？”

場務安慰︰“沒事的瑤瑤姐，山上能不安全，但咱們晚上的戲都這小樓裡，不用擔心。”

喻瑤又掃了一遍小樓，實有點簡陋。

這場戲拍的是跟男二女二被敵追蹤，臨時躲到這裡，為了追求真實，導演選的是山腳下相對老舊的一片民居，只有兩層，看著很有年頭了，外觀雨裡更顯得破敗，有點搖搖欲墜的趨勢。

喻瑤皺了皺眉，全組都等著拍，與其再花時間糾結這些，還不快點搞定。

邁進小樓，收傘的時候回過頭，看向那片早就模糊的陰影。

什麼都望不到，但那道影隨形的目光，燒紅的鉤子一樣釘身上，即使離這麼遠，也覺得燙。

幾場戲六點拍到八點多，因為小樓面積有限，除了演員外，只有必要的工人員裡面，八點始，雨勢突然間大到離譜，即使樓裡，噪音也讓人心煩意『亂』。

山外有劇組同事給打過電來，剛剛問過當人，現的雨超出正常了，還是先撤出來好。

導演看著剩下幾個鏡頭就能拍完，實不甘心這麼斷掉，等過了今夜，山路就不見得能再好走了，他選擇加快進度，但男二受了影響，總是發揮有誤，多耽誤了時間。

喻瑤本就重感冒，頭腦發沉，聽著屋外劇烈的雨勢，心高高提著，惦記外面不能靠近的容野。

接近九點，好不容易拍完戲份，捂著額頭率先下樓，外面的雨用瓢潑已經不能形容，比起這個更怕的是，破舊小樓暴雨中，隱約發出了不堪重負的異樣吱嘎聲。

不止喻瑤聽到，一樓其他的人也聽到了，大家對視幾，情都『露』出驚恐，離門近的人大吼著提醒樓上，快步往外沖。

喻瑤前一黑，意識到要發生什麼，努力加快速度，昏沉沉朝門口跑。

用了最大限度，但跑到一半時，就已經有木料的碎塊和濕涼雨水落到身上，『逼』近門口，就快要出時，整個樓暴雨中轟響著坍塌下來。

喻瑤昏『迷』前的最後一刻，前已經看不清東西，劇痛到麻木，隻覺得穿心一樣的難過。

有些怕死。

更怕的，是容野一個人要怎麼辦，他甚至不道，他是被愛著的。

-

劇組拿到山上的物資太匱乏，容野喻瑤進樓拍攝的時候，背著人找遍能找的，也沒有一盒感冒『藥』，他道最快也要八點半結束，瑤瑤額頭已經很燙了，越早吃『藥』越好。

他算好時間，冒著雨出山，買了『藥』立刻返回，但重新走向山腳的時候，原本還能承受的雨勢猛然加劇到了駭人的程度。

容野被暴雨沖刷，盯著前那片模糊燈光，某種極度的恐懼感尖銳砸向他心臟。

他雨裡狂奔回來，離拍攝只剩下十幾米遠，甚至透過大的門扉，他幾乎看見了喻瑤身上的衣服，但下一刻，他睜睜注視著那座兩層小樓沉重雨簾中塌陷，和著尖叫和轟鳴聲，變一片殘牆斷壁。

容野站那裡，楮裡清晰映著廢墟。

他唇動了幾下，沒能發出聲，幾秒後，才擠壓出不調子的粗喘，漆黑無光的眸中激出人血『色』，站暴雨中猶淒厲的鬼。

劇組還有很多人樓外，哭叫著打電，有人聽到裡面還有求助聲，撲上想幫忙，但力量有限，茫然無措不道怎麼辦好。

二樓的人有的爬出來了，一樓的卻毫無聲息。

早一步跑出來的場務哭著站廢墟前，那個原本門口的位置，大喊著喻瑤的名字。

但才短促叫了一聲，就猝然被推，他踉蹌著摔到泥裡，看到一個漆黑的高大身影沖進裡面，跳上廢墟，接近某一片區域時，小心翼翼跪下，徒手挖那些斷裂的障礙。

場務試著挖過兩下，手就全劃破了，他高聲提醒那人別動，等救援過來，然一個極其短促的目光相接，他像被利劍刺透，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容野跪呼嘯的雨簾裡，帽子冰冷蓋到鼻梁，唇慘白到沒有血『色』，雨水匯河，淌過他的下巴。

他記得。

記得瑤瑤的身影定哪裡，記得穿什麼顏『色』衣服！

一秒都不能等。

等下會有危險。

容野裡燒著扭曲的光，機械一個個掀身下壓住喻瑤的沉重垃圾，小樓主要是木製結構，大片木板折出鋒利的斷口。

他的手沒了本來的顏『色』，一刻不停向下找，混『亂』中一聲比一聲更啞叫名字。

後隱約亮起車燈，救援和救護的標志閃到炫目，更多的嘈雜響起，有人大叫有人痛哭，容野跪廢墟上，終於踫到了一片沾滿泥漿的布料。

即使被弄髒，他也認得出，是喻瑤身上的衣服。

容野喉間哽出似哭似笑的低音，整個身體埋下，最粗暴也最溫柔撥周圍所有狼藉，把泥潭裡抱出來。

找到了。

又一次，他找到了。

沒人能搶走他的瑤瑤。

佛不行，生死也不行。

容野打直膝蓋，雙手托著喻瑤站起來，手卻『摸』到一片黏膩，他低頭看了看，他踫到腿的，全是暗『色』的血紅。

他手顫著，撕扯過自己最乾淨的一塊布料，墊著手死死按壓肆意流血的傷口上，抬起上半身，把頭壓向自己肩窩。

“瑤瑤不怕，不怕……狗勾。”

鎮裡醫院離得很近，接到電就立即出動，救護車到了，以為要等到救援挖掘才能找到傷員，沒想到會有人這麼瘋，直接上手挖。

喻瑤沒有意識，第一時間被送上救護車，容野伏身邊，始終含混不清，車裡醫護緊急搶救止血，醫生交代︰“斷口傷到腿上動脈了，再晚出來一會兒都不道能不能保住命！傷員大量失血，馬上聯系醫院準備——”

鎮醫院規模有限，存血，有需要都是要現調。

醫生的目光轉向容野，觸及到他帽簷下的半張慘白側臉，隻覺得莫名驚恐，他緊張問︰“是家屬或朋友嗎？不道的血型？”

粗糲的嗓音回答︰“b。”

醫生犯愁皺眉，倒霉了，晚上鎮裡有一起大型車禍，送來的病人同樣是b型，輸了不血，血庫告急，b型根本不能夠用。

他語速很快︰“快點聯系他們劇組，看有沒有b型的，現場輸血還能救命！”

“不用找，”容野的聲音像深淵裡撈出，“我是，我的血夠，給。”

暴雨夜晚的鎮醫院安靜空曠，山腳下其他的傷員還沒送出來，其他病人也已經休息，醫護推著喻瑤進急救室，有人給容野登記驗血，結果加急出來，兩人確實都是b型，容野健康，符合輸血條件。

結果剛出，急救室那邊就匆忙來催促，喻瑤別處的傷不嚴重，但那處要命的傷口被壓下面失血太多，醫院用血『液』的憐，再不快填補上，後面有休克的危險。

容野要求進急救室，親看著喻瑤。

現場沒有多余的床，他就坐喻瑤旁邊的一張簡單椅子上，『露』出手臂，看著針頭刺入自己血管，殷紅的血順著透明通道流出，被帶走處理，數不清過多久又送回來，一點點淌進喻瑤身體中。

容野赤紅的雙透過低垂帽簷，一眨不眨盯著喻瑤。

看的臉頰眉，濕漉漉的睫『毛』。

血『液』流出，他身體始發冷，想蜷縮起來。

護士慌張問︰“怎麼辦，一個人的好像不太夠。”

“夠，”他嗓子很低，卻不容拒絕，“我沒事。”

臨時找別人不現實，何況容野看起來身高腿長，輸血量雖然『逼』近安全值，但也還沒達到最上限，喻瑤危急，醫護暫時找不到更好的辦法，只能繼續用他的血。

容野越是冷，越覺得滿心狂熱。

狂熱到那些不安的瘋血都被燒沸，未有過的安定和幸福。

瑤瑤身體裡有他的血『液』了，全身都刻滿他的印記。

容野死死注視著喻瑤乾澀的嘴唇，那上面也被劃破了小口子，凝著血跡，他仰靠椅背上，口罩下的唇向上彎，心癲狂跳著，所有恐懼都震碎片，攪著他的志。

喻瑤的位置很幸運，小樓倒塌時沒有大面積砸到，加上搶救及時，供血量也充足，沒有其他大的傷害，很快就脫離了危險，被送進加護病房休息。

有護士要給容野處理掌心，他只是沉默抬了抬，護士就被他嚇退。

容野關上病房門，因為失血，全身冷得微微戰栗，他卻笑，走到喻瑤床邊，摘下髒汙的帽子，拿掉口罩，『露』出他原原本本的臉。

他俯下身，吻上喻瑤的唇，廝磨噬咬著那一處破口，直到碾出新鮮的血『液』，被他灼燙的舌尖盡數『舔』舐。

容野靠頸側，笑得一臉乾淨純然。

瑤瑤。

你看……我身體裡也有你的血了。

不管你愛不愛我，今天原本要對我什麼。

血『液』交融。

就是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