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聲悠揚,原地下課。
傅西昂總算等到了,第一個動作就是看2班,捕獵般的視線掠向尚未徹底解散的……嗯?人呢?
遠處,兩個身影正光速向著訓練場外移動。
“你跑這麼快乾嗎?”大黃嘴上問,腳下倒是十分配合,步步緊跟。
胡靈予頭也不回︰“我5級。”
大黃蒙圈︰“所以?”
胡靈予︰“怕他們圍著我要簽名。”
大黃︰“……你想的也是有點多。”
胡靈予一口氣跑到校內主乾道,混入人群,才松口氣。
能不跑嗎,傅香香的臉已經黑成鍋底了,前有起名之恨,後有野性之力被碾壓,一隻赤狐一天不能作兩回死,如果已經作了,別的不用想,趕緊溜。
課間的校園明顯熱鬧起來,才從宿舍出來去上課的、下課準備去圖書館或者校外的、還得繼續轉戰其他教學樓上後面課的……各路同學在主乾道上匯集,摩肩接踵,分外有人氣。
當然也不全是人。
胡靈予一個沒注意,就撞上了前面一頭左前肢戴著草綠色“識別手環”的非洲獅。
獅子回過頭來,不滿地甩了甩一頭鬃毛,胡靈予連忙道歉︰“對不起,學長。”
校規規定,一年級不得在獸化覺醒課堂以外的地方獸化(宿舍裡也不行,沒抓到算你贏),而二、三、四年級是可以在校內獸化的,只要不影響正常秩序。
於是隨處可見各種動物混跡其中。悠哉的駱駝,揚蹄的駿馬,踱步的灰狼老虎,穩重的犀牛狗熊……它們極其自然地融在人群裡,和前後左右的同學都一樣,有的成群結伴,有的形單影隻,有的專心趕路,有的嬉笑玩鬧。
當然像熊科這種一個踉蹌都容易撞傷人的,通常就不敢打鬧了,只要獸形上路就老老實實。
反過來,容易在人多地方被踩傷的兔子、貓這樣的小型科屬,獸化後更喜歡在路兩旁的灌木、草地裡走。
鳥類同學們是最幸福的,翅膀一展,直上青天,地面擁擠與我無關。
不過這條校規還有兩點備注︰一,獸化的活動範圍僅限於第四大校園內,不管天上地下;二,獸化時必須佩戴“識別手環”。
該手環由一種伸縮材料製成,有暖橙、草綠、墨藍三種顏色,分別代表二年級、三年級、四年級,所以走在路上遇見動物,一看手環,就知道是哪個年級的學長或者學姐。同時這也可以區分獸化同學和誤入校園的普通動物。
畢業三年,胡靈予都快忘了這樣奇妙混雜又其樂融融的場面了。
“怎麼了?”黃沖走著走著,就發現身旁人的速度好像慢了下來,轉頭,發現胡靈予一臉動容地望著……前方?
前方有啥?
黃沖跟著伸脖子看,除了同學還是同學,天上飛,路上走,兩邊灌木花壇裡竄,還有幾個在樹之間蕩秋千。一如既往,沒什麼特別啊?
“沒事。”胡靈予重新加快腳步,“就是高興。”
社會上是不允許隨意獸化的,因為會對普通覺醒者造成恐慌,獸化覺醒者只有在特定的娛樂放松場所或獸化自然保護區才可以變身。
胡靈予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有大學裡那樣隨心所欲獸化的時光了。
“你是高興了,”大黃不滿地扁扁嘴,“不聲不響就弄出個5級。”
秋後算帳,雖遲但到。
胡靈予糾結著該怎麼解釋︰“大黃,我不是故意瞞你……”
“我知道,”大黃打斷,“你想偷偷努力,驚艷所有人。我懂你,但你沒必要連我都瞞啊。”
胡靈予︰“?”
大黃︰“我嘴這麼嚴,你就是告訴我,我也肯定幫你守得密不透風。”
胡靈予︰“……我錯了。”
大黃︰“知道錯就好,趕緊給我講講怎麼練的?”
胡靈予︰“沒有什麼訣竅,唯刻苦也。”
黃沖︰“我想也是,你都練暈了。哎?這個和練習地點有關嗎,必須在宿舍樓後面?”
胡靈予︰“……倒也不必。”
兩人說這話就要走到主乾道盡頭的分岔路了,黃沖忽然停住,想到什麼似的一臉認真地看胡靈予︰“要不要再努力一次?”
胡靈予︰“還努力?我都5級了,得給其他同學留出追趕時間。”
黃沖︰“我說的是考偵查系!”
胡靈予︰“再見。”
對校園生活的重新適應,比胡靈予想象中順利很多。
再次坐回課堂,雖然曾經學過的知識大部分找回失敗,還得重頭學習,但帶著懷念和對時光重來的珍惜,他竟然前所未有的精神盎然。上課認真聽講,積極回答問題,下課揪住老師,各種刨根問底,沒打過一次瞌睡,沒走過一次神,連學習委員都開始用懷疑眼神掃描他,你是不是想搶我的幹部職稱?
就這樣過了一個星期,科員胡消失,一顆前途光明的赤狐星冉冉升起……
好吧並沒有。
只是他終於可以靜下來,想想路祈了。
有的人重生,腰纏萬貫、事業騰飛、愛情美滿、人生巔峰。
胡靈予重生不貪心,就兩個願望——抓住路祈,長命百歲。
但這個“抓”的時間點太難拿捏了。
胡靈予只能從那晚在懸崖上的所見,推測路祈和犯罪組織勾結不是一天兩天了,但具體多久?
一年?三年?亦或更長時間?
是身居要職後腐敗了?還是沒走出校園就被定向培養成了獸控局臥底?
可能性太多,只能靠胡靈予自己調查。
“同學?同學?”
身後的聲音打斷胡靈予思緒。
他回過神,發現阿姨已經將他點的餐配好了,他連忙取出來,給後面等待的同學騰地兒。
午間的學校餐廳,人聲鼎沸,這裡是全校少數幾個不可以獸化進入的地方。
胡靈予點的是全狐科營養餐-16,有肉有魚有野果。肉是糖醋淋汁,魚是麻辣水煮,野果一個整顆,一個鮮切。
作為霧二代——父母是大霧前出生,子女是大霧後出生——胡靈予他們在飲食口味上,並沒有太大改變。
二年級的《獸化生物學》課本裡,專門有一章“覺醒的味覺”,講到人類在野性覺醒後,飲食習慣的改變與保留。
改變的,是對食材的喜好會呈現明顯的科屬傾向,比如肉食性科屬的飲食結構會更葷,草食性科屬則更素。
不變的,是對味道的追求。煎炒烹炸,蒸燜燉煮,南甜北鹹,東辣西酸,烹飪習慣和口味習慣幾乎都保留了下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類這種對美食的執著,即使是獸化覺醒者,在獸化狀態,從裡到外都和動物無異了,你讓他去吃生肉啃青草,他都下不了嘴。
為什麼人類的味覺沒有隨著獸化而徹底改變,目前科學界還沒有被廣泛認可的研究結論。
但胡靈予認為獸化覺醒老師已經在課堂上道破了中國獸化者堅守味覺審美的天機——
“八大菜系九州飄香,吃過幾千年好吃的,誰還要再回頭茹毛飲血?”
慢悠悠地吃完飯,從餐廳出來,胡靈予算著時間,正好是下午一點。
周六下午一點,路祈多半在飛跳球場。
這是胡靈予在本周上課間隙,和班裡愛打飛跳球的同學聊天得到的信息,也是他廣泛撒網聊天后,唯一獲得的有用信息。
班裡其他同學的反應都是,路祈是誰?
第一次被這樣反問時,胡靈予差點脫口而出“路祈你都不認識?”,幸而多想了一秒,才記起來,路祈的“風雲人物之路”是從二年級考入偵查系才開始的。
建校以來第一個考入偵查系的鹿科,第一個以全系第一名成績畢業的鹿科,第一個進入獸控局行動隊的鹿科,第一個三年就成為行動隊隊長的鹿科……
不知不覺,已經來到球場外,隔著圍牆也能聽見裡面激戰正酣。
胡靈予猶豫一下,沒進場去看台,而是找到一棵離圍牆很近的樹,靈活地爬了上去。
獸化覺醒課上和路祈的遙遙對視,這些天一直在他腦袋裡盤旋。雖然胡靈予試圖說服自己,那家夥只是想看看測了5級的人是誰,奈何做賊心虛,總歸還是低調點好。
沒人注意球場外一棵大葉榕樹,茂盛樹冠的某處輕微抖了抖,而後密不透風的枝葉被從裡面扒開縫隙,露出一雙大眼楮。
和那天貓鹿對陣不同,今天不是正式比賽,就是一些飛跳球愛好者聚在一起玩。看台上幾乎是空的,只有寥寥幾個打累了的在第一排喝水、休息,球場上的人卻很多,多到足夠分成四支隊伍,於是“全場球”變成“半場球”,每兩隊佔一個半區。有些局促,卻依然打得不亦樂乎。
胡靈予的眼楮又放在路祈身上挪不動了。
不是他不想挪,那你抬頭看夜空,滿目星光黯淡,就一個又皎潔又美麗的月亮,誰不望月?
球被傳到路祈手裡。
旁邊立刻有人過來阻擋。
路祈長腿一躍,向上跳起,不想阻擋那人也跳起,應該是鳥類科屬,跳得竟比路祈還高還飄,幾乎封住了所有前進機會。
胡靈予所在的位置正是球門方向,路祈跳起時,他幾乎能看清對方發梢盈盈的汗。
同時,也捕捉到了路祈微微翹起的嘴角。
假動作!胡靈予幾乎一瞬間就明白過來。
果然,看似跳起的路祈突然回撤,根本沒認真發力的身體穩穩落到障礙體狹窄的平頂,阻攔者卻還在往最高點騰空。路祈輕松從他身側穿過,一記高拋,球穩穩落進球門。
“路祈,漂亮!”隊友立刻跑過來和他慶祝。
路祈卻忽然抬頭,看向圍牆外。
“怎麼了?”隊友跟著看,隻望見一棵棵大樹。
大葉榕樹裡,胡靈予渾身僵硬,一動不敢動,扒開的縫隙早合上了。
就露一雙眼楮也能發現?所以說眼楮太大太水靈也不好,偽裝起來難度太高。
索性樹冠夠茂盛夠嚴密,藏頭熊都綽綽有余。胡靈予希望在自己缺氧前,路祈能重新投入賽場。
專心打球不好嗎??
“砰——”
一記狠踹讓粗壯的大葉榕樹都禁不住震了震。
毫無防備的胡靈予差點掉下去,嚇得心臟直接漏掉一拍。
樹下,傅西昂收回腿,跟班小弟立刻仰頭喊︰“臭狐狸,下來,我們都看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