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奶奶對於同性戀的記憶,還停留在年輕的時候。那會兒她在廠子裡工作,環境相對閉塞,社會也遠不如現在開放,偶然間聽同辦公室的人說起過,隔壁車間的誰誰誰收到過同性的花束和一雙皮鞋,隻不過她跟對方不熟,後來也沒再見過。
她隻記得有老人說過︰“天生如此,又能如何。”
如今她也這樣告訴陳添,在陳添面前溫和寬厚,可是當陳添去收拾行李準備離開時,卻又不經意間看到她坐在自己房裡,在偷偷地抹眼淚。
程錦宏悄悄跟他解釋︰“我奶奶是擔心你,她老是怕我們會吃苦。”
陳添有些鼻酸,“我知道。”
如果說天生的、不能被選擇的,稱之為命,那自然有命好和命不好之說。陳添在大家眼裡,就是屬於命不好的哪一種,把他放在心上的人希望他以後一生順遂、平安喜樂,但很顯然,他又走上了一條大眾認知裡的窄路。
陳添沒有辦法保證,他跟殷綏在一起就一定會得到圓滿,畢竟世事難料。他也同樣不知道該怎麼跟他們解釋,他對此並不擔憂。
在一個人平凡的一生中,除了生死,還有什麼大事呢。
到了下午,殷綏來接人了,程錦宏也會搭他的順風車回學校。這時候就能體現出大部分家長的擇偶觀來,他們普遍認為,長得好看不能當飯吃,尤其針對有錢男人。
殷綏跟陳添站在一起,怎麼看,陳添都是會被騙的那一個。即便殷綏已經表現得禮貌得體,他看起來還是像極了大尾巴狼。
陳添第一次覺得,自己勤勞善良、可愛單純的形象有點過於深入人心了,以至於他沒辦法讓程家人相信,他是不會吃虧的。
隻能委屈你了,男朋友。
對於殷綏來說,委屈倒是不至於,看著陳添心虛的樣子,隻覺得有趣。程家人是真的關心陳添,所以他也樂意被人審視,最後帶著陳添走的時候,還留下了自己的地址和電話號碼。
車子緩緩駛出小區,陳添忍不住再次回望。程奶奶還站在門口,腳邊蹲著愛華,目送他離開。愛華繞著她的腳踝撒嬌,她便彎腰將貓抱起,隻是年紀大了,抱貓的動作已經不大利索。程爸爸在旁邊不知說了什麼,他們便又往車子離開的方向看去。
車子已經駛過拐角,人看不見了,陳添心裡的不舍便愈發強烈起來。程錦宏跟他這麼多年的交情,一看他微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這份默契是殷綏也及不上的。
他從後面伸出手來,拍拍坐在副駕駛的陳添的肩膀,說︰“別擔心,甜甜,娘家是你永遠的後盾。”
陳添深受感動︰“那我如果在遊戲裡被追殺,你能幫我嗎?”
“我一定會幫你的,甜甜。”程錦宏沉聲道:“但是太多人了,我擋不住啊。”
陳添:“……”
該死的人間真實。
自從那篇猜測甜酒販賣就是黑天鵝事件爆料人的貼子橫空出世後,逆子的風頭一時無兩,甚至出圈了。原本隻是遊戲玩家一口一個“逆子”,到了後來,連不玩遊戲的人也知道了,甚至被種草一波。
《遙遠傳說》的官方也是真的狗,竟然趁機打廣告。
陳添有理由懷疑,他們是在報當初《快樂小偷》時被薅羊毛的仇。多大的公司啊,心眼就這麼小一點,氣得陳添想開貼對線。
結果網上刷一刷,看到小貓發的實時動態。
littlecat︰【微笑.jpg】
算了吧。
陳添這樣想著,收回了蠢蠢欲動想要發帖的手,從此告別網絡世界。他隻是一朵柔弱的需要呵護的茶樹菇罷了,又茶又菇。
可他想菇,別人還不讓。
線下活動後,大家都交換了聯系方式,還專門拉了一個所有人都在的大群。真宙、橘子汽水、黑殺等人悉數都在。人太多了,陳添就把他們的名字全備注成了遊戲id。
【西西裡特無聊勇者群】
橘子汽水[email protected]甜酒販賣,你聽聽,你說話的聲音像不像鴿子,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月桂船長︰生動形象。
禍水︰已經三天了。
加百列︰躲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
真宙︰冷香已經接單。
驚鴻︰接的誰的單???
pinklady︰你說呢?
赫舍爾︰甜酒販賣行為,與本人無關,望周知。
陳添終於忍不住冒泡。
甜酒販賣︰鄙視你們,這麼大個高手,拿個人頭居然還要花錢,丟人。
甜酒販賣︰【我人都傻了.jpg】
甜酒販賣︰你們想要我的人頭,告訴我啊!
甜酒販賣︰一個人頭五千金幣,是不是很實惠?接受一刀斃命、見血封喉等常見死法,一手交錢一手交命,沒有中間商賺差價!
pinklady︰不愧是你。
五芒星︰這是什麼地方?我為什麼會在這個群裡?
黑殺︰我殺你,還要給你錢???
黑殺︰你是不是當我傻?
黑殺[email protected]甜酒販賣,有本事你一輩子不上遊戲。
黑殺︰不要妄想silver會救你,冷香那裡的單掛的根本不是你的名字,是silver。
黑殺︰知道為什麼嗎?
黑殺︰【微笑.jpg】
可惡啊,這個世界、這些人,竟如斯惡毒。
陳添咬著巧克力棒繼續打字。
甜酒販賣︰那冷香收你錢了嗎?
“biu——”甜酒販賣,一擊必中。
群聊裡,黑殺陷入了短暫的三秒鐘的沉默,直到神出鬼沒的會長大人再次現身。
冷香︰收了。
pinklady︰格局。
月桂船長︰格局。
rich︰格局。
五芒星︰無聊,退了。
甜酒販賣[email protected]五芒星,看看這位,這才叫格局!
群裡頓時又陷入一波究竟怎麼才算是“大格局”的討論,吵到最後格局越來越小,逐漸發展成表情包互毆。
吵到最後,陳添再次跑路,並無情地開了消息免打擾,隻留下一個表情包。
甜酒販賣︰【走咯,嘻嘻.jpg】
無論群眾如何呼喊,甜酒販賣都沒有再次出現。甚至ss除了silver外的其他人、以及那托都冒過泡了,甜酒販賣也依然毫無蹤影。
他用行動深刻詮釋了什麼叫做真正的“逆子”,並且這一消失,就是七天。
隻要陳添想,沒有什麼事情是他做不成的。說斷網就斷網,說屏蔽就屏蔽,乾脆利落、心硬如鐵。討論區開始有人猜測他是不是開學了太忙,對此,橘子汽水隻能打一串“呵呵”表達自己對某個無情男人的控訴。
而陳添在這一周時間裡,究竟做了什麼呢?
吃。
看劇。
打單機小遊戲。
黏著殷綏陪他一起去上班。
繼續吃。
在這期間他還送走了林瀾。
林瀾終於放下了s市這邊的一切事務,坐飛機去跟安姐團聚了。陳添和殷綏把他送到安檢口時,他還很高興地跟陳添說︰“下次見面說不定就要請你吃喜酒了,記得早點準備好大紅包啊,少了可不行。”
殷綏便問︰“你過年給紅包了嗎?”
林瀾瞪大眼楮,“他都多大了,我還要給他紅包?”
陳添一秒變身茶樹菇,“我還小呢。”
林瀾給氣笑了,“行行行,下次一定給。以後等我有了小孩,過年就包兩個紅包,不管怎麼樣都有你一份。”
瞧瞧,這人已經開心得飄起來了,求婚都還沒求呢,連給孩子包紅包的事情都想好了。不過陳添是由衷為他感到開心,甚至沖淡了一絲即將分別的憂傷。
“我走了。”林瀾揮著手走進了安檢口,陳添和殷綏目送他離開,在原地站了許久,才轉身往回走。
二月份的機場,來往都是旅人。
陳添還穿著厚厚的羽絨服,藏在袖子裡的手悄悄摸到殷綏的手指,牽著他,跟他說︰“我們下次有空的時候,去找林哥和安姐玩好不好?我還沒見過安姐呢,到時候讓林哥請客。他天天到家裡蹭飯,我得好好宰他一頓。”
殷綏回握住陳添的手,臉上仍然一絲傷感的表情也無,隻是比平日裡顯得溫和許多,說了一聲︰“好。”
兩人在洶湧的人潮中牽著手往前走,不刻意,也不避諱。陳添幾次三番偷偷地打量殷綏,他怕殷綏難過,又後知後覺,離別對於殷綏來說其實也是家常便飯了。
他正出神呢,殷綏忽然從大衣口袋裡摸出一個東西,握在掌心裡,說︰“猜猜是什麼?”
陳添心說他不會要跟自己求婚吧,不行不行,這哪裡好意思呢?大庭廣眾的,他臉皮可薄了……不過如果鑽石夠大的話,其實也不是不可以……
咦?
“金幣!”激動的聲音,讓周圍的旅客都為之駐足。
陳添雙手從殷綏掌心拿過那枚小小的金幣,看到上頭刻著的圖察王室的玫瑰紋章,確定以及肯定,這就是他在活動現場想要拿到的那枚。
“你怎麼會有的?”陳添目光灼灼。
“慶功宴那晚,我問遊戲公司的人要的,今天剛拿到。”對於遊戲公司的人來說,一枚小小的金幣並不值多少錢,做個順水人情罷了,不礙什麼事。作為交換,殷綏也給餐費打了折扣。
此時此刻,陳添拿著金幣,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就好像小的時候,他特別想要一個玩具,湊了好久的錢沒買到,原本都要放棄了,可是爸爸下班回來,又從自己的公文包裡把它拿了出來。
雖然把男朋友比作爸爸很不對頭,但心底的感觸是一樣的。爸爸去世後,陳添也再沒有這麼要求過要得到某樣玩具了。
一枚金幣,俗氣的大人的玩具,真好。
陳添也要用最俗氣的方式表達自己的開心,“甜哥請你吃飯!”
殷綏勾起嘴角,“吃什麼?”
一個小時後,陳添帶著殷綏找到了某個藏在犄角旮旯裡的小店,吃麻辣燙。陳添豪爽地表示,貨架上的菜品隨便拿,一碗不夠還可以吃兩碗,甜哥買單,就是這麼的大氣。
殷綏也不跟他客氣,點了滿滿的一大碗。
等到麻辣燙上桌,他抽出紙巾擦著筷子,再慢條斯理地把筷子放進碗裡輕輕攪動,讓那牛肉、蟹柳、各種美味十足的料都在陳添眼皮子底下展示了一遍。
“想吃嗎?”他輕聲問著,好像魔鬼在低語。
陳添看看他的,再看看自己的,第一次暗恨自己怎麼那麼不挑食,怎麼什麼都想吃,一邊想、一邊伸出了罪惡的筷子。而貪心不足的結果,就是他隔天就被抓著去做運動了。
陳添懷疑殷綏是故意的,他居心叵測、用心不良。
“我不要!”一大清早,陳添像隻賴皮小狗,死活不肯出門。但事實上他已經被迫起床了,還換好了輕便的運動裝,如今隻不過是在垂死掙扎。
最終,陳添還是被殷綏帶出了家門,垂頭喪氣如遊魂般地開始在小區裡跑步。
玉茗花苑是高端住宅區,綠化做得很好,小區裡不僅有假山、噴泉,還有一個空氣相對清新的漂亮花園,甚至還有配套的游泳館和健身房。
陳添一邊跑步,一邊睜著死魚眼對殷綏持續發射死亡光波,渾然忘了是誰,在前幾天剛剛哀嚎過自己越來越有肉的臉頰。
又是誰,在被男朋友摸到白白嫩嫩的小肚子時,惱羞成怒地企圖把人踹下床,又在半夜偷偷上網詢問腹肌速成的辦法。
猶如這世上絕大多數的年輕人,陳添愛吃、又懶,嘴上嚷嚷著不能再吃了、要健□□活,可一旦不用朝九晚五地打卡上班,就很容易心寬體胖。他還是個愛美的,五天裡有四天半,都在憂慮自己的發際線和小肉臉。
好憂慮啊,好憂慮啊,又拆開了一袋薯片。
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控制不住啊——by甜甜‧酷拉斯基
好不容易跑完了,陳添看到亭子就想進去坐,卻被殷綏拉著又繼續往前走,“跑完步別急著坐下,再走一會兒。”
陳添被他抓著手腕,任憑自己被拖著走,茶裡茶氣又虛弱地問︰“你不愛我了嗎?”
殷綏︰“愛。”
陳添︰“我不信。”
殷綏︰“那你呢?”
陳添︰“這就是愛~~~~咳咳~~”
漏氣唱法,國內第一人。
殷綏連忙伸手拍拍他的背,幫他把氣順過來。路過的大爺看到兩個年輕人拉拉扯扯的,投來不贊同的目光。
陳添還以為他對自己的戀愛情有什麼意見,誰知大爺也不過是嫌棄他是個弱雞,當場給陳添表演了一番花式引體向上。
是真的牛逼。
陳添看著看著,跑去給大爺吹彩虹屁了,順利獲得大爺的好感度+15,並邀請他去觀摩他們的老年合唱團。
殷綏就雙手插兜,靠在旁邊的亭柱上看著他社交。不得不感嘆,陳添無論在哪裡,都能混得風生水起。
幾天的運動過後,陳添覺得自己變強了,是時候可以回歸遊戲了,於是召集隊友,開啟動員大會。
可惜就是有人要拆他的台。
呵呵︰是送死的時候終於要來了嗎?
酷拉斯基︰說什麼呢,這明明是一場屬於真正猛男的試煉!
呵呵︰行吧。
驚鴻︰哈哈哈哈哈哈反正被掛單追殺的也就silver一個!
silver︰?
十四︰你不會還不知道吧?掛了好多單呢。
殷綏還真的不知道,他最近忙,不是在工作就是陪陳添運動。各種意義上的運動。放下手機,他看向坐在旁邊沙發上的陳添,就見他略有點心虛地往旁邊挪了挪。
“不解釋一下?”殷綏問。
“哈哈。”陳添想不出可以說啥了,隻好給他手動比心,“愛你喲。”
作者有話要說︰ 殷綏︰又是我一人扛下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