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棲醒來後仍覺得昏沉沉的，他發現自己身處一間沒有窗戶的房間中，房間內十分昏暗，但還是給他留了一盞燈，手機消失不見。

他捂著額頭緩緩坐起來，為防止麻醉後的惡心嘔吐，他的行動很穩很慢，扶著身下的“床”一點點站起來。

直到離開這張“床”，莫棲才發現這根本不是什麼床，而是一張手術台。

房間兩面是牆壁，靠著手術台的又是一面鏡子，正對著鏡子的一面則是個黑色的大幕布，遮蓋住整面牆壁，幕布時不時會微微動一下，顯然後面有東西。而房間內沒有門，那麼門應該就在幕布後面。

莫棲靜靜地看了幕布一會，隱約有種被監視的感覺，明白有人在暗中觀察他，並且意圖很明顯，想讓他親自揭開幕布。

反正他也很好奇，就掀開看看吧。

無論是什麼東西，目的也只有一個，就是動搖他的心理防線。

莫棲深吸一口氣，做足心理準備，暗暗祈禱後面不是什麼太過血腥的東西，這才慢慢拉開幕布。

完全拉開黑色幕布，映入眼簾的是一排坐在椅子上的人，一共有八個。這些人有男有女，沒有任何束縛，只是表情呆滯，一副還在夢裡的樣子。

八人直愣愣的眼神看起來有些驚悚，好在莫棲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並有太過驚嚇，只是有些意外。

因為這些人中，有一個赫然便是項卓。

項卓這次任務沒有與他組隊，莫棲也認可他的想法。畢竟只要同莫棲組隊，遇到的一定是要命級別的ssr級任務，他也不過是個sr級玩家，連續兩個ssr級任務給他造成了很大負擔，上個任務還變成了瓷娃娃，險些沒辦法變回人形，生死面前走一遭，想要做一點輕松的任務也可以理解。

只是沒想到，即使解散隊伍，即使選擇了sr級任務，項卓最終還是與莫棲身處同一個世界，還變成了這副樣子。

莫棲知道有人在暗中觀察他，並沒有對項卓流露出認識的神情，視線一視同仁地從每個人身上掃過，還特意選擇一個離他最近的人探了探鼻息，確認人還活著。

活著是活著，只是一個個癡癡呆呆的樣子，也不知遭受了怎樣的對待。普通人也就算了，怎麼項卓這種玩家也變成這樣了？

莫棲暫時不去看這八個人，他觀察幕布後的其他地方，見角落裡果然有個防盜門，非常堅固，不過想逃也不是多麼困難的事情，開門的道具卡有很多。

牆上掛著一個電子時鐘，莫棲進入段醫生的診所時就注意到，他的辦公室內掛著一個電子時鐘，顯示的時間是2031年9月17日，對應他們學生會團建看電影的日子2021年9月13日，剛好過了十年多一點。

而現在，這個房間的電子鐘上顯示的時間卻是2031年9月24日，距離之前看到的已經過了七天。

莫棲笑了笑，看也沒看那扇看似是逃出唯一希望的大門，轉身走向手術台，輕輕敲了敲那面鏡子，開口道︰“有人嗎？”

沒人回答他，莫棲又說︰“沒有窗戶的房間，鏡子與幕布，牆壁上的時鐘，都是為了讓我混淆時間感，讓我以為真的已經昏迷了七天，產生難以名狀的恐懼感。幾個神志不清的人加深了恐懼，我會忍不住猜測昏迷的這七天是不是被做了什麼，是不是會變得和他們一樣，手術台和麻醉後的眩暈感更是加重了這一點。這種情況下，我大概率會迫不及待地打開那扇門，不管用什麼辦法。”

莫棲略一思索，便明白了這個局的含義，這個局的主要目的竟是為了測試玩家的能力！

要不是認識項卓，莫棲還未必能想通這一點。

如果八個人他一個人也不認識，莫棲會直覺地認為這些是普通人，帶著玩家的傲慢，試圖用卡牌和能力打開房門。但這裡面有項卓，而且項卓兩次ssr級任務得到了非常多的積分，手上卡牌不計其數，連他都變成這副模樣，莫棲必須重新審視這件事。

段醫生能夠把項卓控制住，代表他一定知道玩家的存在，並有應對的方法，未到關鍵的時候，不要輕舉妄動。

莫棲繼續說︰“我不可能昏迷七天，我猜昏迷的時間應該是兩到三個小時，你覺得呢？”

“你怎麼猜到的？”鏡子後面傳來一個聲音。

莫棲對著鏡子說︰“先不提一些生理上的癥狀吧，反正是可以用神經類藥物來解釋的。但是人類的體征是不騙人的，七天的時間，人體必然會發生一些無法掩蓋的變化，例如頭髮和指甲。你特意選擇七天這個時間，是因為這個時間長度，頭髮和指甲的長度變化不會太明顯，要是半個月到一個月，就容易露出馬腳。只不過我比較幸運，我昨天剛剪過指甲。”

剛剪過指甲並且會把指甲剪得特別短的人，手指尖會有短暫的不適感，因為失去了指甲的保護，這種不適感等指甲長個一兩天就消失了，但莫棲手指尖的不適感還在，這就是最有力的證據。

鏡子後面很長時間沒人回答，莫棲等了一會兒，幕布後的房門被打開，段醫生走了進來。

沒想到他會主動現身，莫棲有些驚訝︰“我以為你會一直躲在暗處。”

“如果躲在暗處能讓你露出破綻，我自然會躲，可惜你不管什麼時候都這麼鎮定。”段醫生嘆了口氣。

他走到莫棲面前，一米九的身高給人極大的壓迫感，莫棲說︰“你果然不是什麼正經心理醫生，心理醫生要中立平和，不能給患者帶來太大的威脅感，這才有助於患者放下抵觸心，說出自己的病情。而你身上氣勢太強，正常人都會防備，更何況是患者。”

“長得高又不是我的錯。”段醫生逼近一步。

莫棲氣勢上毫不輸陣，他沒有後退，而是說︰“身高不重要，重要的是給人的感覺，你明顯是在刻意展示自己的壓迫感，以達到支配的目的。”

正常人都容易被這種氣勢十足的人產生服從心理，更別提那些尋求幫助的患者了。

“那你怎麼不怕我呢？”段醫生問，“我做了那麼多事情突破你的心理防線，你怎麼可以一直這麼冷靜的？”

段醫生的眼中透出一絲不解，莫棲這才發現他的眼瞳不全是黑色的，而是帶著一絲妖異的紫色。

莫棲反復確認，確定段醫生沒有佩戴美瞳，這就是他原本的瞳色。

只是這麼一個注視，莫棲無意識地用了“凝視”，他微微回神，察覺到“凝視”並非他主觀意識上施展的，而是本能地使用了。

在一個瞬間中，莫棲被那雙神秘的暗紫色眼瞳吸引，陷了進去。

明明中了“凝視”，段醫生卻沒有露出絲毫深情的樣子，他一如既往地用審視的語氣說︰“你喜歡我的瞳色？”

這是個對內心有極強把控能力的人，即使中了“凝視”，已經深愛莫棲，面上卻依舊可以毫不改色。

莫棲搖搖頭︰“沒有，只是第一次見到，覺得好奇。”

段醫生說︰“我有種直覺，你和他們是同一類人，所以我把你們放在一起，想看看還能看到什麼奇怪的事情，可惜你什麼也沒做。”

莫棲十分意外︰“他們都是同一種人？”

項卓是玩家，依照段醫生的意思，這八個人全部是玩家。

一共只有三十個玩家，共七個任務，每個任務也就是四到五個玩家，紫月亮診所就起碼有八個！

即使是莫棲之前參與過的ssr級任務，也不過是五到七個玩家而已。

區區一個sr級任務，至於放置這麼多玩家嗎？

更可怕的是，段醫生竟然能輕易地把這些玩家全部製服，變成現在這副樣子。

“如果你說是能夠用手機使用很有趣的物品，自身也可以施展一些超出常識的能力，那麼是的，這些人全部可以。”段醫生坐實了莫棲的猜測。

莫棲動了動嘴唇，沒有說話，這個段醫生比他想象的還要強，難怪容鋒這個被《詭鏡》製造出來的小boss會被他控制，唯命是從。

“看你的表情是肯定答案了，你知道有人擁有這種力量，想必你也是他們中的一員。”段醫生說，“他們中大部分人被我取走手機後都會變得很慌亂，只有這個人還好。”

段醫生指著項卓說。

莫棲心下了然。

兌換智能模式和自由切換模式是需要積分的，不是所有玩家都有1000積分可以自由切換，如果任務一開始沒有設置智能模式，那麼手機丟失後就會變得很被動，無法使用卡牌，只能使用技能。

從秦尋楓的表現來看，擁有1000積分的玩家數量並不高，大家很少會去選擇ssr級任務，更多的是選擇去做r級或者sr級。sr級任務總積分只有1000分，還有幾個玩家分，每個任務還要消耗卡牌，獲得1000積分並不容易。

倒是項卓手頭是有積分的，只要他沒有全部用來抽卡，就還有余地。

段醫生觀察著莫棲的微表情，即使莫棲掩飾的很好，他還是看了出來︰“你認識這個叫做項卓的患者。”

莫棲直視段醫生︰“你不需要再試探我，就算你把他們全部都殺了，對我也沒有絲毫影響。”

誰知段醫生卻說︰“你能說出這句話，就代表了你的弱點。越是在意，就越要表現出不在意的樣子，不是嗎？”

莫棲沒有說話，而是安靜地看著段醫生。

段醫生抬起手捂住他的眼楮，在他耳邊輕聲說︰“別試圖用你那種神奇的能力控制我。”

莫棲其實已經用了“凝視”，按理說段醫生應該已經深愛他，可惜這個男人太過深藏不露，他沒有表現出丁點喜愛的意思。要麼是他太理智，能夠壓抑住愛意，要麼是這個人本身愛意就很少，尋常人能顯出80的愛意，他卻加起來就只有10。

不管是哪種可能，都十分不妙。“凝視”只能讓人愛上他，卻不會控制對方。真正的控制技能是“共鳴”，但“共鳴”需要在愛的基礎之上心甘情願讓莫棲了解他，段醫生的心理防線太深，莫棲根本不可能“共鳴”。

好在他還有卡牌，莫棲手指微微一動，正要喚出卡牌，這時段醫生在他耳邊說︰“不過你放心，我是不會殺人的。”

由於被捂著眼楮，莫棲看不到段醫生的表情，僅憑聲音根本無法判斷這話的真假。

“但他們要是自相殘殺，或者選擇自我了斷生命，那就不是我的責任了。”段醫生又說。

“你對我說這種話，是想利用這件事讓我做什麼嗎？”莫棲鎮定地說，“你說得對，我在意他們的死活，但這對我來說並不是最重要的事情。若我沒有能力救他們，我或許會懊惱，會痛苦，但不因此被你所控制。”

“我只是希望你如實回答幾個問題了，當然，我有條件，蒙上你這雙容易蠱惑人的眼楮。”段醫生說。

這個人真的很可怕，他對人太了解了，一眼就看穿莫棲的技能最重要的地方是“視線”，一旦蒙住眼楮，就封印了莫棲大半力量。

但現在似乎沒有反抗的余地，莫棲順從地接過段醫生遞過來的眼罩，蒙在自己眼楮上。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有幾個煞風景的人，去我的辦公室吧。”段醫生說。

他帶著莫棲走了一段路，莫棲努力靠著聽力和感覺記住路線，以便脫困後回到這個房間救人。但段醫生會時不時弄出一些聲音阻止他記憶，莫棲有幾段路記得不是那麼清楚。

莫棲跟著段醫生來到一個很溫暖的房間中，還能隱隱聞到花的香氣，和樹林中鳥鳴。

段醫生坐在莫棲對面，腿靠著莫棲的腿，手掌輕輕在莫棲臉上摩挲，一路向下，最終停在他頸部動脈上。

“怎麼不害怕呢？”段醫生頗有興趣地問，“在陌生可疑的地方暈倒，昏睡時不見恐懼，醒來後不見慌亂。眼楮被蒙住，任由一個很危險的人宰割，你為什麼都不害怕呢？你醒來後甚至沒有檢查身體，萬一有什麼傷口呢？萬一我取走了你身體的某個器官呢？”

段醫生掌下，莫棲的心跳十分平緩，他聽到莫棲輕聲說︰“因為我很確定，我昏倒後大概率不會有事。”

萬人迷光環之下，會傷害他的人很少。

“你明顯更傾向於操控人心，而不是傷害人的身體，所以我並不擔心身體狀況。而且……”說到這裡，莫棲忽然笑了下，“如果我醒來後，身上一些要害部位有傷口的話，最好是可以致命的傷口，我可能會更開心一點。”

“為什麼？”段醫生的聲音終於困惑起來。

莫棲抬起手，手掌覆上段醫生捂住他頸部動脈的手，指尖扣住段醫生的脈搏，低聲問︰“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也問你一個問題，希望你能如實回答，你，對我起過殺心嗎？尤其是剛才我看到你暗紫色眼瞳的時候。”

段醫生沉默著，莫棲聽不到聲音，但他的指尖明顯感覺到，段醫生的心跳加速了。

“有過，是嗎？”莫棲說。

段醫生還是不肯回答，可是心率更加紊亂了。

莫棲又說︰“是不是從見到我開始就產生了殺意，在我凝視你的時候，這種殺意達到了頂峰？”

說完這句話，莫棲便不再追問，而是安靜地等待段醫生的回答。

良久後，段醫生才緩緩開口︰“是。”

莫棲輕輕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