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拖入鏡子時，莫棲再次陷入一段失落的記憶中。

“看來我選了一個不太安全的地方，小孩。”畫中人說。

莫棲看到畫中人勉強地站立著，後背扛起一堆山一般的鋼筋水泥，額角流下的鮮血沿著他剛毅的面龐一直淌下去，在下顎凝聚成血滴，一滴滴滾落。

“你受傷了！”莫棲聽到自己驚慌失措的聲音。

莫棲覺得很新奇，他已經很久沒害怕過了。似乎高考後，他就瞬間成長了，不管生活多難他都沒怕過，脆弱這個詞早就遠離他了。

“沒事，”畫中人拇指劃過額角血跡，單手將背上成百上千噸的鋼筋水泥丟開，“我的能力還算多吧。”

拇指擦過的地方，不僅血跡消失，傷口也痊愈了，年輕的莫棲簡直驚呆了。

“你看看你，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不過是幾種特殊能力而已。”畫中人笑著揉揉莫棲的頭，“這地方不安全了，我帶你去‘軍火庫’，如果連那裡都塌了，那我也到頭了。”

“‘軍/火/庫’是什麼？”年輕的莫棲好奇地問。

“是我的大本營。”畫中人取出一枚子彈放入彈夾中，對準自己的額頭開了一槍。

年輕的莫棲一把沖過去抱住他的腰︰“你在幹什麼？！”

槍響了，畫中人卻毫發無傷，莫棲看到那枚子彈順著太陽穴融入畫中人的身體中。

“怕什麼，我還能害自己嗎？”畫中人也反手摟住莫棲的腰，“我給自己加了個瞬間移動的能力罷了，抱緊我，咱們要換地方了。”

莫棲緊緊地摟住畫中人閉上雙眼，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再睜開眼時，他出現在一個滿是武器的巨大空間中。

“這裡是……”莫棲好奇地摸了摸旁邊一個奇形怪狀的武器。

“這是我……不對，是我們的大本營。”畫中人說，“這裡儲存著無數玩家的能力。”

莫棲不懂，他歪頭看著畫中人。

畫中人告訴他︰“我的能力與這個遊戲世界一樣，都是給予和掠奪。我將一枚空子彈送入玩家體內，這顆子彈能夠提升玩家的能力，玩家的存活率也會更高，同時，我的子彈也能夠不斷剝奪玩家體內的力量。”

“為什麼給了還要搶回來？”莫棲不解地問。

畫中人說︰“因為分散的力量不足以戰勝這股神秘力量，大家要凝聚在一起。能力是我們的世界賦予玩家保護世界的武器，玩家本身則是神秘力量吞噬世界的媒介，他們體內有兩種力量，我的子彈可以將這兩種力量全部融合起來。當玩家達到一定等級，身體再也無法承受過於龐大的力量時，就會進入‘軍/火/庫’，將那枚子彈還給我。”

“失去能力的玩家會怎麼樣？”莫棲問。

畫中人︰“不僅是失去能力，還會失去神秘世界的能量，變成一個普通人，回到原來的世界，忘記遊戲裡的一切，重新開始。”

“回到原來的世界嗎？”年輕的莫棲眼神迷茫，“我不想回去。”

“小孩子心思怎麼這麼重，你在這裡藏好，我去對付那個神秘力量，早晚把它趕出去。”畫中人說。

看到他的笑容，莫棲的心臟忽然緊揪起來，他拉住畫中人的胳膊︰“你有把握贏嗎？不會有事吧。”

“我的能力從一開始就是特殊的，只要我把所有的子彈回收，就一定能贏。”畫中人安撫地揉揉莫棲的頭髮，“別擔心，小孩。”

莫棲松口氣，但還是問︰“子彈全收回了吧？”

“送出去的全收回了。”畫中人說。

莫棲很敏銳，他立刻抓住了畫中人的漏洞︰“還有沒送出去的？”

“小孩怎麼這麼聰明？”畫中人笑著說，“就一顆子彈，不礙事的。”

“就一顆子彈，為什麼沒送出啊？”莫棲擔心地問。

畫中人取出一枚銀色的子彈告訴莫棲︰“每顆子彈都有不同的意義，只有匯聚所有種類的子彈，全知全能，才可以戰勝神秘力量。但是這顆子彈如果給出去，風險會比不使用它大很多。”

“這是什麼種類的子彈？”莫棲摸了摸那枚子彈。

“它象征著……愛情，一是我沒有找到適合它的玩家，二嘛……你知道愛情是什麼嗎？你談過戀愛嗎？小孩。”畫中人刮了下莫棲的鼻子。

“我沒談過，一直忙著學習呢。”莫棲搖搖頭，“但是我想愛情應該是彼此喜歡，彼此付出，互相包容。可能會偶爾傷害對方和被傷害，也可能最終的結局不是那麼美好，像我父母……最後的結局就不是很好。但……愛情本身很美好。”

“學生簡單的愛情觀。”畫中人並不贊同莫棲的話，“愛是支配和奴役，我不會給別人奴役我的機會。”

他收回了那枚子彈，將莫棲留在“軍/火/庫”，轉身走了出去。

-

莫棲猛地醒來，他發現自己身處一個白茫茫的空間中，轉身就是鏡子外的世界，面前則是一望無際傷眼的白色。

他摸了摸胸口的彈痕，回想起與小草“共鳴”時看到的畫面，那時，他看到畫中人把最後一顆子彈給了自己。

最終，畫中人還是將這枚他不願意使用的子彈送了出去。

“給了我啊……”莫棲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莫名地，莫棲有點開心。

或許莫棲適合這枚子彈，也或許當時的確沒有其他辦法了。不管怎樣，莫棲得到了畫中人最後一枚子彈，跨越時間和空間，來到了這個有他的世界。

而因為這枚子彈，畫中人所有散落的碎片都會出現在莫棲面前。

莫棲在對鏡像莫棲施展“凝視”時就在想，這人有沒有可能就是畫中人的碎片呢？現在他看到了新的記憶，他明白這一定是碎片。

“這麼巧……”莫棲忍不住自語，怎麼剛好他選中的鏡像人體內就有子彈碎片呢？

賭博就是賭一個巧合，而莫棲厭惡賭博，也不相信巧合。他並不覺得自己運氣這麼好，許願盒世界隨便看一眼廖儒學，這人就是陪伴了他兩年的碎片；隨便看了眼路邊的小草，小草體內就有碎片；隨便撿一個瓷娃娃，瓷娃娃還是碎片；隨便在無數個鏡像人中選一個，還是有碎片。

這絕不可能是巧合，而是碎片在和他體內的子彈互相吸引。

想到這一點，莫棲忽然有些胸悶，他也不知道在悶些什麼，只是隱約有些不快。

“什麼巧？”莫棲身邊響起一個聲音，是夏堯。

原來夏堯一直藏在鏡子的裡世界內，難怪他們找不到他。

“沒什麼，”莫棲毫不畏懼地看向夏堯，“原來這就是鏡子後面的樣子。”

“是啊，我終於……把你困在這裡了。”夏堯深吸一口氣。

莫棲知道他這是技能的負面作用，倒也不怪夏堯，而是說︰“你困不住我的，你知道我有很多特殊力量，我能出去。”

“就算你有天大的力量，只要殺了你的鏡像人，你就永遠出不去了。”夏堯看著莫棲，似乎想伸手抱抱他，不過最終還是忍了下來，“我這就去殺了他。”

說罷，夏堯轉身走向鏡面，毫無阻礙地從鏡子中走出去。

莫棲跟了上去，他卻被鏡面阻攔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夏堯離開。

莫棲不慌不忙，他閉上眼安靜地與鏡像莫棲保持聯絡，鏡像莫棲在外面做的一切他就完全知道了。

“看”到鏡像莫棲支配秦尋楓，支配梁天修的樣子，莫棲不僅不擔心鏡像莫棲和秦尋楓，反而有些擔心夏堯。

“祝你好遠。”莫棲並不真誠地囑咐夏堯。

“莫棲、莫棲！”一個聲音傳來，是梁天修。

“在這裡。”莫棲應了一聲。

下一秒，梁天修出現在莫棲面前，他本來臉色很不好，一副怒氣沖沖的樣子，見到莫棲後卻莫名消了氣，盯著莫棲看了一會，腦袋在鏡面上“　　”撞了幾下，口中道︰“為什麼你要和他長得一模一樣！”

看來是一個被技能折磨瘋了的人，他的能力放在鏡像莫棲身上怎麼會變得如此扭曲可怕，莫棲忍不住嘆口氣。

“因為他就是我的鏡像啊。”莫棲上前拍拍梁天修的肩膀，並不是很真誠地安慰他。

梁天修的精神被鏡像莫棲支配，本一腔怨氣，見到真正的莫棲後，卻又氣不起來了。

“你還不會在鏡子中穿梭吧，我教你。”梁天修說。

“謝謝。”莫棲非常有禮貌地說。

“在這裡移動和我們的世界移動是不一樣的，同一面鏡子內靠腳，不同鏡子靠光，你要尋找光線。”梁天修告訴莫棲。

光線？莫棲打量著白茫茫的世界，這裡很明亮，卻根本找不到光的方向。

說起來，鏡迷宮看起來很可怕，但最關鍵的地方在於光吧？沒有光線的鏡子，只是一塊普通的玻璃而已。

可是這個任務中，光在哪裡呢？不管是鏡內還是鏡外，莫棲都沒有找到明確的光源。

“你過來，站在這個鏡子面前。”梁天修耐心地教導，“你看，只要貼近鏡面，就能看到外面很多塊鏡子。”

莫棲來到鏡前，發現在鏡子裡看外面，就像是站在一塊4米*1米的玻璃窗前看東西。透過這塊玻璃，他能夠看到對面、上面、下面很多塊鏡子，唯獨看不到同一側的。

“盯住一面鏡子，想象自己是一道光，可以……”

梁天修的話還沒說完，莫棲就出現在上方的一面鏡子中。

“學得倒挺快。”梁天修連忙跟上去。

莫棲來到的天花板上的鏡子，在這裡，他似乎不受重力控制，而是和鏡子平行。鏡子是垂直地面的，他就垂直站立。鏡子是平行於地面的，他的身體也就平行起來，像貼在天花板上一樣。

“你怎麼來上面的鏡子裡了？”梁天修跟上來說，“這裡看東西全是歪的，視線非常不舒服啊。”

“但如果殺人，在上面會容易一點。”莫棲指了指下面，“如果剛才你是在上面的鏡子內，秦尋楓不管怎麼動，映在上面的倒影都只是一個頭，很難打到你。另外，你在上面的鏡子中會更不容易讓人發現，人們遇到危險，第一反應是左顧右盼和轉身，接下來才會注意到下面和上面，上方一般是最後看的位置。你想殺人逃出去，最好的辦法是把衣服擰成繩子，從上面的鏡子裡勾在對方的脖子上，將人拎起來，直接吊死。這種姿勢，會讓人根本沒有反抗的余地，而且不管怎麼掙扎，他的倒影也不會踫到你。”

梁天修︰“……”

他木然地看著莫棲︰“你是殺人狂魔嗎？”

“不是，只是對從上向下看的這個視角比較熟悉。”莫棲說。

他曾站在城市最高的樓上向下看，覺得腳下的人類是如此渺小，在小看生命的同時，被一個人救了。

他到現在還不知道那個人的名字。

“我帶你去找鏡子的碎片。”梁天修說。

莫棲早就通過“共鳴”知道一切，他問道︰“這裡每塊鏡子都是一樣的，你們是怎麼找到鏡子碎片的？”

“在倒影裡。”梁天修說，“要抓住倒影裡的鏡子碎片還需要一點小技巧呢。”

他帶著莫棲來到一面垂直的鏡子內，鏡中只有秦尋楓的倒影，鏡像莫棲的身影不會映在鏡子上。

“你看，是莫棲和梁天修！”秦尋楓看到鏡子裡的兩人，拉著鏡像莫棲向兩人揮手。

莫棲對秦尋楓點點頭，卻忽略了一旁的鏡像莫棲。

鏡像莫棲臉色沉下來︰“他看不到我。”

“為什麼？”秦尋楓問。

鏡像莫棲︰“他看到的外界不是透過鏡子看到的外界，而是映在鏡子上的倒影，所以他只能看到你，卻看不到我。”

“原來是這樣。”秦尋楓摸了摸鏡子。這時，他看到梁天修帶著莫棲伸手探入自己的身體裡，莫棲從他體內“撈”出一塊鏡子碎片。

“什麼東西？！”秦尋楓摸摸肚子，“他們在我身體裡拿出了鏡子碎片！”

“碎片你體內……不對，在你的倒影裡？”鏡像莫棲停下腳步。

鏡子內，莫棲拿到了那塊鏡子碎片。

不管是方才轉移位置時，還是從秦尋楓體內拿到碎片時，莫棲都覺得很神奇。

那一刻他好像化身了光，融入到光中，抓住一塊會阻礙光前行反射的光的碎片。

莫棲反復看著鏡子碎片︰“為什麼鏡子碎片會在鏡像中？”

“我怎麼知道？你接下來是不是選個人殺？”梁天修問，“別選秦尋楓，那個人歸我。”

鏡內外，莫棲與鏡像莫棲同時開口︰“我知道鏡迷宮內的光從哪裡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