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岑反應速度極快地伸過手想架住女孩握刀的手臂,誰知手剛揚起來,手指剛剛觸到女孩的皮膚,就見對方的手臂仿佛虛影一般穿過了他的手掌。
這速度太快,嚴岑一時反應不及,等到察覺自己隻撈到一手微涼的空氣時,女孩的刀子已經落下去了。
——她居然沒有實體!
與此同時,許暮洲也步伐敏捷地向後飛速撤了一步,只是背後就是牆面,能退的距離十分有限,饒是他躲得快,鋒利的刀刃也在他左邊上臂上劃出了一道口子。
粗布衣服裂開,傷口瞬間滲出了血痕。
電光火石間,許暮洲下意識也忘了女孩沒有實體這回事,抬手去擋她的手,卻不想正摸到了冰涼滑膩的肌膚。
許暮洲顧不得去想對方到底是個什麼玩意,隻趁著能踫到她的時間趕緊攥住她的手,狠狠向上一掰。
許暮洲的戰鬥力雖然不怎麼樣,但好歹在永無鄉呆了這麼久了,空閑時間也抓著嚴岑教了他不少,體能和技巧都有所上升,對付一個柴火棒子一樣的小女孩還是綽綽有余。
這功夫裡,嚴岑也反身抓住了女孩的另一隻手腕,用力將其扭到了她的身後。
刀子當啷一聲掉在地上,在地板上滾了兩圈,落在嚴岑腳邊。
嚴岑頭也沒低,腳尖一踫,將那刀子遠遠地踢開了。
刀子在地板上咕嚕嚕地滾了半天,在黑暗中消失不見了。
嚴岑臉色相當難看,他瞥了一眼許暮洲的胳膊,低聲問道︰“怎麼樣?”
許暮洲倒沒覺得有什麼,他側頭看了一眼傷口。因為他躲得及時,那傷口不深,只是堪堪劃破了一點皮兒,血都沒出多少,已經自己止住了,只是因為傷口有點長,才看起來有點嚇人。
“沒事。”許暮洲沒怎麼在意地說︰“就破點皮,不疼。”
女孩不知道是營養不良還是怎樣,身板脆得仿佛一折就斷,她現在好像又失去了方才那種“幽靈化”的能力,被嚴岑和許暮洲一前一後地控制在原地,扭曲得像一隻畸形的海馬。
女孩在嚴岑眼皮子劃傷了他的心肝寶貝兒,嚴岑能給對她客氣才是出鬼了,女孩脆弱的腕骨被他捏得嘎吱直響,許暮洲聽著都不由得咂舌,感覺嚴岑眼瞅著就要把人捏碎了。
“我的哥。”許暮洲生怕他一氣之下對任務對象下毒手,連忙道︰“消消氣。”
嚴岑︰“……”
小狐狸一直都是連姓叫,這冷不丁叫得這麼親,聽起來……其實也挺不錯的。
許暮洲忙著安撫嚴岑,女孩倒是不怎麼領情的樣子,她像是壓根感覺不到疼,看都沒看嚴岑一眼,依舊陰沉個臉,直勾勾地盯著許暮洲瞅。
許暮洲被她看得也有點犯嘀咕,不知道自己這張臉到底怎麼得罪她了。
——長得不如嚴岑和她的口味?許暮洲費解地想。
但就算如此,也不至於上來就要殺人吧。
而且許暮洲總有點在意那女孩剛剛到底是怎麼突破嚴岑的“防線”的,要說她沒有實體,現在又確實被他們兩人製得動彈不得,但若說是有,剛才那下子又是怎麼回事。
還不等許暮洲想出個所以然,那女孩就忽然動了,她沒有掙扎,而是順勢張開了被許暮洲抓著的右手,手心向上,探向了屋頂一直亮著的水晶球。
那隻一直安安靜靜的球體像是收到了感召,以一種開了導航的精準度飛速地像女孩的方向飛來。
許暮洲隻覺得眼前一花,那股曾經見過不止一次的白光就又籠罩了他。
在那一瞬間,許暮洲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
——果然是個踫瓷兒出身的球!
但奇怪的是,當白光消失之後,許暮洲定了定神,發現面前的情況跟之前一模一樣,他和嚴岑依舊在黑沉沉的城堡中,連站位都沒發生變化,除了面前的女孩不知去了哪裡之外,仿佛一切都跟之前分毫不差。
“什麼毛病。”許暮洲奇怪地說︰“她是神奇寶貝嗎,縮進球裡就能跑?”
“不是。”嚴岑轉過頭看向另一個方向,說︰“你看那。”
許暮洲順著他的目光回過頭,才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那扇被鎖鏈緊緊鎖死的大門已經悄無聲息地打開了。
沉重的兩扇門左右分開,外面的世界比城堡中還要黑,半分月色也沒有,看著像一個張著血盆大口的黑暗怪物,看著就覺得不懷好意。
“……看著像陷阱。”許暮洲說︰“但是我覺得有必要去看看。”
許暮洲說著,抬腳向門外走去。
剛才消失的不止是女孩,還有那個一直發亮的水晶球。其實憑許暮洲對那道具的了解,他覺得這裡大概率其實也並不是真實世界,而是“橋”搭建出的另一個幻境。
許暮洲這麼想著,於是也這麼說了。
“確實。”嚴岑說著,在路過門框時隨手摸了一把,他的手不出意外地穿過了堅硬的牆壁,沒有觸踫到任何實體。
“托婭手中的水晶球代表著‘未來’,從完全鏡像的角度來看,這個女孩擁有的能力可能跟他也正好相反。”許暮洲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我懷疑這裡是‘過去’。”
許暮洲說著,已經邁出了城堡大門,這是他跟嚴岑來到這個任務世界後第一次離開那座冰冷的城堡到達外面。
跟他們之前在窗戶裡看到的不同,外面的世界沉悶而黑暗。這個世界像是沒有任何光源,近乎漆黑的深藍色層層疊疊地從高高的天幕上垂墜下來,跟海面相接。
原本看似遙遠的海面實際上就在十幾米之外的腳下,近到許暮洲只是站在門口,就能清晰地看到漆黑的海浪拍上礁石,留下一片黏腥的液體。
如果說托婭的世界可以被人書寫成冊,用來給年幼的孩童當有趣的睡前故事的話。那麼面前這個故事版本則是一個完完全全,沒有任何“陽光”可言的黑童話。
要是讓許暮洲用他的眼光來看,連永無鄉那樣的亡者之鄉都比面前這片海好上千倍萬倍。
被海浪吞沒那片海上什麼也沒有,沒有陽光,沒有雲朵,只有一層一層的海浪聲機械又規律地響著。
在這個環境裡,那海浪聲似乎也被無限放大,不過站在外頭短短幾秒,許暮洲就覺得那聲音直往自己腦子裡鑽,一聲比一聲高,上一聲的印象還沒過去,下一聲就又撲了過來,那聲音不規律地摞在一起,聽得人焦慮無比。
嚴岑的聽覺比許暮洲更加敏感,他對這種聲音更喜歡不起來,不由得擰了擰眉,一副不太高興的模樣。
就當許暮洲以為這個場景會永無止息地存在下去之後,他忽然耳尖微微一動,聽見風中傳來一些其他的什麼聲音。
——微弱的,柔和的,夾雜在這些鬧人的海浪之中,正裹挾著輕柔的風聲徐徐而來。
那聽起來像是一種樂器的聲音,只是不像笛子也不像吉他,更像是某種合成電音,許暮洲想了想,一時竟然沒想起來這應該是什麼樂器。
“是手風琴。”嚴岑忽然說。
許暮洲聽他這麼一提也想起來了,他大二那年,學校有文藝匯演,其中有個大三的學長就上台用手風琴拉了一首《喀秋莎》,似乎確實跟這個聲音有點像。
只是面前的這個聲音因為被海浪模糊了不少,顯得有些失真。
因為是在空曠的室外,所以很難辨認出聲音的具體來源,只能勉強聽出那聲音越來越近,似乎是從正前方傳過來的。
不知為何,許暮洲忽然福至心靈地回頭向城堡內看去。
不看不知道,許暮洲這一回頭的功夫,差點被嚇了一跳。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在門邊大大的表盤陰影下,托婭正懷抱著那隻黯然失色的水晶球,靜靜地坐在陰影中。
托婭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來到這裡的,他來的悄無聲息又毫無存在感,甚至連嚴岑都沒有發現。
托婭微垂著眼,連呼吸的起伏都非常微弱,扎眼看去,簡直是像是一尊默然的雕塑。
大廳內的幾扇窗戶大開著,外面海浪呼嘯洶湧,浪尖甚至打在了表盤底座上。
——漲潮了。
許暮洲退後一步,避開了冰涼的海水。
“暮洲。”嚴岑忽然道︰“人來了。”
許暮洲回過頭看向海面,才發現有一艘小船正在風雨飄搖的海面上艱難地前行著,有個高大的男人正盤腿坐在船頭,拉著手裡的手風琴。
——這都不會掉進海裡的嗎,許暮洲震驚地想,什麼藝高人膽大的操作。
但緊接著,許暮洲就反應過來一個問題——男人看起來有點眼熟。
那艘小船重量有些輕,接近得很艱難,過了十多分鐘才接近岸邊。
船上裝著幾個碩大的木箱,有些已經被海水打濕了,船頭的男人將手風琴掛在身上,然後熟門熟路地將船套牢在了岸上。
這會兒功夫,許暮洲一直在琢磨他剛才看到男人時,那一瞬間的熟悉感從何而來,他對男人的臉沒有絲毫印象,但他又很確信自己方才那一瞬間的感覺。
許暮洲琢磨了一會兒,才驟然恍然大悟。
他認識的不是面前這個男人,而是這個男人身上穿著的衣服。
——那套寬大的,布料粗糙的衣服,此時就穿在他自己的身上。
他是約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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