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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無鄉》112 半生(五)
c區中央基地,地下一層,中央宿舍區。

“我還是覺得,這事兒挺不好辦的。”許暮洲坐在床邊,他捏著那隻半黑半白的繡球花在燈下端詳了一會兒,將其往天上一拋,又用手掌接住了。

小巧的繡球花項墜在他手心裡來回滾動著,上面的黑色粘液也晃裡晃蕩,就是抹不掉。

“明明這次答案就放眼前,等於開題考試,結果這比要猜任務內容還難。”許暮洲唉聲嘆氣。

嚴岑關上冰箱門,端著兩杯冰水從廚房走出來。他的軍裝外套被隨意地扔在了床頭的被褥上,襯衫袖子挽得很高,露出漂亮的手臂線條。

他將其中一杯加了檸檬的冰水遞給許暮洲,然後拉過椅子坐在了他對面。

“試試吧。”嚴岑說︰“如果失敗了也沒辦法,這本來就不能算作一個清理任務,你別有太大壓力。”

許暮洲咕咚咚灌了半杯水,被冰得齜牙咧嘴,擺了擺手,說︰“還是有點壓力吧,按鐘璐的話看,好像這個任務解決不了,世界就要毀滅了一樣。”

“世界不會因為一個人的生命路線走歪而毀滅的,不然這世界的容錯率也太低了。”嚴岑解開領口的兩顆紐扣,接著說道︰“無非也就是世界線進度拉慢而已——比方說,有件推進世界發展的大事需要秦薇去做,但是她沒有去做,那就得等到下一個能做的人出現。鐘璐覺得麻煩,是因為一旦出了問題,那等待下一個人出現的過程太不可確定,容易夜長夢多。”

嚴岑一說起這種話題就莫名嚴肅,許暮洲唔了一聲,點了點頭。

屋內的空調發出細微的換氣聲響,嚴鴻飛的宿舍是個典型的軍人風格,被子疊成四四方方的小塊,桌上除了一隻鬧鐘之外什麼都沒有,屋裡仿佛沒住過人。

許暮洲把散落在身邊的文件撿過來挨個理好,現在已經是下班時間,他不用著急回到地上的工作區,可以有時間待在嚴岑這把這些晦澀難懂的資料理理順。

“在科研組的時候,我還聽過了點八卦。”許暮洲按照頁碼把這些資料排列好,閑聊一樣地說道︰“聽說每年秦薇過生日這天她都不在基地,聽說——等一下,你這沒監聽吧。”

許暮洲不知道又腦補了什麼橋段,警惕地抬起頭,四下環顧一周,抱著文件小聲問︰“就是那種,你們這些特殊職業的,為了防止跟外面串通消息,所以——”

“……沒有。”嚴岑覺得再不打斷他,恐怕這個劇情就得變成星際諜戰片。他擱下手裡的水杯,實事求是地說︰“你小看秦薇了。”

許暮洲還沉浸在腦補中不可自拔,聞言一怔︰“嗯?”

“我覺得宋妍先前對秦薇的評價有誤解。”嚴岑說。

“那句‘草莓牛奶小蛋糕’嗎?”許暮洲吐槽道︰“從看到少將倆字的時候,我對這個評價的信任度就只剩下百分之十了。”

雖然嚴岑也想就這個問題批判兩句宋妍的破眼光,但他要說的確實不是這個。

“宋妍無意中之前跟我提起,說秦薇在她帶過的任務對象中,不是最有潛力的,也不是最厲害的。”嚴岑說︰“……我覺得這話有水分。”

“你覺得宋妍姐被戀愛濾鏡糊了眼?”許暮洲問。

“那倒不至於,宋妍看起來吊兒郎當的,可工作能力不差,腦子也清楚。”嚴岑擺擺手︰“我只是覺得,她動心的時間還早——連宋妍自己都說,當時被永無鄉強製召回的時候,秦薇還沒有正式邁上世界線的正規。引導任務的進度信息是實時下發的,所以或許連宋妍自己都不太清楚,秦薇到底有多能乾。”

許暮洲先前沒聽他們細說過引導系統的事兒,疑惑道︰“引導任務的任務對象還分三六九等嗎?”

“分。”嚴岑出乎意料地沒含糊過去,約莫是因為許暮洲反正已經破了例,於是他說得也很乾脆︰“能對世界線造成影響的因素很多,但每條關鍵世界線中,只會有一個主要的影響人物——這個人跟世界線的走向和進度息息相關,或者說,這個人就是負責推動世界線進行的那個人。”

“這就是引導任務的任務對象?”許暮洲問。

“對,這是其中一種。”嚴岑說。

許暮洲來了興趣,追問道︰“還有什麼別的?”

“我之前不是說過嗎,對於一些能左右世界線的人來說,下個路口向左拐,或者向右拐這種事都有可能造成世界線偏移。”嚴岑說︰“命運是設定好的軌跡,這不假。可是生活不像遊戲,遊戲裡除了主角之外,所有nc都是設定好的模式,他們的一言一行都有模板,但生活可不一樣。”

許暮洲一點就通︰“哦……還有一些跟這些‘主角’關聯緊密的人,也能稱之為對世界線有影響。”

“對,這些人就都是引導任務的任務對象。”嚴岑說︰“引導任務時間有長有短,就是因為引導任務對世界線的影響有限。比如羅貝爾,他就屬於這種對世界線有側面影響的人。”

許暮洲想起在上個世界裡,宋妍跟嚴岑提起羅貝爾時欲言又止的模樣,猜想上次宋妍沒說出口的應該就是這種事。

“對引導系統來說,大多數任務對象都是這些‘配角’。因為世界線的數量是有限的,所以真正能稱之為‘主角’的人其實反倒是有數的。”嚴岑說。

許暮洲瞥了一眼他的臉色,問道︰“……你覺得秦薇是那個‘主角’嗎?”

“我不知道。”嚴岑說︰“我不能確定。”

“如果……我是說如果。”許暮洲說︰“如果宋妍姐之前以為秦薇是‘配角’,但實際上她是‘主角’,那會發生什麼?”

嚴岑沉默了片刻,他一直以來哪怕是說“不知道”,也一向說得乾脆利落,從來沒有表現出任何實質意義上的遊移不定。但現在許暮洲發現,他有那麼兩秒鐘確實表露出了幾分不確定。

他少見地泄露出幾分真情實感的憂慮來,不由得低頭捏了捏鼻梁。

許暮洲已經很了解他了,知道他那表情裡起碼有一半是因為嫌棄有麻煩。只是嚴岑的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再抬頭時,表情已經一切如常了。

“那宋妍就有麻煩了。”嚴岑說。

他說的是宋妍,而不是永無鄉,許暮洲本能地覺得這裡面似乎有什麼差異,嘴比腦子快地問了一句︰“怎麼是宋妍姐?”

“沒什麼。”嚴岑說。

許暮洲除了能大概摸清他的情緒之外,對嚴岑標志性的敷衍也非常熟悉,聞言也不上當,緊接著跟了一句︰“你有事瞞著我?”

小狐狸今非昔比,仗著男朋友的身份張牙舞爪,已然是不好糊弄了。

嚴岑微微一笑。

許暮洲警惕地看著他,他知道嚴岑演技卓越出神入化,要是真想瞞他什麼,恐怕也就是小菜一碟。

然而嚴岑眼角下彎,唇角上挑,琥珀色的眼楮在光暈下顏色變得更淺了些。他平日裡這樣漫不經心地笑起來時,總有那麼一兩分鐘嘲諷不屑的意味在,但今日許是他眼裡只有許暮洲一個人,以至於這笑意都顯得溫和了許多。

“你是不是用美人計了?”許暮洲警惕地問。

嚴岑一挑眉︰“我就當你誇我長得好。”

——果然想多了,許暮洲想,這還是他那個原裝的嚴哥。

“情報這玩意,又不能白給。”嚴岑雙疊,手肘支著扶手,似笑非笑地看著許暮洲︰“男朋友也要明算帳,來吧。”

許暮洲︰“……”

——上次“嚴老師”給他講課,課時費是點了根煙,今兒又不知道得坐地起價到哪去了。

“這沒道具。”許暮洲打著商量︰“先欠著?”

“太不積極了。”嚴岑嘆息一聲,自力更生地探身過去,在許暮洲唇上點了點。

許暮洲︰“……”

——現在嚴老師都開始明目張膽輕薄學員了嗎?

“其實也沒什麼。”嚴岑坐直了,輕描淡寫地說︰“如果真產生了那麼大的影響,永無鄉可能會追責宋妍而已。”

這答案有點太簡單了,但聽起來似乎又沒什麼問題。許暮洲琢磨了一下也沒琢磨出什麼不對,於是隻當嚴岑又在見縫插針耍流氓。

“對了。”嚴岑沖他揚揚下巴︰“之前你想說的是什麼八卦?”

嚴岑不提,許暮洲都快忘了先前被自己打岔出去的那個話頭,他回憶了一下,才想起來想說什麼。

“只是聽他們閑聊而已,真實度不能保證。”許暮洲說︰“就是每年秦薇的生日,和她生日的前一天她都會離開中央基地,按他們的說法,是說少將去會一位舊友……我懷疑是去看宋妍姐了。”

“可能性很大。”嚴岑說。

“秦薇會提前一天出門,然後在外面住一晚,生日當天入了夜才會回來。”許暮洲說︰“年年如此,她的這項行程不算秘密。今年不知道怎麼記錯日子了,臨近下午才匆匆忙忙走了。”

許暮洲說著拍了拍懷裡那堆沉甸甸的文件,慶幸道︰“還好她走了,不然還不太好糊弄。”

“怎麼了?”嚴岑問。

“特殊科研組是直屬秦薇的,似乎在替她做一項機密研究。”許暮洲說︰“秦薇對這個很重視,幾乎每天都要過問進度。還好她這兩天不在,不然要是直接問我研究情況,恐怕會露餡。”

說到這個,嚴岑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許暮洲懷裡的文件,問道︰“她研究什麼呢?”

“我也不太清楚,資料沒看全。”許暮洲說︰“好像是一項神經元剝離傳輸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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