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的發熱持續了多久，路希安就在它的身下趴了多久。

它的體溫很燙。金色的毛發在向內部收攏，白虎的體型也在向內部收攏。就好像原本控制不住的、膨脹的能量終於收斂成了精華似的。白虎的身體也從原本的巨型，漸漸地向內收縮、成為了一隻小虎崽。

最終，收斂抵達了盡頭。

白虎最終成了小小的、毛茸茸的一團，看起來和路希安也不過是一般大。它身體的熱度褪去了，只是閉著眼，看起來還要沉睡一會兒。白貓於是抬起臉來，蹭蹭它，給它舔了舔毛。

路希安很難得會給白虎舔毛的。

他舔得專心，白虎崽子的毛發比起他自己的毛發來說有些硬了，不過也終於被他梳理成了乾乾淨淨的模樣。眼見著距離白虎醒來還有一段時間，他起身，讓自己化為人形。

他們在山洞裡住了很長一段時間了。山洞前幾日裂了個縫，裡面開始漏水。既然維德已經消化完神血，隻待醒來，路希安打算抱著他離開山洞，到附近的村莊或者部落踫踫運氣。

或者買些草藥、製作一些幫助維德穩固神魂的藥劑來。

系統︰“路希安你……”

“等他醒來後他一定得好好報答我的。”路希安半垂著睫毛，懶洋洋道，“之前是他說要養我的，現在卻害我這麼辛苦。”

系統︰……

他那是說要養你嗎，那是說要囚禁你。

不過系統依舊很明智地在路希安與維德之間的問題上選擇了閉嘴。這兩個人的精神、三觀與戀愛關系顯然都很異於常人。

路希安抱著維德往外走。如今維德體型變小倒是方便了他。毛茸茸的小白虎崽乖乖地趴在他的懷裡，身體一起一伏，在睡眠與呼吸。路希安低頭，用白皙的手指尖掐了掐它的耳朵。

“傻乎乎的。”他說。

路希安腿長，又給自己加了點借助風之力的加速符文，走得也快。維德在失控後叼著他一路狂奔，如今所在的地方距離那座獸族城市也遠。路希安於是決定先依著水源，尋找就近的部落。

他用清潔咒清理了自己身上的屬於獸族人的民族衣著，披著紗巾鬥篷，腕上戴著幾隻銀鐲子，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風塵僕僕的旅人。

很快，他就遇上了幾名出來打獵的獸人。

那幾名獸人都是少年，看起來來自同一家村落。在看見路希安後，幾人眼神裡帶了點警惕、又帶了點好奇。

“你是什麼人？”為首的獸人少年道，他的頭上有著犬類的耳朵。

路希安不著痕跡地打量著他們的穿著與種族。

在獸人社會中，依照族裔，階級有著相當確定的劃分。狼類、虎類、獅類、豹類等大型食肉猛獸類獸人力量最為強大，站在獸人種群的頂端。牛、馬、驢等吃苦耐勞、性格也溫順平和的獸人則在社會的中層。而那些體型小、力量也不足的，例如鼴鼠、老鼠、部分蟲類等，則是獸人社會的底層。

當然，除此之外極為弱小的兔類等外表漂亮的生物也因極為微妙的原因，擁有相當微妙的社會地位。因容貌而地位上升的種群除了兔類，還有狐類等……

貓、狗、猴等小型雜食動物類獸人雖然沒有狼、虎類的凶暴，又或牛、馬類的力量，但它們的敏捷、嗅覺或夜視等能力讓他們也具有獨特的優勢。而許多時候，比起在大城邦內接受狼、虎、獅等大型動物的盤剝，他們更傾向於抱團形成小型的聚集地或部落，共同抵禦外來的風險，進行狩獵。

路希安打量領頭少年、與他身周其他少年的種群，確認他們大多屬於犬科。他們所穿著的衣著也沒有異樣，幾乎都是易於取得的粗麻布或簡單處理過的皮具，沒有昂貴的皮製品或絲綢。

很安全。

路希安簡單地編了一個吟遊詩人的故事來糊弄他們。幾個涉世未深的犬科少年很快被他騙了過去。其中一個人看著他的腦袋，道︰“你是狐類？還是……呃，獾？”

“獾是圓耳朵。”另一少年道。

幾個少年偷偷瞥著路希安的耳朵與尾巴，覺得那顏色非常可愛。路希安於是笑了笑道︰“是貓哦。”

少年們沒有戒心，帶著他往部族走。一路上幾名少年對路希安非常熱情——其中排除不了外貌因素、或是種族因素。路希安總覺得有兩個少年一直躍躍欲試地想要揪他的尾巴。

路希安對此保持微笑，並有點不悅。

“你懷裡的是你的弟弟麼？他還沒有學會化形麼？還是生病了？”一個有些熱情得過分的少年道。

仿佛犬系是會比較喜歡貓類。

路希安用白皙手指放在白虎崽毛茸茸的頭頂，邁進去揉了揉。他翹起唇角，溫柔道︰

“不，這是我兒子。”

少年們︰……

路希安明顯能感覺到其中兩名少年露出了相當失望的表情。

路希安對此倒是接受良好並在心裡哼著歌。他用四指的指腹揉了揉維德的頭頂，感覺心情很不錯。

少年們的部族在一片小鎮上，小鎮除了犬族還有其余幾支部族。路希安打算在這裡買了草藥就離開。

他用薄紗遮住了自己的長發與貓耳，在集市上挑選。正當他把續尾草裝進提籃裡時，集市裡傳來了一陣響聲。

那陣響聲倒不像是騷亂，而像是熱切的觀察。

“……非常感謝您治好了我的腿。”發出聲音的是一名中年獸人，他似乎正在與身側的那人交談，“如果您沒有找到新的落腳的地方，就繼續在我這裡落腳吧，我們一定……”

“實在是非常感謝您。在找到需要找到的人之前，我們會繼續在這裡暫住幾天。”

在聽見第二個聲音時，路希安微微一頓。接著，他神色如常地對獸人攤販說︰“結一下帳。”

他用自己的半個銀鐲子換了這些藥材。可攤販仍舊伸著脖子，忙著看那邊的異鄉人。旁邊的另一個小販道︰“那名人族的騎士大人可真是……”

那邊的對話還在繼續。一個少年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老爹，我和皮特打獵回來了！”

那像是族長的中年男人的聲音笑呵呵道︰“回來了？打到什麼了麼？”

攤販在此時回過神來，他對路希安道︰“這些草藥不值這麼多，你等下，我給你找些錢來……”

“不必了。”路希安說。

少年的聲音依舊是活潑潑的︰“沒打到什麼，我們倒是遇見了一名吟遊詩人。他是從東邊那邊走來的，在城裡買些草藥……”

“不行，我不能佔你的便宜的。”獸人攤販憨厚老實道，“你等下，我給你添點藥材，或者是坩堝，相信我，你會用得上它……”

“吟遊詩人？什麼樣的人？”族長詢問道。

“是貓類獸人，長得很漂亮……”

“真的不用了。”路希安說。

他對攤販笑了笑，帶著裝著藥材的籃子離開。在他身後半條街的位置，少年繼續道︰“……有一頭很漂亮的灰發，還帶著他的兒子。他現在就在……”

少年回過身來，看見熱鬧街道上原本屬於路希安的地方，如今卻是空無一人。

“剛剛還在這裡的，他人呢？”少年撓了撓頭，“到其他地方去了？”

“算了，應該也不會有什麼事。”族長看了一眼少年看向的地方，對少年帶回了一名吟遊詩人的事並不在意。他說著，看向身邊的人族騎士道︰“布賴特，你說你在附近的山脈上察覺到了那種你要找的氣息，是什麼樣的氣息？或許我們可以幫忙？”

金發碧眼的人族青年站在他的身邊，微微一笑。

“或許不用。”他悠然道。

……

路希安提著籃子，他把始終沉睡的小白虎抱在懷裡，向著部落之外的方向走。

他沉著臉，用面紗遮住了自己的容貌。離開部落有兩條路，一條是他來時那條，可若是折返，必然會撞上人族的騎士。

另一條路則架在河上，是一座橋。路希安走上橋，在一步步抵達最高處後，他停下了腳步。

白色的製服，金色的花紋。

一名，兩名，三名……幾十名聖徒站在橋的另一端。已經對他擺好了陣型。路希安沉默地站直。他的身後，則傳來了金發騎士的聲音。

“路希安，許久不見，你不僅從聖子變成了魅魔，如今更是變成了貓類，還生了……一個孩子？”

那人從背後走來，在靠近路希安時，聲音裡居然帶了幾分狎昵與曖昧。他用手指勾了勾路希安的長發，道︰“這個孩子是你和某個女人生下的，還是你……”

“……給維德生的？”

路希安回過身來。他看見金發碧眼的布賴特，和他身後的十幾名聖徒。還有新的聖徒在向著這邊趕來，那些聖徒都是精銳中的精銳，袍角刻著金百合的刻印。

精銳團傾巢而出來到這裡是有預謀的。

“你是來抓我的麼？”路希安故意偏了偏頭，道。

“追殺你的確是教廷如今的重要任務，不過你在我的任務中還沒有那麼重要。”布賴特低了低頭，笑道，“路希安，遇見你還真是意外之喜，不過有那個家夥的地方，顯然也會有你。怎麼？他不在這裡，他把你拋棄了，還是說，你又從他那裡逃出來了？”

布賴特顯然不知道他懷裡沉睡的小白虎便是如今的維德。

“不過沒關系，我們會有很長的時間敘舊的。”布賴特道，“你想自己和我們走，還是就在這裡被淨化？”

路希安低了低頭，道︰“我跟你們走。”

“你還是記得教廷的手段的。”布賴特柔聲道，“放心，我們會有足夠的時間敘舊，在那之後……”

他撫了撫自己的胸口，在那裡，那枚沒被他消除的傷疤又開始發癢的。又或者，自從在人群中看見路希安的那一刻起，它便開始發癢、咆哮著。

路希安不置可否，他垂著睫毛，抱著懷中的白虎，柔弱得像是任人宰割的模樣。在兩名聖徒要向他走來，縛住他的雙手時，路希安驟然出手，協著雷暴的光芒向著布賴特襲來！

布賴特皺了皺眉。他萬萬沒想到路希安居然打算在這時候出手、和他們所有人硬抗。可他是不敢小覷路希安的能力的，於是閃身便躲。

其他人也是如此。

然後就在那一刻……

白光一閃，路希安輕點地面，消失在橋的另一端。一名聖徒反應過來，氣急敗壞道︰“不過是加了聲音的聖光術……”

他還要說什麼，卻發現自己身邊的布賴特已經追著路希安的身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