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在意？誰讓我是她的情敵呢。維德老爺。”路希安聳聳肩道，“你可比你想象中的要受歡迎得多啦。”

盡管他原本全然沒將甦珊娜當做一回事，不過維德大張旗鼓地讓他離她遠點……還是讓路希安有些不悅。而維德只是盯著他，將他的手腕放在自己的唇邊，冷笑了一聲道︰“她如果那麼想，便是最好。”

路希安︰？？

路希安當即就想從維德的身上跳下來，不過被維德抱住了。他於是說︰“什麼叫那樣最好？”

“她最好少打一些不該有的歪心思。”維德陰沉道，“若是如此，還能留她一條命。”

路希安隱隱地從這句話裡聞出一點硝煙的味道。他轉眼看向維德，須臾之間，勾著唇笑了。

“維德老爺，您是不是又在打什麼壞主意了？”路希安說，“可以告訴我麼？”

維德不輕不重地用手揉了揉他的後頸，道︰“你很快就會看見的。”

路希安眨眨眼。他還想說什麼，耳朵已經靈敏地聽見了城堡裡傳來的騷動聲——那騷動聲不是由甦珊娜引發的，而像是有信使、隱秘地騎著駿馬深夜穿過城門、穿過傲慢之城的大街小巷、進入城堡、並最終……抵達了他們的寢宮之下。

然後是急促卻克制的腳步聲。敲門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敲門者則是傲慢之城世代相傳的總輔政官。

“尊敬的城主殿下、路易斯大人。”他對開門的維德，與在維德身後，坐在沙發上的路希安道，“前方傳來了一個不幸的消息……”

他定了定神，最終道︰“魔王陛下他……去世了，就在今晚。”

那一刻路希安仿佛聽見了城堡中老魔王掙扎著手臂、卻最終仍讓它頹然落下的聲音。他曾經也是魔域叱　風雲的主人，曾經在年輕時也讓整個大陸聞風喪膽、屈服於他的威懾之下。而如今他的結局，是終壽於病榻之上。

在他死後，所有曾經藏於水面下的波譎雲詭，才正式揭幕。整個魔界都將為今晚的消息所沸騰，所有的魔族、所有的城主、甚至也包括……

人族的教廷。

“路希安。”維德貼在他的耳邊輕聲道，“想不想看看魔王的城堡是什麼樣的？”

路希安眨眨眼。維德又說︰“這兩天跟緊我。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坎貝爾又要動手了。”

“其他城邦知道這個消息麼？”

維德用手指勾勾路希安的耳尖︰“不會比我先知道。”

他低低地笑了兩聲，路希安又忽然明悟般地道︰“是你安排的這場死亡？唔……”

維德的手指捉住了他耳垂，輕柔地捏著、摩挲著那被打下耳孔的地方。

……路希安當即就知道維德又想做什麼了。

如今身在傲慢之城的嫉妒之城城主甦珊娜則正在沉睡，且不知道這個還尚未流傳開的消息。很快，隨著坎貝爾對維德的刺殺，她將成為維德的盟友、人質、又或者……

是刀下的亡魂。

維德輕撫他的額頭，解除法術讓他的角與尾巴都出來。在兩人對視之間，路希安就已經沉入了那雙紫色的眼眸中。

……直到之後的十分鐘路希安才發出驚猝的一聲︰“你怎麼不變回原狀……”

他沒有得到回應，取而代之的是維德身為魔族的尾巴纏住了他的尾巴。

“在我的脖子上留下一點痕跡。”維德說，“路希安。”

……

路希安第二天差點站不起來。他靠在床上思考人生，並思考維德是怎麼解鎖的新玩法。當天下午後他才懨懨地出門，趴在欄桿上扯一朵花。

於是他好巧不巧便在那時遇見了途經此處的甦珊娜。

甦珊娜尚未得知魔王去世的消息。身在傲慢之城的她消息原本就要滯後一些。她正高高興興地準備了騎馬裝，準備央維德帶她一起去城外騎馬狩獵、交流交流感情。誰知她正走在路上，便撞見了正在欄桿旁的那一頭白得晃眼的頭髮。

甦珊娜︰！！

昨日在知曉維德與路希安的關系後，甦珊娜整個人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樣。這倒不是因為維德已經有了情人。對於民風開放的魔族而言，有情人、或者同時擁有幾個情人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了，尤其是像維德這樣的強者。甦珊娜盡管眼高於頂，自己也有過好幾個交往著玩的小男友。

甦珊娜盡管善妒，但也從沒把這種事當一回事——當初她在魔域聽說維德與那個名叫伊麗莎白的人類貴族小姐可能會有的婚約後，也只是嗤之以鼻。有未婚妻又算什麼？就算維德有十多個未婚妻，只要他到了她的手心裡，她都不會把她們當做一回事。

可路希安……畢竟是路希安啊！

那個討人厭的、每天端著臉裝模作樣的人族聖子！

路希安的背影看起來懨懨的、很沒精神。可即使如此，也透露著一股像是盛開的花朵一般艷麗糜亂的氣質……全然不像過去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甦珊娜忽然覺得很不悅，她當即冷哼了一聲，忽然一笑，向他走去。

“真沒想到曾經的聖子竟然這麼厚顏無恥。侍奉於神的、口口聲聲說著純潔大義的聖子，如今卻失去了純潔、墮落到如此地步。盡管如此卻還要靠著自己的身體活下去，你不為自己感到羞恥麼？”她柔聲道。

路希安在聽見這個聲音後便知道又是那煩人的大小姐甦珊娜。正好他閑著沒事，於是乾脆回過身來打算逗逗她。

誰知，他剛回過身就看見甦珊娜又瞪大了眼楮。

路希安︰？

他循著她的眼神往下看去，正好看見了自己敞開的衣襟，和昨晚維德不知是發什麼瘋而留下的各種過分的痕跡。

“你！你和他居然……”他聽見甦珊娜瞬間仿佛氣急敗壞的聲音，“你們兩個居然……你居然還這麼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在這裡看花……”

路希安︰？

前半句是他能預料到的，後半句是他沒想到的。路希安又有點想逗她的壞心思，於是道︰“這有什麼？甦珊娜小姐，我想您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您是來傲慢之城做客的客人。而我，是他豢養的魅魔。”路希安道，“這些印記只是我盡了自己現在的身份本身所帶有的職責的本分而已……您到底在大驚小怪什麼呢？我很識時務，您也應該認識到這一點才對。”

“……”他看著甦珊娜的臉青一陣、白一陣。

路希安聳聳肩要離開，然後他就聽見了來自甦珊娜的第二重尖叫聲。

“可你是聖子！和我們魔族又不一樣！你應該為這件事感到羞恥！你應該因為剛才被我羞辱而以淚洗面！”甦珊娜尖叫，“你的聖袍呢？你的聖琴呢？你在光明神前宣過的誓呢，你憑什麼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你居然就這麼接受了做一個被豢養的魅魔……你還記得你以前是聖子麼？！”

路希安︰……

又是一個接受不了他的崩人設而粉轉黑的……

等等，甦珊娜也從來都不是他的粉==

“甦珊娜大人。”溫和的聲音在她的身後響起，“請您注意您的言辭。”

路希安循聲看去才看見伯頓。他原本正在與輔政官交流，在聽見這邊的動靜後才過來。

甦珊娜還有些不服氣。她冷笑幾聲，刻薄地嘲諷了幾句，卻被伯頓四兩拔千斤地挑開。最終，她狠狠地瞪了路希安與伯頓一眼，趾高氣昂地離開了走廊。

走廊裡於是只剩下路希安與伯頓。路希安對伯頓笑笑，道︰“謝謝你幫忙解圍。你知道的，甦珊娜很喜歡維德。”

“沒事。”伯頓笑笑道。

他的目光移過路希安滿是斑駁痕跡的鎖骨，脖頸，最終定定地挪到了他的臉上。不知怎的，路希安覺得伯頓最近看他的眼神越來越讓他覺得有點輕微的古怪感。

“你看著我做什麼呀？”路希安說，“還是說……你想起失憶前的事情來了？”

“暫時還沒有。”伯頓搖搖頭道。

旋即，他對路希安笑了笑道︰“你介意我們找個地方坐坐麼？我想……和你談談。”

“好呀。”

路希安於是跟著伯頓行走。兩人穿過走廊，抵達花園中的一個涼亭。在即將抵達涼亭的路上，路希安偏了偏視線，有些疑惑。

“怎麼了？”伯頓溫和道。

“……沒什麼。”

……這也太巧了。路希安想。

這個地方從來都是僻靜無人。之前他和維德就曾在這裡的那邊樹林裡有過……一次。他們在另一個地方的花園裡時，差點曾被伯頓撞見。可這裡是不會有的。

但這個涼亭，恰好就在那片樹林的附近。

大概是巧合吧。

兩人在涼亭裡坐下。路希安笑著同伯頓寒暄了一會兒，隨後，他聽見伯頓輕輕地嘆了口氣。

“你最近看起來心情不太好，路希安。”伯頓說，“剛才我在路過走廊時看見你，站在欄桿邊，面帶憂慮……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一個適合打擾你的時候，或許你更想一個人待著……然後甦珊娜就走了過去。”

“哦，謝謝你。”

路希安的確在為了一件事擔憂——那就是那份藥粉。他眼珠轉了轉，忽然意識到這是一個能讓伯頓幫他取回藥粉的好機會。要知道那種藥材也能磨成粉、加上香料、製作一些能讓人安眠的香包。

“是的，我最近的確有些睡不好。”路希安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總是有許多事讓人頭疼……”

他迂回地繞了幾圈，最終提出了讓伯頓替他購買這份藥材的願望。伯頓果然如他所料般答應了他的請求。

“只要是你提出的要求，我都會幫助你，路希安。”伯頓道。

“你真好。”路希安說，“雖然你已經忘記了我，可如今你還對我這麼好。”

“其實……也不能算完全的忘卻。”伯頓苦笑，“最近我偶爾會做一些夢，醒來後什麼也記不住。不過你身上與我而言，那種熟悉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了。我有時候時常會有一種，若不是因為我失憶，你不會淪落到這種地步的感覺……”

而他，會把他的一切……都抓在手心裡。

他不明白自己在看見路希安時，總會有種淡淡的慍怒感。

如今只是與路希安說話，可那種古怪的感覺卻更加劇烈了。

路希安意識到伯頓或許已經在夢裡想起了之前的記憶。想到這裡他又覺得有些好笑。

——等到恢復記憶時，現在的所有相處都會被四號視為不堪回首的黑歷史吧。

畢竟四號是個好人，五號卻是個任他如何想要懲治或改變、都會快樂逃離的壞人。

這次他還擺了他一道。

他心裡有點得意，於是想趁機更加添磚加瓦。於是他故意握住對方的手，柔聲道︰“你真的太好了，伯頓。其實你全然不必為了我的事而感到歉疚。”

伯頓靜靜地看著他。許久之後，他掩住自己微暗的眸光，用溫柔掩蓋其余情緒，握住他的手。

“我或許該回去了。”路希安說，“我的藥材，你記得給我帶回來呀。”

說著，他就要離開，卻被伯頓按住了手。

“我之前曾問過你，你和維德在一起，是否快樂。你們在一起的最初起源於強迫，我不知道這樣說你是否會感覺很冒犯。而如今，又出來了甦珊娜。路希安，我有時候看著你，覺得你不該這樣。”伯頓突然道，“他是城主，而你始終只是在寄人籬下，不是麼？”

路希安假裝勉強地笑了笑︰“不過事已至此，又能有什麼辦法……”

“會有辦法的——只要你願意去做。”

“就算我願意，可我……”

路希安想要抽開手。那一刻他居然沒有抽開。當他對上伯頓的雙眼時，卻發現伯頓在那一刻忽然按住了自己的太陽穴。

他的身體開始輕微地抽搐，像是正面臨著某種痛苦。路希安正要俯下身去看他，身後卻傳來侍從慌忙的聲音。

“路易斯大人，路易斯大人！”侍從氣喘籲籲地撥開草叢抵達這裡，對路希安道，“我聽其他侍從說您在這裡……維德大人遇刺了！”

“什麼？”

路希安眨眨眼。他愣了一下，旋即道︰“我馬上過去。”

說完，他忘記了伯頓，轉身便匆匆地跟著侍從離開。

他不知道在他的身後，因痛苦而趴在石桌上的伯頓在抽搐之後，終於昏迷了過去。

有風輕輕地吹過樹林，許久之後，伯頓睜開了眼。

他的眼裡多了一抹金色，隨後，他低聲對著空氣道︰“系統，我很好。”

“……五號。”

他咀嚼著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