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頓沒有說話。

他靜靜地看著路希安。這個他幾乎從來沒有弄懂過的，頑劣的學生。這一刻他的身上仿佛又增添了一些讓他看不懂的色彩。

可他卻在暗地裡勾起了唇角——就仿佛剛才故意用那些“友善的”“溫和的”“擔憂的”話來試探路希安的人，不是他一樣。

他對於路希安究竟想做什麼，非常期待。

天空中龍與太陽仍舊在爭鬥。在們所看不見的陰影裡，兩人隔著防護罩靜靜地對視。伯頓在那一刻突然道︰“五號，你動/情了？”

他沒有得到他的回答——對於這句話的回答。

伯頓心裡湧起些不悅感。或許這個契機，的確不夠合適。

他將藥粉放在路希安的防護罩前，轉身離開。可在離開前，他聽見了來自路希安的聲音。

“你說在三天之後，你隨時都能離開，對麼？”路希安懶洋洋道，“既然你是這場遊戲的審理員，也就代表了系統中心，既然如此……你的確有責任對這場意外進行處理。”

“你改變主意了？”

“我不需要幫助，我只需要協助——我不需要由你將我帶離這個世界。但我需要你協助我做一件事，效果或許會更好。”他聽見路希安在那一刻冷得像冰的聲音，“……這是我一開始的計劃。”

他不再是那個綿軟地躺在維德的懷裡，對他笑吟吟地撒嬌的路希安了，而是那個即使是在控制中心裡也風評不好的、依靠收集恨意來完成任務的，笑裡藏刀的五號。

那是伯頓驟然間明白的一件事。

“……好。”他沒有多問，只是勾了勾唇，告訴他自己會離開，與隨時聯系上他的聯系方式。

他原本以為自己需要花費一些時間來激起路希安對這個世界的齟齬……為此特意說了些，明知道路希安會厭惡的話。

卻沒想到，路希安原本就早有打算。

這個世界的確發生了些意外。比如，他意外地失憶，路希安意外地與維德發生了諸多關系。再比如，那所謂的系統中心針對懲罰任務發生了失誤……

也並非全是偶然的失誤。

畢竟伯頓——又或許是四號，一直在期待著路希安——又或許是五號的懲/罰任務。

在過去他一直以為這種感情只是出於對他進行糾正的渴望。直到這場失憶後他才意識到，並不是。

不過他與路希安才是同樣的存在，他也有足夠的耐心。

伯頓走了。

在伯頓離開後，路希安又是一個人坐在了防護罩裡。在兩人交談時，系統大氣都不敢喘，這一刻它終於忍不住發出聲音了︰“路希安，你到底是想做什麼啊？我怎麼聽不明白，你……”

“……當我回到這個世界時，我就告訴自己，我絕不能像一個弱者一樣，在系統的幫助下從這個世界、這場意外中落荒而逃。回到控制中心裡，去承受他們那種發放補償給弱者的眼光。像一個糟糕的弱者一樣，感受自己的狼狽，感受自己……所謂的攻略方式，是錯誤的一樣。就像所有人都覺得，我的攻略方式，是錯誤的。”

它聽見路希安的聲音。它看見路希安垂著眸，像是在神遊。可他那種像是自言自語般的心聲卻讓它頭皮發麻。

那一刻它恍惚間又看見了剛和它簽訂契約的路希安。少年面目全非，像是在遭遇空難前便被人以極為殘忍的方式毀掉了容貌。這麼多世界以來，陪伴路希安的它早就知道路希安的心高氣傲，若非如此路希安也不會喜歡采取如此極端、玩弄被攻略者的攻略方式。

“難道你……”

系統在那一刻突然想到了極為恐怖的東西。以路希安的性格……以他的性格……

難道路希安從頭到尾，所有最真實的目的，都是那句被它當做一句“玩笑”的“重新積攢齊恨意值”？！

重新積攢100%恨意值，依靠它的能量來離開世界，而不是被控制中心救回去……這的確是內核極為固執傲慢的路希安可能會有的真實的目的。系統在明白這一點後原本以為自己會變得喜悅，因為它從一開始就在勸說路希安遠離幾次差點殺死他、並在原作中瘋癲地濫殺、毀滅世界的維德。可如今，它居然覺得腦子裡仿佛“嗡”了一聲。

“我答應了他的求婚。”

系統說︰“你……答應了他的求婚。”

“……維德他再強大，也不過是這個世界中的神明。”路希安慢慢道，“只要離開這個世界，我可以在中心洗去記憶，換具身體。如果換具身體還不夠的話，那就再換，再去幾個世界……你看，想要洗掉他給我的東西就這麼簡單。所有的穿越者都是這麼做的。去多少個世界，談多少場戀愛，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一個世界的東西帶不到下一個，維德也不過是這樣虛弱無力的……東西。我從來沒有過……”

“……你看，他甚至不會理解，也不會知道我的過去。”

如果系統足夠人情通達，它會意識到自己在猜對了此刻盤桓在路希安想法中的其中一個原本的目的的同時，也忽略了路希安的後半段話、這與第一個目的看似毫無關聯的後半段話，對路希安最終行為的影響。

路希安在冷漠，在算計，在行惡事，也在恐懼。

他恐懼的並非維德，而是愛本身。

他意識到自己在變形，在被包圍。

最終路希安沒有說話。他把系統扔進了靜音模式，想著自己最初的目的，想著自己。終於，所有的震顫都結束了。太陽徹底隕落，落入黑龍的身體中。龍形的維德從天空墜落，最終以黑龍青年的形態倒在荒地裡，以消化融入他身體的巨人之血。

這是路希安第一次看見維德龍形的模樣。

在過去他曾與亡靈化的維德纏鬥，與魔化的維德朝夕相處。如今龍形的維德有著仿佛在燃燒般的金黃雙眸。他的身上多出了屬於龍類的麟甲，龍的尾巴，與屬於龍類的雙翼，看起來強大而肅然——當那雙眼楮盯著他時，他幾乎覺得自己必須承受他的一切命令。

可當他從空中墜落，並最終注視他時，他只在那雙眼裡看見了一個命令。

“不許走。”

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的大腦都快被撕扯開了。

危機解除後，防護罩也隨之解除。路希安將藥粉放進了自己的懷裡。他坐在維德的身邊，等候他的醒來。

‘我會走的。’他在那種茫茫然的感觸中，告訴自己。

可直到數天后維德醒來後，路希安才發現，維德昏迷的這幾日原本該是他偷回維德記憶的好時機。

維德在三天后才睜開雙眼。巨人所擁有的血滴權柄為力量、穩定與守護，融合它所需付出的代價也要平和許多。在醒來後，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想將路希安拉到自己的身上來。

路希安躲開了他，抱怨道︰“你先看看你自己吧。”

維德︰？

維德這才發現自己的身體較之前要修長許多，看起來差不多有三米那麼高——若非沒有他其他血滴的有意識的限制，他或許能比現在還要高大。

不過幸運的是，附魔的軟甲極好地調整，並結合了他的身形。身材縴長的路希安如今在他的身側，看上去難得地小巧玲瓏。

“這裡沒有其他人了。”維德道，“走。”

說著，他讓路希安坐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帶著他向著巨人的宮殿中走去。

維德並沒有急著離開巨人的宮殿。按他的說法，在融合巨人神血的同時，他也得到了那些被神血太陽所吞吃的巨人族族人們的記憶——在這座宮殿之中，可埋藏著不少的寶藏。

而路希安也總算明白當初在人界時，維德用來拍賣那兩樣珠寶的巨款們都是從哪裡來的了。

維德如今有好幾枚可以用來儲物的納戒。每個納戒中都煉化了極大的用於儲物的空間，用來裝走巨人族的財寶們是綽綽有余。路希安坐在維德的肩膀上，看著他揮手收走國庫裡的財寶。不過讓他疑惑的是，維德只收走了國庫中金銀珠寶等易於流通的等價物。

“這裡牆上的壁畫與雕塑，如果你取下帶走，也是價值連城的。”路希安說。

“那些是殞滅的一族的藝術與歷史。”維德道，“就讓它們留在這裡吧。”

“想不到你還挺有藝術情調。”路希安道。

路希安這幾日很有些沉默。他像是一直在思考什麼事似的，不像前段時間那般愛靠在維德的身上撒嬌。在“太陽”隕落後，原本被此處的結界阻隔在外的荒原中的部分怪物也漸漸小心地來到此處探索。其中一隻便是足足有四米高的狼怪。

維德嘗試了一次以巨人的方式與狼怪進行爭鬥。巨人在戰鬥時能將自己的全身裹上冰霜、又或是變成石頭。在結束後，他看見路希安站在地上，仰著頭看他。

他於是低低地笑了，並伸出手︰“上來。”

路希安坐在他的手心上。他似乎精神依舊有些不濟，只是仰著腦袋道︰“你現在只要一合掌就能把我捏死了，小心點。”

維德用一根手指戳了戳路希安的腦袋。只是一下就把路希安給戳倒在了手掌上。

“放心，我現在並不想殺你。”他說。

他用手指頗具暗/示、並煽/情地滑過路希安的身體。路希安雙手抱住了他的手指，像是怕癢似的叫他停。

想要收集齊能帶走的寶物花費了好幾天。巨人花園裡有著各種與其他地方不同的植物，其中一朵花居然還有給魅魔催/情的效果……路希安在聞過那朵花後便哆嗦著倒下了。三米高的維德把他抱回去後，在變回原狀之前，便被路希安用力地抱住了身體。

“快點。”路希安閉著眼說，“對我凶一點……對我壞一點……就現在……”

路希安看起來意識相當地不清醒，甚至像是在努力壓製著什麼的爆發——那種爆發絕不會是情/毒。他用力地蹭著維德，像是急切地需要他讓自己痛、又或者是疼……維德皺著眉，壓住了他的身體。

“你開什麼玩笑。”他說，“不想要命了？”

“……不想要啊。”

他聽見路希安埋首在他的身上，虛弱的，卻仿佛在添油加醋般的聲音。

“你最好把我做/死在這裡。”他說，“這樣我就哪裡都不會去了……就給你這一次機會哦。”

“胡鬧。”維德說，“你要是真的敢跑……”

他的手指撫上路希安的手腕︰“就捏碎了你的骨頭。”

——讓你再也抬不起抗拒我的手。

然後是腳踝︰“挑斷了你的腳筋。”

——讓你再也沒辦法從我身邊逃離。

他吻上他的眼︰“弄瞎你的眼楮。”

——讓你最後的、恐懼的視線中是我的臉、也只是我的臉。

他去吻他的唇︰“讓你失去語言的能力……只能發出哭聲……或是呼喚我名字的聲音。”

——不想聽見你更多的謊言與辯解。

“……把你綁在、關在只能看見我……也只能接觸到我的地方。我不會讓你死亡，你也哪裡都別想去。”他含著對方的耳垂，道，“明白了麼？少打些不可能的歪心思。”

——但只要你留在我身邊，過去的仇恨都會既往不咎。而你，依舊是我的王后。

——除非，你打算逃離。

維德的聲音瘋狂而森冷。那一刻，路希安明白他是認真的。他閉著眼，伸出手臂去擁抱維德的脖頸，在一種令人缺氧的戰栗感之中呼吸。

維德沒在巨人的形態下對路希安做什麼。他隻用手指揉了揉他的腦袋，像是主人愛憐地撫摸自己的貓咪，然後便變回了魔形，再去吻上路希安的嘴唇。

維德如今很喜歡以魔族的形態與路希安相處，在魔形的情況下，他的魔力與路希安身上的魔紋有更大的共鳴。維德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能用魔法來驅動那塊魔紋，就像是驅動一塊符咒。每次將魔力注入路希安的魔紋時，路希安都會臉紅，並眼眸含水地瞪他一眼。

除此之外，他很享受逼著路希安長出平日裡收斂著的尾巴與犄角的感覺，再用自己的尾巴與路希安的尾巴親密地從頭到尾地卷在一起。這種行為讓他想到“交/尾”這個詞的字面意思，也讓他能更好的擁抱路希安。

這就像雌與雄、陰與陽，原始而直接的的荷/爾/蒙的刺激，路希安不是女人，卻是與他嚴絲合縫的所屬物。他在白日裡是隻屬於他的愛人，在夜晚時也是隻屬於他的獸。

他能感覺到路希安這次的緊張、熾/熱與渴/望也遠勝以往。在一切結束後，他餮/足地抱著路希安的身體，用衣物裹住一切痕跡，帶他從傳送陣回到魔域。

也是在這時，他聽見了路希安的聲音。

“……我們下個月，結婚吧。”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