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賴特穿著漆黑的鬥篷，手指敲擊著桌面。他的金發依舊燦爛，表情中卻多了舊日沒有的冷酷。

一名屬下向他匯報道︰“殿下，維德與奧若拉去了二樓——二樓守衛森嚴，我們，沒辦法下手。”

“是麼。”布賴特道，“繼續等，他們總有下樓的時候。若是不行，就推遲行動。”

“是。”

屬下正要退下，布賴特便道︰“還有——你們找到紀伯倫了麼？”

“依舊沒有發現阿瑟‧紀伯倫的蹤跡。”屬下說。

布賴特雙眸微微一暗。

阿瑟‧紀伯倫是在一個月前從暮城消失的。

暮城把這場針對維德的國.慶的刺殺行動稱為“光榮行動”，布賴特則是這場行動的主要負責人。能參加這場行動的無一不是教廷中的佼佼者，阿瑟‧紀伯倫原本也應該是其中一員。

可最終，這名曾參與了對布賴特的營救的苦修士卻在最後被刷了下去。

這是由於阿瑟的仇恨極為極端，除此之外，還有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他與維德的走狗亡靈祭祀莉莉絲之間的傳聞。阿瑟‧紀伯倫在回到暮城後便因為此事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孤立，如今在得知自己被刷下去後，他便默不作聲地於一天晚上離開了暮城。

他打算單獨對維德采取復仇行動，以向光明神證明自己的忠誠。

阿瑟‧紀伯倫是極為強大的苦修士。在留下一張說明目的的紙條後，他便消失了蹤跡。布賴特始終不知道阿瑟‧紀伯倫想做什麼，只知道他或許已經抵達了王都。這個人出手從來狠辣，布賴特猜不透他的想法。

“……算了。”在聽過匯報後，布賴特微微皺眉道，“但願阿瑟不會影響我們的計劃。”

“我想不會的。”隨從道。

“最好是今晚了。”布賴特看著燈火通明的宴會廳，喃喃道，“我們一定要洗清他們為神明所加諸的恥辱！獸族傳來消息了麼？”

是的，獸族的代表是他們的盟友，也是宴會廳裡的內應。隨從說︰“獸族說一切正常，不過如今龍族的王儲不在宴會廳內。魔族的甦珊娜方才也出去了。”

“他們無關緊要。”布賴特道。

說著，他用手撫了撫自己的肩膀。

他的肩膀上留下了一塊傷疤——被碎瓷片扎入的傷疤。

那是路希安在他的身上留下的痕跡。

半魅魔路希安坐在他的身上，把罐子狠狠地砸在他的腦袋上，然後，又將碎瓷片刺向他的胸口。

那是他曾發誓保護的聖子在他眼眸中所留下的最後景象。

那枚傷疤又開始發癢了。每當他想起路希安時，那枚傷疤都會發癢。

“真期待見到你。”他低聲道，“路希安。”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點扭曲的笑意。

……

路希安終於在系統的催促下返回了自己的身體，只是他沒想到自己剛回去，便聽見了從身後傳來的聲音。

“請等一下，維德的皇后。”

路希安︰哦豁。

系統︰“你的前坐騎找你。”

站在路希安身後的果然是龍族王儲西蒙。他皺著眉頭道︰“我們之前在走廊上見過。”

路希安猶豫了一下，如今維德解開了他被禁言的效果。他於是捏細了喉嚨，背對著他道︰“你找我有什麼用呀，我撞掉了你身上的珠寶麼？我會讓維德賠你錢的……”

“……”

身後的人沉默了。路希安自覺已經解除危機，可以開開心心地返回了。他還沒向前走幾步，便聽見了西蒙的聲音。

“……我們認識半年，你以為你捏著嗓子，我就會聽不出你的聲音？”

路希安︰哦豁。

系統︰哦豁。

走廊裡非常安靜，路希安回過身來。西蒙仿佛自嘲般地笑了一聲︰“我找了一年，翻遍了魔界都沒找到你。原來你已經自願去做了維德的……女人。難怪我找不到你。”

路希安︰“他在嘲諷我女裝誒。”

系統︰……

“這不能怪我。”路希安道，“而且你以後找人也可以思維開闊一點，不限制性別。”

西蒙︰……

月光下，他聽見西蒙輕輕地嘆了口氣，最終，聽見西蒙道︰“你打算破罐破摔了，是麼。”

路希安倒從來沒聽過西蒙這麼……竭盡冷漠中透露著卑微的聲音。

這不合理。過去西蒙被他坑做坐騎時可是天天和他吵架。

“你介意我們談談麼。”西蒙道，“在花園裡。”

“算了吧。”路希安說。

路希安轉身就要走，卻被西蒙不死心地拉住了他的手臂。龍族的力氣很大，路希安的皮膚上當即便有了紅色的印子。

“你是被迫留在他的身邊，還是真的想陪著他？”

路希安沒有說話。

“你還記得我和你打賭麼。”月光照在西蒙的臉上，他淡淡道，“我那時說，我是龍類，我可以帶著你飛到任何地方去……因為我是龍。”

“……”

“現在這句話依舊算數。”他說，“只要你想飛。”

路希安身邊的人偶在那一刻都抓住了西蒙的手臂。路希安轉頭道︰“我……”

“西蒙！路……西維亞！你們！！”甦珊娜的尖叫聲也在此刻響起。

她穿著紅色的裙子，一把扯住了西蒙，眼裡都冒著火︰“你在幹什麼啊，西蒙，你怎麼能抓著他……”

“路？”在面對甦珊娜時，西蒙冷冷一笑，又是龍族高傲的姿態，他譏諷地勾起唇角道，“路……？”

“你別轉移話題。”甦珊娜知道自己露餡了，不過她倒是不慌張，反客為主道，“我方才看見你與人族皇帝的皇后拉拉扯扯，想不到龍族的王儲居然還有與人.妻背德的愛好。”

西蒙冷笑說︰“你以為我不知道他究竟是誰？別裝了，甦珊娜。”

甦珊娜愣了一下，臉色變得很差。

“好啊，當初在戰場上時我就看出你們兩個不對勁。主人坐騎，卿卿我我，真有趣。”甦珊娜嘲諷道，“怎麼，現在你要給自己的主子鳴不平？”

意外與混亂就是這樣發生的，由路希安和西蒙之間的沖突，變成了甦珊娜和西蒙之間的沖突。路希安聳聳肩，他正打算轉身離開，卻看見了另外兩個人。

站在他身後遠處的兩個人。

奧若拉與維德。

奧若拉聽起來並未聽見這邊的對話。只是由於方才看見維德的皇后居然在與龍族的王儲拉拉扯扯，她的臉色略微有些尷尬。維德的臉色則陰沉得像是能滴出水。

黑發的皇帝向著他走來。

路希安︰……

不知怎的，他下意識地抖了抖。

“過來，我的西維亞。”維德道。

路希安乖巧地向他走去。

維德將他攬入懷中，路希安柔順地躺在他的臂彎裡，繼續做出被日.傻了的模樣。看見維德來了，西蒙與甦珊娜也啞然。

西蒙總有心要說什麼，可還沒等他開口。維德已經低頭吻了吻路希安的額頭。

他輕輕地替路希安拍了拍手腕旁的衣角，溫柔道︰“別讓那些骯髒的灰塵沾上你的衣角，親愛的。”

接著，他輕撫路希安的臉頰，並向著西蒙走來。

他黑發紅眸，唇角含笑。不知怎的，西蒙覺得如今的維德比起過去更多了幾分危險的魅惑感。他不知這是來自海妖血滴的饋贈，只是看著維德低下頭，鮮紅的唇角在他的耳邊。

“你想帶他飛到哪裡去？”維德輕聲道，“他除了我身邊，哪裡也別想去……哪裡，也不想去。”

那一刻，西蒙如墮冰窟。

維德放開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接著，他回到正垂著頭，微微發著抖的路希安身邊，擁著他離開了。

維德帶著路希安回到了那間地下室。路希安在進入房間後，便被他抱到了床上。

維德摘下路希安的面具，看見面具下酒紅的雙眸正在微微顫抖。

含著水的顫抖。

那一刻維德忽然感覺到強烈的疼痛感。

那種疼痛感不是來自於身體，不是來自於任何傷口，而是來自於路希安與他對視的眼神。

他避開了眼。在他來得及說話前，他聽見路希安細微的聲音。

“對不起……”

“如果你生氣的話，今晚想怎麼樣都可以……”

那一刻，刺痛感更加強烈了。

維德忽然有種想要把自己撕碎的沖動。他想，自己不能再呆在這裡了。

他遏製住那種感受，垂下了眸。

他脫下路希安的袖子，看見他手臂上的淤青。維德用手撫上那片傷痕，在那一刻，路希安差點跳起來。

維德強硬地壓.著他，注入自己的法力，開始治療。

路希安仰著頭，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眼眸裡有害怕。維德於是低聲道︰“怕什麼。”

“你……”路希安小聲地說，“會不會把我的手切下來呀？它被別的男人踫過……”

維德︰……

“要切也是切掉西蒙的手。”他冷笑道。

路希安︰“哦。”

維德越發焦躁了。他看著蒼白著臉的路希安，那一刻，他覺得自己想要發瘋。

或許現在就該殺了西蒙，還有甦珊娜。他想。

路希安始終虛弱而蒼白，最終，他又小聲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什麼不是故意。”維德說。

他完成了治療。

“是他先發現了我的身份，我沒辦法……”路希安帶著哭.腔道，“不是我故意找他，我……”

他的樣子看起來可真是楚楚可憐。

維德︰……

那一刻，所有的刺痛都被撫平了。

“是麼？”維德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

……路希安又在撒謊騙他。維德想。

他早就聽見了路希安與西蒙的全部對話——通過那些侍奉路希安的人偶。

捏著嗓子就能騙過西蒙……以路希安的聰明，怎麼可能不知道這是個多麼蠢的主意？

路希安又在騙他。他是故意在和自己表忠心。

維德的眼眸中又染起了血紅。那一刻他又想捏碎路希安了。

不過讓維德困惑的是，在刺痛被撫平、隨之而來的被欺騙的憤怒後，他還有種如釋重負般的感觸。

——路希安沒有變。

他還會使心機、還會騙人、還會想方設法地哄騙他。

他不乖。

可他……

非常憤怒，且高興。

他的笑聲裡漸漸地帶了幾分瘋狂。路希安像是被嚇到了似的，睜著懵懂的眼看著他。

“我……”

“你喜歡龍族，是麼？”維德柔聲道。

原本猩紅的眼眸變成了熾烈的金色，細小的龍鱗由手臂生長而出。幾乎就在轉瞬之間，維德變成了龍族的形態。他用手撫住路希安的臉頰，道︰“你看看，想要一個龍族，有多麼容易。”

“今晚想試試麼？”維德低聲道，“你永遠也別想……”

飛出我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