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人的聲音驚動了拐角處的怪物。在聽見響動後， 路希安直接伸手、按住了他的嘴。

他閃身進入房間，在他身後，伊麗莎白也以最快的速度關上了門。

在房門被關上之後， 原本位於拐角處的那漆黑身影才出現在了走廊裡。它瞪著失去眼珠的雙眼、在空『蕩』『蕩』的走廊裡逡巡， 腳下發出摩擦地面的聲音。

如果路希安此時還在這裡，他一定會為自己的所見而縮緊瞳孔。

在走廊裡逡巡的怪物，非魔、非人、也絕非他所見過的任何一種生物。

它是一隻渾身上下都籠罩著墮落的氣息的……怪物！

……

出現在路希安眼前的， 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休閑會客廳。會客廳的茶幾上擺放著棋牌、水煙、象棋等玩具， 旁邊則有著柔軟而大的沙發。沙發上有攤子和靠墊，看起來這個房間裡的人剛才就在這裡面偷閑。

直到把那個人按到沙發上後，路希安才盯著他柔聲道︰“從現在開始，你不能大聲尖叫、不能發出巨響，知道嗎？這是為了你的安全。”

那人點點頭，路希安這才放開了手掌。

房間裡的人是一名栗發青年， 容貌清秀，臉『色』透著不健康的青白。他愣愣地看著路希安，全然沒搞懂所發生的事情。直到他看見猶猶豫豫地向著這邊走來的伊麗莎白後，才怔了怔道︰“伊麗莎白‧格林小姐？”

“是？”伊麗莎白也是一愣。她沒想到這個人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我是奧斯卡‧休斯頓， 或許您從未注意到我，但我曾在哥哥的書房裡見過許多，呃， 您的畫像……”或許是看見了熟人，青年也將目光轉到了路希安的臉上。路希安沒什麼表情，他在腦海裡和系統交流， 讓它調出這個青年的身份。

系統開始了漫長的檢索，很顯然，這個人在故事裡連配角都不算。

伊麗莎白在壯著膽子和青年人聊天。路希安一邊等著系統的搜索結果， 一邊旁聽他們的話語。他注意到這個病弱的青年一直沒有看他。

‘他一直沒有看我。’路希安對系統道。

‘宿主，人家應該是異『性』戀。’系統一邊檢索、一邊好心提醒。

路希安用意念給系統翻了個鄙夷的白眼。

系統︰？？？

“所以你是休斯頓公爵的小兒子，在宴會開始前就一直在這裡睡覺？”路希安打斷了兩人的談話，“你的父親不讓你出去社交麼？”

“我的身體不太好……”病弱的青年咳了幾聲，“而且我的腿……”

他苦笑著伸出右腿，膝蓋以下的小腿萎縮著。

“或許我父親不想讓一個瘸子在社交場合上為休斯頓這個姓氏蒙羞吧。”他輕聲道，“從小到大，這樣的場合都是屬於哥哥的。”

伊麗莎白的眼圈紅了，小聲安慰這個青年。路希安微微皺眉，打量著青年。

青年的確有一張與年輕時的休斯頓公爵極為相似的臉。他有著休斯頓家族標志『性』的栗發褐眼與鼻梁上的雀斑。

但路希安從來不輕易相信任何人。

終於，他等到了系統的答復，路希安瞥了兩人一眼，青年依舊在專注地與伊麗莎白交談，沒有看他。

‘奧斯卡‧休斯頓這個人在原著裡的確是存在的……’

聽完系統前半句話，路希安眉宇微松。

‘不過，出現在原著裡時，他已經死了。’

‘……所以這個人是個偽裝成奧斯卡‧休斯頓的假貨嗎？’

‘不，他是真貨。由於你穿越所導致的蝴蝶效應，原本在原著裡應該死亡的他活了下來。說起來還是托你的福。’

路希安︰？

伊麗莎白問他要不要過來坐著休息一下。路希安於是坐下，繼續在腦內與系統交流︰‘什麼叫托我的福？’

‘在原著裡，他死於六歲那年——事情說來有點兒復雜。大概是伊麗莎白小時候曾發起過去貧民窟做慈善的活動，引發了一些貴族小孩的效仿。他以傲慢聞名的哥哥也被父親『逼』去貧民窟做慈善掙名聲……經過種種不必詳細描述你也懂。總之，最後維德惹怒了那位哥哥，那位哥哥便每兩周去一次貧民窟做慈善、並折辱維德，導致了維德的暴走。而他的弟弟則在這個過程中因看管不當而在貧民窟中走失。最終，巡捕們在嘆息河底發現了他腸穿肚爛的屍體。’

‘而在現在這個世界裡，你在那名哥哥來過後的第二次便把維德接……搶回了西塞爾莊園。因此他的死亡並沒有發生，並完好地活到了現在。’後半句是系統的猜測，‘當然，這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

路希安︰‘哦。’

‘還有就是……’系統的聲音有些小心翼翼，‘我覺得原著裡的奧斯卡‧休斯頓也不是維德殺的。’

‘你和我說這個幹什麼？’路希安有些莫名其妙，‘當然不是維德殺的。’

‘真沒想到這句話居然是你說出來的……’

‘如果維德要報復，在場的所有休斯頓家族的人都會死。無論是他，還是他的哥哥。’路希安懶散地道，‘隻死一個他也太少了。’

系統︰……

“真是太巧了，我們居然是同一天的生日麼？盡管我比你小了五歲……”

“是的，甚至我們都是周五至周六的午夜出生的，對麼？”

另一邊兩人還在說著話。路希安輕輕用手指敲著下巴︰‘說起來，我的確想起似乎是有這麼一個人。休斯頓公爵曾宣稱，強壯聰明的孩子是光明神對忠實信徒的賜予。因此他不肯承認這個後來出生的小兒子——他天生的不足是對他的一個耳光。所以，作為堅貞教徒的他不曾將這個孩子帶來聖殿聆聽祝禱，甚至極少讓他出現在社交場合……’

‘因此，他也不曾見過我。’路希安總結道。

系統花了一陣明白︰‘原來你說他沒有看著你，是指你在困『惑』他不曾認出你的臉。’

‘只要他在社交場合曾見過我，就一定會認出我的臉。’路希安說，‘畢竟過去的我是那麼引人注目。’

系統︰……

系統無力吐槽，想了想，居然只能承認道︰‘你是對的。’

路希安︰‘他能認出伊麗莎白也很正常，因為他的哥哥是異『性』戀。’

系統︰‘……你不要記仇了啦。’

想通了這一切後，路希安將思緒轉回現實。奧斯卡還在虛弱地和伊麗莎白說話，見他看過來了，才詢問道︰“不知道您是……我很抱歉，因為身體的原因，我父親很少允許我出門社交。”

“他……”伊麗莎白一時有些緊張，“他是……”

她知道奧斯卡可未必沒聽說過著名的魅魔聖子路希安‧西塞爾的醜聞。

“路易斯。”路希安說，“格林家族的護衛。”

“哦……”

見奧斯卡盯著路希安額上的魔紋與耳朵看，伊麗莎白連忙道︰“他是一名被精靈族驅逐的半精靈，因此額紋是紅『色』的。為了避免麻煩，我們為他特製了能掩飾形貌的面具。”

精靈有著金、銀兩『色』的額紋，且極為仇恨混淆血脈的半精靈。因懲戒而將額紋變成紅『色』，也說得過去。至於雇傭漂亮能乾的半精靈侍衛，也曾是貴族中的流行。奧斯卡於是接受了這個說法，笑著道︰“原來如此。”

他神態間還有些憂慮︰“如果你們說的都是真的的話，如今外面已經都是裂縫種魔物？既然這樣，我們該怎麼逃出去？”

伊麗莎白這才從短暫的祥和氣息中醒過來。她不安地搖頭，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路希安。

“你的父親和哥哥應該是安全的。宴會廳是守備最森嚴的地方，還有謝利主教在。”路希安卻答非所問，看著奧斯卡。

他笑了笑︰“當然，你和你父兄的關系應該不太好。”

奧斯卡被他這麼一看，苦笑道︰“都這個時候了……路易斯。”

“我們或許可以開個門，從門縫裡往外看試試。”伊麗莎白提議道，“如果那個怪物走了的話，就趁機跑……”

在意識到奧斯卡的瘸腿後，她尷尬地卡住了。

如今已經遇見了奧斯卡，還蒙他收留，那麼就絕對沒有把他留給魔物、自己逃掉的道理。

“沒事的，伊麗莎白。雖然我一直對父兄沒有什麼期望……”奧斯卡勉強地安慰著她，“但我到底是休斯頓家族的人，他們應該……”

“等等！”伊麗莎白突然道，“你們聽！”

室內徹底安靜下來後，他們聽見了走廊上的聲音。似乎有腳步聲與人聲從遠處傳來。

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

一群有武器的人！

怪物的嘶吼與刀劍、法術炸裂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伊麗莎白和奧斯卡對視一眼，彼此都『露』出了驚喜的神情。路希安靜靜地坐在旁邊，眼楮盯著室內。

終於，戰鬥的聲音停止了。接著便是急促的敲門聲︰“奧斯卡少爺？奧斯卡少爺，您……”

“我們在裡面！”伊麗莎白連忙說著，跑到了門前。

路希安把面具戴在臉上，和她一起挪開了抵門的東西。房門被打開，出現在兩人面前的，是一支由裝備精良的護衛組成的小隊。為首的護衛簡單地打了招呼，在看見室內的奧斯卡後松了口氣︰“少爺，老爺讓我們來找您，護送您離開莊園。”

“外面怎麼樣了？”伊麗莎白擔心道。

“還沒有結束。”護衛搖搖頭，“老爺吩咐我們來這裡找少爺、護送少爺從密道離開莊園，在路上，我們還遇見了兩位正被襲擊的貴族。格林小姐，如果您也想的話……”

這可真是雪中送炭。伊麗莎白連忙興奮道︰“好！我們一起走。”

說著，她在護衛中看到了那兩名貴族。在看見其中一名戴著面紗的夫人後，她驚喜道︰“海莉夫人？”

“海莉？”拖著腿走到兩人身邊的奧斯卡疑『惑』道。

“方才是她拍下了我的畫。”伊麗莎白道，她看了看地上的食髓鳥屍體，有些畏懼地抿了抿唇，“我們快走吧！”

護衛看了一眼路希安，似乎有些猶豫。

或許是因為他認出了路希安正是那名“皇帝的禁臠”。不過最終他點點頭道︰“好，我們走。”

他們成隊走過走廊，腿腳不便的奧斯卡則被一個護衛背在身上。那些護衛顯然對大宅的路很熟悉，一路盡量避開集中魔物的地方。其中有些地方沒有活著的魔物，卻遍布著屍體——那些魔物的死狀極為恐怖，伊麗莎白只是看了一眼，便臉『色』蒼白得像是要做噩夢。

眼見著花園裡標志『性』的噴泉出現在了眼前，他們來到了一條沒有魔物的走廊。

路希安停住了腳步。

“我到這裡就可以了。”路希安刻意換了個聲線道，“會有人來找我，我需要匯報。”

他做了個自己收到了通訊法術的暗示。伊麗莎白回頭擔憂地看他，很快意識到了路希安所指的那人應該是維德。

她的神『色』變得復雜了起來。

其余人也未曾阻攔，他們急著趕路，接應路希安也並不在計劃中。奧斯卡與他告了別，便隨著小隊匆匆地離開了。

在小隊徹底消失後，路希安看向自己的指尖。

方才在離開前，他假裝拍了拍伊麗莎白的肩膀，實則在她的身上留下了一個極為隱秘的法術。

一個隱秘的追蹤法術。

他偏過頭，看向讓他留下來的這條走廊——在窗台上、地板上，有許多片焦黑的痕跡。

那是維德法術的痕跡。

——維德從宴會廳裡出來了，並且正在找他。

那些少部分或大部分的慘烈的魔物死狀，也是維德的傑作。

越來越慘烈的魔物死狀——或許維德如今已經幾近狂暴。

路希安戴著面具，一步步沿著法術痕跡的方向行走。在途經一處拐角時，他聽見水滴滴落的聲音。

他仰頭，看見一隻食髓鳥被長劍貫穿著釘在了天花板上。那長劍上燃著熊熊的黑焰，食髓鳥死狀猙獰。

遠遠地，他看見了走廊盡頭所通往的地方是什麼——休斯頓家是如此虔誠地信仰者光明神，以至於在宅邸裡也修建了豪華的禮拜堂。

他向前踏出一步，也正是在這時，他聽見了自己背後傳來的聲音。

“路希安，是你麼？”

路希安脊背一顫。

那是……

他緩緩回頭，所看見的是站在滿月下的、長發及肩的俊美男人。男人看著他，一半臉被月『色』照亮。

道爾頓‧西塞爾。

他的養叔父。

“路希安，過來。”他柔聲道。

他的聲音裡像是釀著醇厚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