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皮紙筆記上記載了這魔族巫師的一生。這魔族與一叫伊萊莎的人族女子墮入愛河。人族的生命不八十余年, 魔族巫師的生命卻近兩百年。
懸殊的壽命差帶來了悲劇。人族女子在她六十歲那年因病而亡。在她死後,她的丈夫使用她的遺、利用巫術將她煉製成了特殊的血肉魔像。她的丈夫的確是一極為強大的巫師,甚至成功還原了他們相遇時的那名女子的相貌。他找來血肉豢養著那隻魔像, 就仿佛他的妻子已然復活、還在他的身邊似的。
可經年日久, 魔族巫師卻漸漸開始崩潰。
魔像有著和他的妻子相同的容貌,可它終究不是他的妻子。它沒有靈魂,無感情或語言能力, 只有著對血肉的渴望與一具空空的軀殼。他努力嘗試教會魔像語言, 教會它笑容,一遍遍說服自己魔像就是自己復活的妻子。可魔像終究是魔像。
他在極度崩潰時打探到了人族巫師“灰河”的消息。“灰河”是傳聞中當世最強大的、鑽研靈魂與復生的巫術的巫師。他聽說有人在月神山脈見她,於是帶著魔像抵達這裡、建造了這座賴以棲息的草屋,尋找她以得到讓妻子復生的方法……
不顯然他失敗了。他找到了“灰河”,“灰河”卻告訴他,對於普通人類來說, 這世上絕無讓她復生的辦法。
“她的靈魂已經消散了,連同她原本擁有的六十歲的身體。”灰河這樣說,“你如今用血肉重塑的魔像,不是一具空空的軀殼而已。”
在那場會面之後, 魔族巫師萬念俱灰地回到了小屋。他著坐在自己身邊笑意宛然的魔像,想要將它摧毀卻又於心不忍……在大段大段的自我陳述後,痛苦的巫師寫道, 他決定選擇『自殺』來結束他痛苦的一生,並去見已經在另一個世界的伊萊莎。
羊皮書上的日記便到此為止了。在聽了這個故事之後,詹姆士沉默了許久之後, 感嘆了一聲︰“或許事情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麼糟糕,你們想想,剛才那隻魔像被摧毀前, 還在說著‘我的丈夫去哪裡’了,或許,就算只是魔像,它也……”
伊登冷淡的臉上也『露』出了有些悲戚的神『色』。正在這時,維德卻冷淡道︰“停止腦補那些浪漫的愛情故事吧,瞧瞧那骨頭——”
接著,他就說出了一句讓人頭皮發麻的話︰“那骨頭上,到處都是被撕咬過的痕跡,像是有什東西生生地撕咬掉了上面的血肉似的。或者你們可以再猜猜。當血肉被撕咬掉時,那名‘『自殺』’的魔族巫師是否真的已經死亡了呢?”
涼意從詹姆士與伊登的背後爬上。維德向魔像被摧毀的地方,道︰“魔像是自私而殘忍的造物,對血肉的渴望、意識到自己即將被拋棄,會讓它做出任何事來。即使如今它挖著一個個人類的心臟,說著‘我的丈夫在哪裡’……”
或許只是因第一個被它挖出心臟、握在手中的,正是它的“丈夫”尚未死亡的身體。
“血肉魔像……既然這巫師明知道血肉魔像會帶來的反噬,為什還要它養在身邊?”詹姆士打了個寒戰,忍不住道,“他應該知道這種魔像的強大、和自己會有的下場……”
“因為他可笑的愛情。”維德無謂道,“它就像是一種詛咒。他明知道魔像只會反噬他,卻還要它帶在身邊豢養……”
說著,他忽然冷笑了一聲︰“執『迷』不悟的愚蠢者。”
他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維德告訴自己。
沒有比這更愚蠢的為了。
趴在維德懷裡的路希安︰?
不知怎的,他忽然覺得後頸一涼。
這個房子一時陰森可怖得讓人不敢多待。幾人在把它發掘了一遍後便匆匆地離開了這裡。幸運的是維德的確從這裡得到了消息︰與紅龍伊迪斯生前關系匪淺的人族巫師“灰河”的確就在月神山脈之中。而正如之前向他提供消息的高等魔族所說,“灰河”的身上有著龍族聖物的氣息。
他距離龍族聖物又近了一步。
馬車繼續向著月神山脈駛。路希安依舊趴在另一邊的座位上。這一路上維德幾乎沒有理會他,也不和他說話。路希安隻好和系統聊天。他時而窩在維德的衣服上打瞌睡,時而隨便逮個東西又抓又咬。
他抓咬的東西時維德從納戒裡扔出來的幾個球——天知道維德怎麼會隨身攜帶『毛』線球和草繩球。除此之外,他還那塊夜間有熒光的石頭不小心扔了出來。路希安變成貓後發現自己很喜歡這種會亮光的小東西,總是抱著它玩兒,維德也不它收回去。
其實路希安一路上和系統吐槽著聊天,感覺還挺自得其樂。他甚至還能偶爾欣賞伊登與詹姆士這對小情侶偷偷『摸』『摸』地趁馬車停下來時談戀愛的樣子——伊登神情總是很冷淡,即使是談情說愛時也像個規規矩矩的好學生。詹姆士於是總喜歡逗他。不這兩人隻敢在維德不在時偷偷地『摸』『摸』對方的手。
路希安得那叫個舒舒服服。
唯一讓路希安不高興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維德並沒有加入他辛苦設局下的凱恩的黑冰探險隊。如果維德加入了探險隊,那麼他設計陷害他的機會可就多得多啦。
維德的臉『色』倒是越來越陰沉。或許是因為路希安變成貓後還總愛來惹他,並在維德即將觸踫情緒的臨界點時又跳到車廂的另一邊去。
——比如趁他小憩時跳到他的身後,用『毛』茸茸的大尾巴搔搔維德的脖頸,然後迅速跑掉。
馬車從草屋走出去沒多久,車外便響起了淅淅瀝瀝的雨聲。帶著硫磺味的雨滴從天而降,夜幕也降臨。無論如何如今已經不再適合趕路。在向維德請示後,詹姆士便驅車前往最近的一處可供棲身的山洞。
只是沒進入山洞,詹姆士便見了一人。他停下馬車獨自去查看。他發現那群人已經佔據了那片山洞,人數眾多、裝備精良,正生起火來聊天——他們鬥篷的樣式,讓詹姆士有些眼熟。
詹姆士拿起望遠鏡了眼那邊,牙齒忽然便咬出了聲。
“是黑冰的人。”到馬車後,他向維德匯報,“我見凱恩了。他們也是為了月神山脈而來的……”
“換個地方——找到伊迪斯的巢『穴』是我們第一目的。”維德道,“在這之後,我給予你處置他們的權。”
“是。”詹姆士恭敬道。
他最後看了黑冰的那一人一眼,眸中是陰沉憤怒的火焰。
“希望這附近還有能暫住的地方。”詹姆士道。
“你忘了?”伊登說,“我們曾途經一間草屋。”
想要在這種天氣找到一個棲身之地並不算簡單,四人最終決定到那名魔族巫師的草屋。在臨近草屋時,雨已經下大了。魔馬馬蹄打滑受了驚,車後輪撞到了一樣硬物上。
詹姆士當即下車查看情況。路希安上車後原本在『騷』/擾維德、被他一捂進了自己的懷裡。他索『性』在那裡睡覺,剛才那一撞才讓他醒來。
然後他就聽見了車後傳來詹姆士的聲音︰“這玩意兒看起來像是個碑……隻『露』出了一點。這是寫著什的碑?我不懂上面的字。”
伊登看了維德一眼,維德道︰“你下去查看。”
伊登於是下去幫詹姆士查看︰“它起來像是一塊界碑,原本應該很高大,不已經大半被土埋住……你要幹什?!”
“它挖開啊。”詹姆士理直氣壯道,“你不想看上面的字?”
路希安能明顯感覺到車外伊登的無語。界碑終於被挖出了一部分,了一會兒,伊登的聲音又從外面傳來︰“艾斯特王國……是那個兩百年前已經消亡的人族王國?起來這裡曾是他們的邊境……”
“一個距離魔域和龍族王庭這近的人族王國?”
“以他們在兩百年前就消散了。”
伊登和詹姆士往車的方向走。詹姆士明顯很感興趣︰“怎麼消散的?難道是因為戰爭……”
“因為這裡的地形險峻、資源貧瘠。”
車廂裡傳來維德的聲音︰“人們無法再忍受生活在這樣一個危險而貧瘠的地方。最終,越來越多的人搬離了這個國家。阿斯塔王國由此消亡。傳說中最後一個留在這片國土上的國民是阿斯塔王國的最後一任女王。她最終的結局是穿上女王加冕時的華服,靜靜地死在了阿斯塔王都廣場的噴泉旁。隨後,她的屍體與這座城邦都被風沙掩埋。”
“真慘啊。”詹姆士發出感嘆。
“啟程了。”維德的聲音再度響起,冰冷中透著隱約的怒氣與不耐煩。
詹姆士打了個寒戰,連忙趕車啟程。伊登也沒敢進車裡,隻坐在他的旁邊。眼見著草屋即將出現,詹姆士忽然對伊登道︰“既然這樣的話,我們是不是走在阿斯塔王國的屍體上?”
“那個詞應該叫遺跡。”伊登憐憫地看了他一眼。
車廂內,維德捉住路希安的後頸皮把他提了起來。路希安在空中扭動著身體,維德對他冷聲道︰“老實點,再敢做什,就把你的尾巴切了。”
路希安瞪著圓溜溜的眼楮,不再掙扎,整隻貓被拉長成一條。他可憐巴巴地看著維德,溫順點頭,嘴裡發出幾句嬌柔乖巧的喵聲。
維德︰……
路希安總是認錯很快,死『性』不改。
他又路希安按自己的腿上,路希安被他教訓了一通後居然毫無悔之意,很快在他的腿上找了個舒服的地方蜷著身體睡著了。在夢中他甚至用爪子一下一下地按著維德的大腿,像是貓咪在踩『奶』。
維德的臉『色』又黑了。他注意到路希安身後的尾巴正一下一下地擺著,知道他是在裝睡。
路希安是故意的。
草屋再次出現在幾人面前。伊登和詹姆士將房子簡單地打掃了一遍,並把那攤屍骨埋在了後院裡。伊登看見正在檢查房屋是否有法術殘留痕跡的維德懷裡沒有貓,知道他肯定路希安扔到了車上。
“他們這一對真奇怪。”詹姆士在他耳邊小聲道。
伊登︰“……”
車上的路希安倒是自由自在。他在座椅上優雅地走著,用爪子維德扔在座椅上的大衣刨到地上。正當這時,他注意到了那塊正發著熒光的、在角落的石頭。
他走向那塊石頭,微微皺眉——今天他忽然覺得這塊石頭有些古怪。
準確的說,是在經那塊石碑後,這塊石頭便變得有些古怪。
他伸出爪子、小心地觸踫它,並對系統道︰“這塊石頭……”
忽然之間,路希安的爪子僵住了。
“是我的錯覺?”他對系統道,“我似乎感覺這塊石頭裡有生命的氣息……”
“不,不是你的錯覺!”系統驚恐道,“石頭裡面好像有細微的心跳聲……這裡面有東西!”
路希安聽見了一聲輕微的碎裂之聲。
他見那塊石頭以極快的速度、以他的手掌為中心裂開。其中閃著熒光的、像是某種蛋或者繭的東西便顯『露』了出來。在那一刻,路希安與那枚蛋對視。熒光照亮了他的眼,與此同時,大量磅礡而洶湧的信息向他襲來……
“這裡面是個蛋……不,不只是個蛋。”路希安用艱難的聲音道,“這是一塊靈魂碎片,裡面有一段回憶……”
他話音未落,便被吸入了那段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