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管身為魔術師的時臣有些觀念是如何挑戰正常人的價值觀,可身為人父的時臣,最初同意將小櫻過繼給間桐家,卻的的確確是出自好意。
他有兩個女兒,她們都擁有十分出色的魔術資質。
可遠阪家的魔術刻印只能傳承給她們中的一個,在年長的凜被選為這唯一的繼承人以後,同樣擁有十分出色天賦,並且還有著極為少見的“虛數”屬性的櫻,她的處境,就變得十分尷尬。
無法得到刻印傳承,櫻的天賦會被白白浪費,而時臣也不可能放任她去做一個遠離魔術的普通人,因為“神秘會吸引神秘”。
櫻天生擁有的虛數屬性在如今的魔術師之中非常罕見,若不慎被人發現,小櫻很有可能會被魔術協會下令進行“封印指定”,最壞的結果,她或許會從此變成一具活著的標本,別說自由,就連最基本的自我意志都有極大可能無法保留。
在這樣的前提之下,間桐髒硯以家族血統中的魔術回路因水土不服瀕臨斷絕為由,要求同為禦三家的遠阪家履行盟約,過繼一個女兒給間桐家用以傳承魔術刻印,遠阪時臣於情於理,都不會選擇拒絕。
因為在他看來,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既不會浪費了小櫻的天賦,也不用再擔心她會遭到來自魔術協會的封印指定,同時又履行了遠阪家與間桐家的盟約,日後身為姐妹的凜和櫻,或許還能守望相助——雖說小櫻被過繼給間桐家以後,理論上而言已經不再是遠阪家的女兒,可是血脈親情畢竟還在,有這一份羈絆存在,或許無論遠阪家還是間桐家,未來都能從中受益呢?
他的想法不能算錯,初衷也是好的,只可惜所托非人,沒看清間桐髒硯真面目的後果,就是自以為是好意地,親手將女兒推入了地獄。
間桐雁夜對他本就有心結,自然不會站在客觀角度去給他找什麽借口。
而且也只有將滿腔恨意都傾瀉在遠阪時臣身上,才能讓他強撐住這一口氣,不至於讓自己陷入自責和悔恨的漩渦中去——如果他沒有從家族中逃離的話,如果他肯乖乖繼承間桐家的話……
是不是,小櫻就不用遭受這一切了?
白發男人怔怔站在牆角,看著那個在他眼中,神秘莫測到了極點的黑發青年側身坐在床邊,隻用了不幾句話,就將原本充滿怯意與防備的小姑娘逗得開心地笑了起來……
間桐雁夜心中一時五味陳雜。
喬溫卻沒有那麽多顧慮。
他先是軟化了女孩的防備,在她與自己交換了姓名,情緒明顯放松了不少後,喬溫沒給小櫻反應的時間,也沒給間桐雁夜阻止的機會,竹筒倒豆般簡明扼要將事情的前因後果都說給了小姑娘聽。
間桐雁夜:“——!!!”
他顧不上糾結該用怎樣的表情去面對小櫻了,拖著一隻腳踉踉蹌蹌地衝了上來——
“你幹什麽!為什麽要對她說這些話?!”
喬溫壓根兒沒打算回頭。
“縛道之一·塞。”
間桐雁夜隻感覺自己的雙手忽然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所束縛,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一樣,咻地一下背到了身後。
他本就因為刻印蟲的侵蝕而左半邊身體幾乎完全失去了知覺,這一下可好,直接就整個人朝前一撲,重重摔倒在了床前的地板上。
剛剛才從喬溫的講述中回過神來的遠阪櫻一低頭,就看到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間桐雁夜掙扎著抬起頭,卻迎上了一雙帶著懵懂和些許困惑的陌生又熟悉的眼睛……
他頓時趴在那裡,動也不敢動了。
“雁夜……叔叔?”
好在女孩雖然最開始被嚇了一跳,之後卻沒對樣貌大變的間桐雁夜表現出絲毫的厭惡或者懼怕。
她從床邊探出半個身體,有點擔心地看著倒在地板上的男人:
“你沒事吧?”
女孩說著,轉頭又去看向喬溫:
“大哥哥,雁夜叔叔不是壞人!你、你不要對他這麽凶,好不好?”
喬溫聞言,卻有些意味深長地看了這個小姑娘一眼:
“你就不害怕?”
遠阪櫻愣了愣。
喬溫用下巴點了點地上趴著的白發男人:
“看到他這副鬼樣子,你就不害怕?”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遲疑著點點頭,接著又飛快搖搖頭:
“是……是有點嚇人,可他是雁夜叔叔呀,雁夜叔叔不會傷害我的。而且大哥哥你剛剛不是也說了嗎?是為了救我,雁夜叔叔才心甘情願變成現在這副樣子的……”
“小櫻,你……”
間桐雁夜訝然抬起頭,看向床上倚著樹之牌的手臂,勉強坐起身的小小少女。
遠阪櫻下意識對他笑彎起眼睛:
“雖然有很多事情還不是很明白,大哥哥所說的那些更複雜的內容我也還沒辦法理解。”
“可是,雁夜叔叔為了小櫻,就算很辛苦很難過,也勉強自己去做了吧?”
“所以小櫻不害怕哦?”
“雁夜叔叔,謝謝你。”
女孩說著,對倒在地上的男人露出的柔軟而甜蜜,與在公園的那天,他最後一次和她道別時,別無二致般的笑容。
間桐雁夜:“…………”
他怔然數秒,忽然也跟著笑了。
“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