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青那雙被弄髒的手套早就扔了, 擦乾淨手之後,解臨又幫他把衣袖拉下來,過長的『毛』衣袖口剛好遮住他的手。
池青感覺那天趴在會議室裡那種忽然間耳邊多出很多嗡鳴聲的感覺又回來了。
周圍變得更安靜, 但也更吵。
就連從水龍頭上墜下來的一滴水, “滴答”聲都比平時更明顯,他腦子裡『亂』糟糟地,視線落在解臨分明的骨節上, 千言萬語最後都化成一句︰“……你洗過手沒有。”
解臨︰“……”
“洗過了, ”解臨掌心攤開給他看, 之前踫到過佛牌的地方乾乾淨淨, “就知道你會問這個,剛剛在他們辦公室裡洗的。”
池青其實本來不是想說這個。
他張了張嘴想解釋,但是自己也不清楚不說這句的話,他是想說些什麼。
……總之去診所找吳醫生這件事看來是刻不容緩。
解臨沒有多在這個話題上停留,他的要求很低,對他來說池青剛才沒有甩開他的手讓他滾出八百米遠就算不錯︰“你剛才說, 人臉可能和屍油關?”
池青手指微蜷,離開冷水之後,手指溫度逐漸回升, 似乎還沾著剛才解臨手上的溫度︰“不止,跟那個消失的死胎可能也關聯。”
他繼而又說︰“你聽說過古曼童嗎。”
次日,天氣轉陰, 烏雲籠罩在城市上空, 看樣子即將迎來一場大雨。
“泰閣”一如既往地冷清, 店裡放著一首聽不懂的異國歌謠,配上窗外昏暗的天氣,讓店裡看起來更加陰森古怪, 那尊佛像依舊似笑非笑地對著店門口。
池青解臨再次踏入這家店,這回在店裡轉悠了一會兒之後,解臨沖店主勾了勾手指,等人湊近,他壓低聲音問︰“你們這沒有賣其他東西的,能夠轉運勢的那種,比如說……用死胎做的。”
“——那玩意兒我們這可沒得賣!”店主『操』著他那口奇怪的口音說,語氣聽起來有些激動。
太想反駁,時候往往在告訴對方事實剛好和他說的相反。
“你可以開價。”
店主連連擺手︰“真的沒有,沒有,的東西店裡都擺出來了,要不您換家店吧。”
池青站在解臨邊上,沒這個耐心聽他倆嘮嗑,低聲問︰“你行不行。”
他偏過頭看一眼外面的街道,這次行動和總局裡報備過,季鳴銳他們正在來的路上,等會兒就會蹲守在街邊實時監聽他們這邊的情況︰“現在街上沒什麼人,他們也還沒到,要動手的話得盡快。”
解臨實在佩服池青這種簡單粗暴的想法。
解臨沒有正面回應池青的話,隻說︰“你把手伸出來。”
“?”
池青沒懂他的意思。
解臨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顆糖,把糖放進他手裡︰“池助理,擺正一下你的想法,你這樣不光問不出來,還得去總局接受批評教育。我們是遵紀守的好公民,怎麼能違社會秩序呢。去邊上坐一會兒,在你這顆糖吃完之前我就能搞定。”
池青拿著那顆糖退到門口去了。
糖衣還沒撥開,就看見遵紀守、不違社會秩序的好公民正在向店主“行賄”。
解臨知道這種灰『色』產業鏈不可能進來一個人問、就都明明白白地告訴對方,那這家店估計都開不到現在,他裝作趁人不注意的樣子,單手把手腕上那塊一看就售價不菲的表摘下來,再以極不經意的動作塞進店主手裡︰“哥們兒,不瞞你說,我是做生意的。”
於是池青又看著店主一邊做著拒絕的手勢,一邊把那塊手表放進了自己的兜裡。
“做生意的?”店主問。
“生意場上風雲莫測,前段時間我投了一個項目,虧了八千萬,”解臨說得像模像樣,“現在公司資金鏈都斷了,發不出工資,員工都在鬧,我實在是沒其他辦了,聽一個合作過的老總說你這能改運勢的方法,我就過來看看,上回我在你這買過一個佛牌,記得麼?”
“哦,對,我印象,”店主說,“你買過我家的佛牌。”
做生意這種事情,一就有二,上回解臨買完佛牌之後無事發生,店主自然會把他交易的安全系數往上調高。
“他是?”店主又看池青。
解臨︰“公司合夥人。”
這合夥人看起來心情不太好的樣子,看來破產的概率很大。
店主又在腦內檢索自己平時合作過的生意人都有哪些︰“介紹你來的人,是小王總?”
“……”
池青聽到這裡額角一抽。
沒想到這都能讓解臨瞎貓踫上死耗子,還真這麼個老總。
解臨哪管人家是姓王還是姓李︰“對,是他。”
店主看解臨的眼神變了,解臨池青兩個人這副樣子,說自己是經商的、家境不錯,不會讓人起疑,於是剛才店主還一口咬定自己這沒有的東西,現在卻說︰“你等等。”
店主把店門上掛著的“營業中”牌子翻過去,又走到那尊佛像面前,轉動了一下佛像手裡拖著的那個瓶子,佛像邊上很塊出現一扇暗門,門後連接著一條黑黝黝的長廊︰“你們跟我進來吧。”
池青看了一眼那道門,又看了一眼解臨︰“你瞎扯還真扯出個人來。”
不過解臨也並不是隨口胡謅︰“生意圈裡講究風水,殷宛茹所在的演藝圈並沒什麼兩樣,都是為了利益,熙熙攘攘皆為利來利往,如果張峰拍的就是這家店,那這家店肯定不簡單。”
這家店能做到製造這樣一道暗門,也得益於這條街過於清冷,周邊的店鋪都在待售狀態,誰也不會想到其中一家店被人暗地裡打通,做出了一間“隔間”出來。
長廊牆壁坑坑窪窪,沒有裝修過,仍是『毛』坯的模樣,牆上安了幾處設計成紅『色』蠟燭模樣的燈,燭影綽綽,虛假的燈焰看起來極為『逼』真。
從長廊盡頭傳出一陣去掉悠長詭異的佛樂。
由於長廊設計並不立於聲音傳播,所以那聲音聽起來似乎離得非常遙遠,等幾人走近了才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池青仔細聽了幾句。
……語言不通,也不知道它在唱些什麼。
與此時,在街道邊某輛麵包車裡實時監聽的季鳴銳等人戴著監聽耳機,也聽到這段音樂︰“這唱的什麼,陰樂?”
甦曉蘭通過車窗看那家奇奇怪怪的店︰“這任務換成是我去,還真不一定能面不改『色』進展下來。”
這種帶有神佛詭異『色』彩的東西,總是容易讓人浮想聯翩。
薑宇︰“他們就不害怕麼?”
“解顧問我是不知道,”季鳴銳說,“但是那位姓池的絕對不可能,就是這店主賣死胎,死胎復活在他面前對著他眨眼楮、齜牙咧嘴說話他恐怕眼楮都不會眨一下。”
“……你說得對。”
監聽耳機裡佛樂越來越大聲,之後地一陣過去,池青解臨他們似乎是坐了下來,然後裡面傳來店主的一句話︰
“那玩意兒我們這確實沒有,這裡把控很嚴,我也找不到渠道,這不像在我們那,我還能給你弄到,但你要是有門路,可以自己去找。”
長廊盡頭是一間很小的隔間,裡面並沒有像他們想象的那樣擺滿血腥恐怖的東西,隔間裡只有一張暗黑『色』實木桌子,幾把椅子,還幾排深『色』瓷罐。
瓷罐很小,大概一個拳頭那麼大。
“但你要能找來,我可以教你怎麼作,”店主指了指那些瓷罐說,“這些都是屍油,你們要的東西我真不賣,但是我賣這些。”
那些瓷罐像酒瓶一樣用木塞封存著,一排一排擺在那裡,很難想象是用多少具屍體烤出來的油。
池青雖然不怕這些東西,但是他看到這瓷罐就想到昨天手上沾到的東西。
坐在這裡是一件對潔癖充滿考驗的事。
池青剛縮了縮手,解臨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一樣,很輕地踫了他一下︰“沒事,等會兒我拿,踫不到你。”
解臨說完那句只有他池青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話之後,又問︰“門路我應該是有,那要怎麼作?還那東西有沒有什麼要求?如果不是隨便找一個就行的話,恐怕得費點力。”
“然有要求,”店主的聲音由於口音特殊,聽起來像是漏風一樣,又低又沉,“這件事情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不費點力做不到。”
他身後空白牆面上掛著一幅畫,畫上還是一尊佛像,只是這尊佛長著一張孩童的臉,『色』調幽暗,給人感覺很不舒服。
店主停頓了一下說︰“是不是畫嚇到你們了?”
他正要說每個來的客人都會被這幅畫嚇到,就聽見坐在對面的兩個男人異口同聲說︰
“沒有。”
“挺好看的。”
“這筆觸一看就是大師級別,畫得惟妙惟肖,別有風格,”解臨又說︰“不談畫了,您繼續,我公司破產在即,比較著急。”
店主︰“……”
池青︰“……”
“你應該有競爭對手吧,或者說,你身邊發展比較好的朋友,”店主重回正題說,“他們有血緣關系的死胎最佳,把死胎請回家,用屍油供著。”
池青算是聽明白了︰“這就是“轉運勢”的方法?”
店主微微一笑︰“沒錯,未出生就夭折的胎兒被認為是一種媒介,它可以做到那些你想做的事。”
池青又問︰“那屍油呢,從你這裡買就行?”
店主︰“可以從我這裡買,但我這裡的屍油並不是上選,都是從泰國運來的,多的我就不能再說了。”
池青解臨不約而想到羅煜消失的臉皮。
那麼上選就是……
死胎有血緣關系的人的屍油?
解臨忽然問︰“用人臉,煎出來的油會比較多吧。”
店主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解臨︰“來之前做過功課,畢竟運勢再轉不過來,我就要去跳樓了。”
店主︰“跳樓不至於吧。”
“至於的,”解臨說,“行業常態,我連跳哪棟樓都已經挑好了。”
店主目光緩緩轉向池青︰“你也要跳?”
池青面無表情道︰“跳樓死法不太好看,我應該會選擇吞安眠『藥』。”
“……”
店外。麵包車內。
“我靠,太變態了。”季鳴銳搓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甦曉蘭也被惡心到︰“我以前只在書上看到過養小鬼的說法,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薑宇身為學霸,則第一時間開始埋頭搜相關資料,一副要把這東西研究透徹、回頭給它寫出一篇論文的架勢,直到一隻手拉開面車車門。
解臨想打探的東西都問得差不多了,池青兩個人交了一筆“定金”,交定金的時候還表演了一番自己現在真的很窮︰“我微聊帳戶裡還一點錢,剩下的我過兩天給你。”
上了車後,解臨被池青扶上車之後隔著車窗指著那家店說︰“先別抓他,這家店要是出什麼事兒很容易打草驚蛇,盡量讓他配合調查,仔細盤問都有哪些人在案發時間前後光顧過他的生意。”
解臨繼續道︰“凶手殷宛茹或者羅煜競爭關系,並且知道殷宛茹懷孕,也知道她打下來的孩子會被扔在哪裡,這個人應該離我們很近——你之前說,羅煜失蹤是他公司的人來報的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