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凌泉相認並不在紀灼的意料之內, 他本還有點被趕鴨子上架的局促,看到凌泉這個樣子,情緒又舒緩許多。雖然說著不要叫這個小名,但表『露』出來的態度並不抗拒他們之間曾是舊日玩伴。
頂多就是孩子大了, 聽到這種太過可愛的小名安在自己身上, 有那麼點羞恥。
紀灼又喚了一聲︰“兜兜。”
隨著這一聲, 凌泉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沉, 然而沉到底了,他也沒如紀灼意料之內發火,只是頂著張黑臉不情不願道︰“算了……你願意這樣叫就這樣叫吧,但是別讓其他人聽到了。”
像一隻被惹急的兔子,張牙舞爪還蹬著腿, 甚至咬住了來逗兔子的人, 最後也沒真咬下嘴,只是虛張聲勢地佯怒一把。
紀灼給小兔子順『毛』︰“好了好了, 不叫了。”
凌泉沒搭理他。
紀灼想問很久了︰“所以你記得我?”
凌泉更不想搭理紀灼了︰“……我又不是失憶,我只是沒認出來。”
凌泉又想到了, 有一次他和紀灼在一塊聊天, 說到小時候的事,紀灼還裝模作樣地打聽自己。思及此,凌泉又沒好氣問道︰“你早為什麼不說?”
紀灼也覺得自己沒道理,他的內心戲當然很豐富, 在此時一一道來又顯得格外矯情,於是他使出他慣用的『插』科打諢的伎倆︰“我這不是窮親戚不敢高攀你嗎?”
凌泉︰“……”
紀灼又試探道︰“那我現在既然已經高攀上了, 能不能聽你喊我一聲哥?”
凌泉一個眼刀過去︰“……”
“真是太不可愛了,小時候老是跟在我後面哭得稀裡嘩啦,哥哥長哥哥短的, 現在只會對我翻白眼……”紀灼有些唏噓,半開玩笑半是感慨,“來這裡之後看到你拽不啦嘰的,本來都不想自討沒趣找你說話,但是想到咱們那點年代久遠的竹馬情誼……”
凌泉雖沒說話,但紀灼說的什麼他都聽著。
所以紀灼一開始並不是無緣無故來到他身邊,是因為念著點童年玩伴的情誼嗎?
也是,如果沒有童年的濾鏡,估計正常人也不會為難自己去和一個常年面無表情拒人千裡的大冰塊玩在一起。
後來種種,也是因為當他是弟弟而已嗎?
凌泉有些期待落空的空虛感,盡管他並不完全清楚自己在期待著些什麼。
紀灼『摸』了『摸』鼻子,看凌泉蔫蔫的,以為他對這種套近乎不感興趣,決心不再繼續這個話題,隨意寒暄道︰“叔叔阿姨還好嗎?”
凌泉愣了一下。
“都挺好的。”……好什麼好,凌泉無聲嘆了口氣。
紀灼倒是沒察覺有什麼異樣,又道︰“那就行,我爸媽也很搞笑,我來上節目他們說我不務正業,讓我趁早被淘汰了出來找個工作,結果開電視看到你了,每天給你投票,還拉著他們朋友同事一起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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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寢室,紀灼又讓另外兩個室友拉住問了一通,知道他沒事了,都放了心。紀灼今天奔波回來也累了,收拾完隻想睡會,站在床前準備上鋪的時候被凌泉拉住了。
平時當然沒人會覺得這個上下鋪有多高,但自從紀灼回來,凌泉就總擔心他膝蓋再出什麼問題,剛才他就想說了,這麼爬上爬下也不方便。
這會兒他就拉著紀灼道︰“你別上去了,少折騰點你的腿吧。”
紀灼哭笑不得︰“那我睡哪兒?睡地板嗎?”
凌泉指了指自己的床︰“我們換個位置,我睡上面。”
“不用麻煩。”
凌泉卻沒放手的意思,似乎紀灼要是不答應跟他換位置,他就不讓他走了。
紀灼隻好道︰“好好好,你先放開。”
凌泉看他不像敷衍,才把手松開,俯身去拾掇自己的床,把被子枕頭和抱枕扔上去,又說︰“我幫你拿你的下來。”
紀灼沒拒絕,看凌泉忙上忙下,把被單也扯下來換了。
不過光這麼看著也不是一回事,紀灼想去搭把手,被凌泉攔住了︰“你別添『亂』。”
紀灼覺得也是,就在旁邊站著,順道誇了句︰“在家裡經常做家務?很麻利啊。”
其實平日裡也能窺得一二,像簡煦和那種一看就是在家裡嬌生慣養的,東西總是堆成一堆直到沒辦法了才收拾,有時候去洗個什麼東西也笨手笨腳的。
凌泉則很能乾,宿舍裡住幾個男孩,有時候大家都犯懶,凌泉有空就會主動去打掃。做起事情來也不拖泥帶水。
被誇了,凌泉換被單的手頓了頓︰“還行吧,順手的事。”
簡煦和照例坐在上面看著,看到凌泉給紀灼換床單,大呼小叫起來︰“也幫我弄一下啊!我每天睡醒都把床單睡跑了,煩得一批。”
凌泉回頭面無表情看他︰“自己弄。”
簡煦和被噎了一下︰“憑什麼啊,這不公平吧!”
紀灼適時攬住凌泉的肩︰“憑我是他哥。”說完還對著簡煦和來了個極具挑釁意味的眨眼。
簡煦和大約是被氣得語無倫次了︰“你等著,等我再長幾歲了……”
紀灼哈哈大笑︰“再長多少歲你也是個弟弟。”
簡煦和︰“……”
顧擇星起來『摸』『摸』簡煦和的床單︰“我幫你整理下?”
簡煦和咬牙切齒︰“算了,老子不需要你們!”
“別老是逗小孩,”被單很快換好了,凌泉順便把被子也鋪好,拍了拍柔軟的床褥,“行了,睡吧……我上去了。”
“等等。”這回輪到紀灼開口了,他坐到床上,又拉著凌泉的手,把他拽了過來,凌泉一個沒有防備,也跟著跌坐到了床上。
凌泉︰“?”
紀灼悄悄『摸』出手機︰“今晚剛好節目播了吧。”
這節目每周六晚八點播,這個點鐘估計最早看節目的那一批觀眾都已經看完關電視關電腦了。紀灼笑眯眯的︰“一起看?”
還沒等凌泉答應,紀灼已經打開視頻軟件,點進節目最新一期,按了暫停,把手機塞到被子底下,隨後自己先躺了進去。
紀灼又說︰“大家都說你表現很好……沒有親眼看到,怪可惜的。”
“有什麼好看的……”凌泉有些不自在,嘴上是這麼說,但還是遲疑著躺上了床,進到紀灼掀開的被子一角裡。
好像是第三次和這人擠在一起。
但又不太一樣,之前都是在自己床上……現在這張床幾分鐘前也屬於他,不過現在床上的東西都換了,盡管紀灼有好幾天沒回來住,凌泉似乎還是能隱隱約約感覺到上面有紀灼的氣息。
說句誇張的,他躺在這床被子裡,被子裹著他,他就像被紀灼裹住了一樣。
其實這也不是全然誇張的說法,畢竟紀灼本人就側躺在他邊上,只要對方稍微伸長手,就能摟住他。
凌泉驚覺自己又想到了離奇的地方,輕輕晃了晃腦袋,紀灼感覺倒他的動靜,問了一聲︰“怎麼了?”
凌泉乾巴巴道︰“沒有。”
他覺得臉有點燙,耳朵也有點燙。
還好有被子蓋著,手機的光也暫時照不到他臉上,大概紀灼也看不見他略有些發紅的臉。
其實還想再靠近他一些。
“我直接快進到我們組這部分了,”紀灼的話打斷了凌泉的遐思,“真看兩個小時節目,我們兩個會悶死在這裡。”
戴上耳機,凌泉又跟紀灼頭抵著頭看屏幕。分組是上一期播的,這一期直接從每一組的練習情況開始講起。節目組先渲染了一番這歌雖然吸楮卻也難跳,隨後鏡頭給到紀灼那裡,正是他當時被導師一直要求重跳的場景。
他們看的時候沒開彈幕,不過凌泉多半能猜到此時大眾對紀灼的評價不會太好。節目也是有劇情線的,畢竟不可能真的把練習生們的練習過程事無巨細以流水帳的形式呈現出來,總要挑裡面更能引發話題的內容放到正片裡。
而且照套路來說,節目組很喜歡搞一些先抑後揚的東西,先讓觀眾覺得紀灼跳不好,之後再放出他努力練習的樣子,最後再說他是因為練習過度才跳不了的。
雖然算是賣慘,但總能博得更多觀眾的理解和同情。
理智上凌泉贊同節目組這麼剪,他很清楚,他們之所以能獲得粉絲的愛,很多時候不一定是因為業務水平,僅僅是因為能調動粉絲們的情緒。飯圈也總有虐粉一說,越虐粉越能固粉,所以盡管這種『操』作常常被外人所詬病,那麼多愛豆明星卻仍然樂此不疲。
情感上他卻不太想看紀灼當時的樣子在他面前再次重現。
有不忍,也潛意識會覺得他們的喜和痛都只是為了搏人眼球。
不過他只是想想,並沒有說什麼反對的話,還是跟著紀灼一起看下去了。
凌泉以為自己已經深諳這節目的套路了,沒想到事情並不如他所想。
他越看就越覺得奇怪。
確實這期給足了紀灼鏡頭了,但都是負面的鏡頭,講完紀灼一直練不會就沒再講紀灼的事,甚至他上救護車去醫院的鏡頭也一個沒有。
少了個人,也只有謝pd那句簡單的解釋。
整個邏輯鏈就變了。
如果是按凌泉原來的設想,觀眾和粉絲多半會為紀灼揪一把心,可現在普通觀眾的觀感大概就是,這人之前一直跳不來,之後也沒見他跟著練習,突然就消失在舞台上了,什麼原因?說是傷病,該不會是找了個借口不跳吧?還連累了那麼多人重新排這個舞蹈。
凌泉沒想明白節目組為什麼要這麼剪,畢竟紀灼現在人氣也不低了,也能為節目組創收……實在沒有必要。
他耐著『性』子看了下去,一直到他們這組的表演結束,下一組上台,節目裡都沒有詳細解釋紀灼缺席的原因。
凌泉拿過手機按了暫停,他掀開了被子,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麼,還沒組織好語言,紀灼先伸手過來『揉』了『揉』他的頭髮,把他剛洗過吹完軟趴趴耷著的發『揉』得『亂』糟糟的。
紀灼似乎完全沒有注意自己相關的內容被剪成什麼樣了,說的話全都是跟凌泉有關的︰“真的是我連累你了,你那一整天都沒睡覺一直在練,怎麼受得了?”
紀灼繼續說︰“後來編的舞也很好看,在舞台上跳得也很好。其他組員估計也是這麼覺得的吧,下來還把你拋上去了……唉要是我也在就好了。”
凌泉只是定定地看著他。
紀灼或許是感慨上頭了,『摸』人家腦袋不過癮,乾脆把凌泉摟過來了,靠在他耳邊小聲道︰“你怎麼會那麼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