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灼被喊去簡一珩那節目, 是因為節目裡有個嘉賓身體出問題。他本來以為去頂一期班就行,結果那嘉賓身體問題挺嚴重,沒法繼續錄下去,紀灼就莫名其妙從飛行嘉賓變成常駐了。
於是說好隻去外地幾天, 變成了去幾天, 回來錄個mv、參加個見面會, 再去幾天, 回來錄個跨年晚會……
不過其他成員大抵也如此,他們這個團熱度不錯,各種資源紛遝而至,大家住在酒店的時間比在宿舍的時間要多得多,這也是眾人早就料想過的生活。
凌泉也是如此。
要是其他隊員人難得有休假的時候, 多半會在房間裡爆睡一天。凌泉睡也不睡, 逮著空了就開始搞他的副業。
所謂副業也就是躲到琴房裡寫歌而已,有時候簡煦和或者隊裡另外兩個vocal踫巧有空了, 也會過來跟他聊幾句。
他第一次自己作曲,沒想著一下就驚艷所有人, 老老實實用了一個很簡單的和弦, 編了一曲聽上去悅耳但也沒什麼特別的歌,自己聽了若乾遍,覺得還算合格。
很快到了跨年前夕。新年前一天早上凌泉參加了活動,下午有半天假, 他先去看了媽媽,最近媽媽狀態好了些, 醫生還說『插』了管還能恢復成這樣的病人很少見,說不定再過段時間就能出院去休養。
病房是單人的病房。凌泉坐在床對面,抱著吉他給媽媽彈了他寫的第一首歌。
詞是他寫曲時就同時貼著旋律湧出來的。
他隨意撥了撥弦, 清了嗓子,開始唱。
“我在找偶然路過我頭頂的那片雲/他去了哪裡/可我扎根在那座山裡/無法追尋他的蹤跡”
“聽說幾千公裡以外下起了一場雨/是他在那裡/如果我也蒸發了自己/能不能也變成浮雲”
“……”
凌泉隻唱了一段,不長,唱完之後他有些不好意思,卻又想要得到評價,眼神裡流『露』出一些期盼。
媽媽鼓起了掌,眼楮彎成了月牙︰“好聽,除了在電視上,媽媽已經好久沒聽你唱歌了。”
盡管知道媽媽多半只會說些誇獎的話,凌泉還是松了一口氣,把吉他收好,又說︰“是我自己寫的。”
媽媽小小聲地驚呼︰“好厲害呀。”
凌泉把凳子挪到離床近了些,趴到了床邊,枕在凌媽媽腿上。媽媽把手搭到他腦袋上,他就這樣睜著兩顆圓眼注視著這個面容和他相似的溫柔女人。
凌媽媽又開了口︰“寫歌詞的時候,心裡有思念的人嗎?”
如果這種話由別人來問,凌泉大概都能面不改『色』地說一句沒有,但由他媽媽說出來,他不自覺地就感到臉在發著燙。
他整首歌其實沒提“我”是個什麼,大約其他人乍一聽都會以為可能就是個追求自由的山裡孩子,但媽媽聽得出來,在山間佔據一方小天地,除了蒸發自己進入大氣循環之外沒什麼其他離開途徑的,是一汪泉水。
凌媽媽輕輕『揉』了『揉』凌泉的腦袋︰“沒關系的,你長大了。”
凌泉沒說話,媽媽就自顧自地說︰“之前媽媽一直很愧疚,覺得拖累了你,你要比別的小孩辛苦很多,你說要去娛樂公司的時候,我還在想如果我爭氣點,你就不用『逼』自己長大了……跟你說這些,不是想讓你有心理負擔,只是最近覺得你走這條路,或許也是上天想補償你。你爸爸走後,我很久都沒看你這麼放松過。”
確實像她說的那樣。雖然工作上是連軸轉,可是凌泉的內心一直很安定。
凌媽媽問︰“小杓還好嗎?”
凌泉“嗯”了一聲︰“去錄節目了。”
凌媽媽︰“你們很有緣分啊,這樣子都能再踫上。”
凌泉就只是微微揚起了嘴角。
在病房待了一下午。晚上,凌泉沒回他們那小別墅,盡管群裡有幾個今晚也沒事的人在叫喚著要一起打火鍋。
他打車去了機場。
要去找他的雲。
臨時買的票,私人行程,也就沒粉絲蹲航班。即便如此他還是把自己包裹嚴實了。
他要去的是紀灼錄節目的地方。紀灼錄節目期間手機是由工作人員保管的,不過跟著去的助理還是能聯系上,晚上錄節目的嘉賓就在野外找地方睡,而大部分工作人員會回酒店去休息。
哪怕如今天氣冷,紀灼在的那山裡據說還飄著雪,他們也得在外頭『露』營。
和助理確認過後,凌泉才趁著這短短的休息日前去探班。
兩個小時後凌泉到達目的地機場,再轉高鐵去底下一個地級市,最後輾轉到鎮上,再由助理過來接。
顛簸了一路,等到了節目錄製地點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
幾個嘉賓坐在帳篷旁烤火。凌泉和每個人問好,又送上了千裡迢迢帶來的禮物。
左右張望,他卻沒看見紀灼。
簡一珩打趣道︰“找你那哥哥?”
凌泉頗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問道︰“你們這麼晚還在錄節目?”
“今晚跨年嘛,平時這時候應該睡了,”有個嘉賓幫忙解釋道,“但是乾等著無聊嘛,紀灼就說他去抓魚,這黑燈瞎火的,天又冷。”
凌泉︰“……”這節目也太不靠譜了。
正說著,就聽見紀灼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我剛才叉到一條魚,超級……大。”
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他本來激動的聲音陡然降了下去。
紀灼完全不知道凌泉要來。
隨後紀灼把手上拎著的魚直接扔給旁邊的工作人員,拖著因為禦寒衣物而變得笨重的身體努力用最快的速度往前跑,在雪地上踩出了深深淺淺的痕跡。
他奔向凌泉,滿臉藏不住的欣喜,直接把人撲倒在雪地裡了。
意識到這個舉動不太妥,紀灼又趕緊把人扶起來,想去抱凌泉,又覺得隔著那麼厚的衣服就像抱了個寂寞。
紀灼問︰“我冷到出現幻覺了?”
有燈光照著,紀灼一說話,冒出一團霧氣。他整個臉也不知道是因為興奮還是被凍的,顯得紅通通。
凌泉數落他︰“知道冷還半夜去抓魚?”
紀灼就傻笑。
另外的嘉賓提著紀灼的戰利品,問這個東西要怎麼處理。
為了節目效果,其實這個所謂的野外生存節目通常都是邀請些什麼也不會的嘉賓,這樣像遇到這種情況時,經常會鬧出很多笑話。
網友們經常調侃,與其說這節目是看明星野外生存,不如說是看他們在外頭受苦。
凌泉看了一眼︰“我來吧。”
那嘉賓看凌泉長得細皮嫩肉的,剛剛烤火的時候也一直哆嗦,於是覺得他多半是在說笑︰“你來?”
凌泉這就戴上了工作人員拿給他的袖套,把魚接了過來。魚已經不是活的了,他就直接給魚去鱗,再處理內髒,動作很是熟練。
紀灼︰“你該不會賣過魚吧。”
凌泉︰“……這倒沒有。”但是在市場買生魚會比買老板處理好的便宜那麼一點點。
處理完之後又找來一個鍋,從帳篷裡搜羅出其他之前收集到的食材。
簡一珩問︰“你這是要幹什麼?”
“煮湯吧,烤的話就一條,一人一口就沒了,”凌泉解釋說,“而且這麼冷,喝點暖和的也好……我應該不會太自作主張?”
其他嘉賓聽說了這個凌泉是紀灼的隊友,還聽簡一珩說紀灼是哥哥,便跟著說︰“你哥抓的魚,你們想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何況你來都幫大忙了,我們哪裡還敢嫌這嫌那的。”
“就是。”
這個步驟不難,其他人開始幫他把鍋架好,有人自覺去處理剩余的食材。
全部弄好之後,幾個人就圍著這堆柴火,等著鍋裡的魚湯煮開。
漸漸有香味從鍋裡溢出來,有個嘉賓吸了吸鼻子︰“實不相瞞,我的新年願望就是能在這個節目裡吃頓好的,結果老天馬上送來個田螺男孩。”
紀灼與有榮焉︰“我們家弟弟確實很能乾吧。”
凌泉看了看鍋裡︰“萬一不好喝……”
這人提起了新年,忽然有人反應過來︰“現在幾點了!!!”
問工作人員,工作人員說十二點早就過了。
一堆人哀嚎起來。
本來是想來個充滿儀式感的新年倒數,結果完全沒人記得這茬。
紀灼道︰“算了,那些東西都是虛的,能吃飽穿暖睡個好覺才是真的。”
他不合時宜地想到老婆孩子熱炕頭這個詞,當然他應該永遠不會有小孩,也可能會去領養一個……這些都太遠了。他只知道,他喜歡的男孩千裡迢迢過來和他一起跨年,可能是在準備食材的時候,也可能是在攪拌魚湯的時候,他站在他身邊,他們一起走到了這一年的終末,又迎來一個新的開始。
紀灼看向凌泉︰“新年快樂。”
凌泉也說︰“新年快樂。”
邊上是其他人鬧哄哄地互相祝福的聲音。
紀灼靠到凌泉耳邊。
實際上凌泉戴著耳罩,紀灼靠過去說小話,人家也不一定能聽清楚。
紀灼還是問了︰“是不是想我了?”
凌泉盯著開始冒泡泡的湯,底下的火光映在他臉上。他頓了頓,道︰“沒有啊,就是寫了首歌,想讓你幫我聽聽。”
紀灼︰“就這樣?”
凌泉點頭︰“就這樣。”
紀灼還較上勁了,站了起來︰“兄弟們看著點這鍋東西,我和他去旁邊溜達一下。”
紀灼知道凌泉最近一直在試著寫歌,他前陣子回去的時候,這歌似乎就有了點雛形。要是凌泉真就想讓自己聽一下歌,那還是要找個角落待著的。
因為凌泉說過並不想用自己的名義把作品公開出去。
於是紀灼帶著凌泉走到一處離『露』營地不遠,但相對僻靜的地方。
還以為凌泉要現場給他唱呢,結果凌泉只是給他遞了耳機,然後讓他聽歌的demo.
demo裡只有吉他聲和凌泉的哼唱,哼唱是不帶詞的,就是隨意哼些沒意義的單音節。
“還可以,挺好聽的,”提了幾個意見之後,紀灼又問,“還沒寫詞?”
凌泉撒謊了︰“嗯,還沒寫詞。”
忽然紛紛揚揚的雪花墜了下來,借著旁邊『露』營地的光,這些雪花在空中閃閃發亮。凌泉睜大了眼,下意識伸手去接。
新年的第一天,他頭頂的雲沒有下雨,而是為他帶來了一場雪。雪落在帽子上時,紀灼有些遺憾道︰“可惜這裡太冷了,也不敢把帽子摘下來,如果雪落在頭上,我就可以跟你說……”
“說什麼?”
紀灼卻不說了,只是笑笑︰“以後吧,有機會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