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市音樂廳。

祝微星去赴已延遲多日的西爾維奧大師的邀約。大師此研討會， 百忙之中還能抽時間和自己見一面，祝微星很感激。

西爾維奧也不委婉， 開門見山的問︰“最近，收到不少電話吧？”

祝微星知道他指的是學校那邊的來電。大學除了做交換，也是可以轉學的，當然多是同級學府或優秀學府向差了那麼些的學校遞交申請，因特殊原因會被通過。較差的要轉到較好的學校除非你非常優秀的獎項和國家級貢獻。

作為國內音樂專業類最高獎項的金律獎，其含金量這時便足以體現。不止u音、a音、c音，幾乎提的上名號的一流音樂類學府， 他拿到金獎後都對祝微星拋出了橄欖枝，都覺他繼續留u藝無異於是種虛耗。

u藝當然舍不得放人離開，可如果祝微星意，不管哪位老師，都開不了這讓他不要擇優而棲的口。

祝微星於是︰“是。”

西爾維奧問︰“你去哪一所？”

祝微星思忖道︰“我會留本校。”

西爾維奧蹙眉︰“你願不願做我的學，跟我走？”

祝微星一怔。

西爾維奧道︰“f國， o國， y國， 好幾所知名學府我都可以替你推薦信，那裡的環境更適合古典音樂的學習和發展， 對你的未來更幫助。當然，你會舍不得， 所以學成之後你選擇回到這裡也可以。”

祝微星沉默。

西爾維奧見他態度並不積極，便越發直接︰“祝同學，你應該明，這機會多難得？”

祝微星自然懂。拜入這樣的國際大師門下意味著什麼。自己從此以後不僅能界上最優秀的幾所大學學習，也可以得到大師的圈內人脈，音樂資源， 他會數不清的歷練機會，被更多的圈內人發現，同他們合作相識，甚至打成一片。他會國際舞台上發光發亮，這於祝微星這樣三流音樂學府出來的無名小卒，簡直是平步青雲。

祝微星未語，像陷入了思索，半晌，大師期待的眼神中，祝微星竟然搖了搖。

賽後這麼久，這學來赴約，西爾維奧多少能感覺到他的態度，可真聽見，仍是驚訝︰“為什麼？”

所學習音樂的人，幾乎都是為往這條路上努力，他現等同於將大道鋪到祝微星面前，大師實不理解這學怎麼會拒絕。

祝微星說︰“我還沒做好準備。”

西爾維奧不同意︰“我不認為這是好的理由，一上進者應該隨時做好準備，把握到手的每一次機會。這是你美好的未來，你不該隨便放棄。”

祝微星微笑︰“我從來沒放棄我的未來。只是我心裡的未來，和大師所的不太一樣而已。”

西爾維奧還是搖︰“我不懂。”

祝微星說︰“我暫時，沒背井離鄉的打算。我喜歡音樂喜歡演奏，離開u市，我將擱置我現擁的一切，這裡，我家人，喜歡的人，我舍不得也放不下。而待u市，雖然這裡不是對音樂最利的環境，但我一樣可以學習一樣可以表演，我擁更多的自由和自我的時間。或許老師眼裡這永遠達不成您心目中的功成名就，但這就是我目前要的活。平靜寧和，普通安樂。”作為樓明時，錢權名利他早已擁過。作為祝微星，他更明，什麼於他最珍貴。

祝微星看向西爾維奧︰“音樂很美好，未來也很美好，但我的未來，從來不止音樂，不止單一目標，顯得更美好。”

這話拗口，西爾維奧一外國人原是十分難理解，可他盯著祝微星平和堅持的笑容良久，大師卻未，也未失望。

他問︰“你的老師是宣瑯嗎？”

祝微星。

西爾維奧笑︰“宣瑯的老師是海鷹，難怪你們的追求和脾都那麼相近。”

祝微星很說，海先也是我的老師，但他無法解釋，只是微笑頷首。他音樂記得海先似乎和大師過交情，聽對方感嘆時，莫名覺出其內的一絲悵然。

西爾維奧︰“既然如此，我尊重你的法，也許順其自然也不一樣的收獲。當然，如果你哪改變主意，也可以隨時告訴我，我近兩年會u市音樂學院開設一門課程，你也可以找我來學習或者旁聽。”

西爾維奧凝視著他，說︰“我仍期待你站上更大舞台的那。”

祝微星很意外，也很感動。

“謝謝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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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對門的榮記，小小一間汽修店裡已擺了滿桌宴席，一團熱。

吃火鍋，土匪軍團一起。

羚甲裡眼見要拆，這夥人暫且各奔東西，下次再聚怕是要過一陣了。

賴洋竟是面上最難過的一，捧著啤酒還回憶u體的畢業典禮。

“唉，按兄弟們的意思，今要能代表畢業上台說話的，除了老薑真沒別人，但他偏偏傷了腿，也沒去大『操』場，隻訓練房裡和大家道了別，總覺得缺了什麼。”

管曉良一眼拆穿他︰“缺屁，缺你傻缺臆裡穿著學士服和別校來圍觀的美女爭相拍照的場面，因為老薑傷了腿沒去室外，沒能實現！難怪訓練房裡那麼積極的催著老薑出去參加典禮。不要臉！”

賴洋脹紅臉︰“我……我那是為自己嗎？我也是為別的兄弟考慮，你沒看到足籃排網的好幾專業班都打聽他嘛，而且老薑的腿明明能跑能跳，怎麼就嚴重到上不了畢業典禮台了……”

像是沒得到該的應和，賴洋不服的要找人幫腔，轉正看見推門進來的人，賴洋忙問︰“祝微星，你說，老薑的腿好沒好？那一早我明明看見他把你從樓上抱下來，走得飛快。”

店外炎炎酷暑，店內冷『逼』人，祝微星被這溫差激得一哆嗦，隻把賴洋的話聽了尾。

“什麼？”什麼走得飛快？

賴洋皺眉，以為他記不得具體時間了︰“就人裝修的那……唔唔唔……”

阿盆抽回塞蘿卜的手，友好的問︰“甜不甜？我老家的姨婆我送來的，說吃了可以長壽。”

賴洋摳了半把蘿卜從嘴裡□□︰“咳咳咳……夏吃什麼蘿卜？而且你、你姨婆不是去年就死了嗎？”

阿盆︰“對啊，因為沒吃蘿卜，話又多，死的。”

賴洋“？？？？”

一旁的管曉良機靈的對仍莫名的祝微星補充說明︰“別理他，他是說時間走得飛快，你們定了搬家的時間了嗎？”

祝微星︰“後。”

管曉良嘆︰“唉，那比我晚，我和盆兒都是明走。”

阿盆笑︰“難過什麼，不都還是住惠寧花苑。我打聽過了，那邊也學校，還是大學城，就這回拆遷的補貼，足夠到那再開兩家店。曉良和阿賴沒找到工作前，可以先我幫忙。”

這時汽修店打包了一夜的薑翼從裡間走了出來，一臉惺忪，顯是剛睡醒，還帶著不耐，然一聽見惠寧花苑，他的表情更臭了。

“哼。”

祝微星都簽約了一周，還去看了房子，二期的頂層復合式公寓，比其他街坊都好，算是自己人的福利。當然也了苗香雪一套，樂得還多爭取利益的薑媽媽飛快拍板定案，巴不得立時就搬，怕開發商反悔。只是這沒被由著『性』子來的某人一聽這地方就是不高興，明明湖心別墅、惠寧花苑算起來都是他的。

一屁股坐到祝微星身邊，薑翼今沒對選址陰陽怪，而是問了句︰“剛去哪裡了？”

祝微星幫著擺碗筷︰“去了趟學校，老師找。”

薑翼看了他兩眼，垂下眼，沒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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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微星於盛暑來到羚甲裡，走得那也是艷陽高照日。

弄堂裡已不剩什麼住戶，唯的幾家這周也會徹底搬離。

祝微星帶著哥哥做了整理。看著搬家公司將不多的貨物一箱箱運下樓，祝微星心內悵惘。

他將哥哥送到車上，見他和龍龍玩得熱絡，祝微星對焦嬸說︰“這輛坐不下了，您帶著他先走，我稍後自己過去就好。”

焦嬸，和焦家一起最後看了看這住了幾乎大半輩子的地方，任車將他們帶往人的下一段。

送走了焦家，祝微星一轉身，七號樓前看到了一人。

見他臂上纏著黑紗，祝微星說︰“節哀。”

梁永富面『色』憔悴，比之前又瘦了一圈，他臉上已沒了以往面具樣的微笑，顯得些冷漠，卻又更真實了一些。

梁永富說︰“我從千山離職了，我……打算離開u市，大概會去到g省那一帶吧。”

祝微星未接口。

梁永富︰“我答應過帶阿小離開這裡，雖然諾言因為我的自私遲了那麼多年，但總該要兌現的。”

祝微星︰“祝你們順利。”

他轉身上樓時梁永富忽然道︰“我騙了你。”

祝微星回。

梁永富看向他︰“薑翼討厭我，是因為大款的確是我扔掉的，不是我『奶』『奶』。”

祝微星臉上無甚訝異，像早已猜到。

梁永富苦笑︰“這條弄堂存了太多的孟濟，太多曾經的祝微星，我從小就告訴自己不成為他們，我要拚盡一切努力走出這裡。”因此梁永富看到那些貧弱的動物和人時，總讓他起自己，出卑微，活著都像是苟延殘喘，這既讓他同情，卻又覺是種累贅。

“我為此小心翼翼汲汲營營，卻始終踏於原地。後來我發現，原來很多人沒換魂，卻早已不知不覺變做了另一人，”梁永富諷刺的笑了，“你說……我現放棄了，會不會反而變回我自己？又算不算真正的走出了這裡？”

“我不知道。”祝微星搖，“我只知道無貧窮還是富裕，人的命裡永遠都得不到的遺憾，無法事事完美，你和我都如此。學會知足，大概是最容易幸福的捷徑。”

梁永富︰“謝謝你。”

見他離開，祝微星低手機上摁了摁，說︰“我之前欠你一人情，我答應過要還的。這號碼的主人叫丁平，他應該也g省，經營一家還算可觀的公司，如果需要，你可以去找他，他應該可以你提供些幫助。”

說完沒再看梁永富驚訝的眼神，祝微星走出七號樓往隔壁去了。

剛走到那裡就對上一張不滿的臉︰“磨嘰到現，和誰說話呢？”

薑家也是今搬，顯然苗香雪先走一步，某人同自己一樣，留下沒跟車。

祝微星笑，隻說︰“陪我最後走走吧。”

薑翼面上嫌棄，腳還是順著祝微星動了。

兩人便此胡『亂』繞圈，漫無目的。

雖到處都是人去樓空的蕭疏之景，但仍能從那斷壁殘垣裡找出許多過去的滴滴。

這一年來的幕幕記憶電影般於祝微星眼前倒映。

漁舟街上的牛『奶』鋪，兩人從站鋪外相看兩厭，到擠於小攤並肩坐談。

八號樓前的廢地上，又兩人從初初相遇的水火不容，到危樓半廈中的死相依，哦，中途還簽了一張賣身契。

而那六七號樓間不過一兩米距離的小巷，短得那麼緣，近得足以守望，卻又長得一度跨越兩，遠得分隔陰陽。這裡藏了他們每次歸家的難分難舍，纏綿愛戀的隱秘酸甜。

最後站空無一人的流動市場前，祝微星起，當時自己就這裡，第一眼看到了那背影提拔的男。

他以為對方掀人魚攤欺凌鄉裡，那麼跋扈那麼凶蠻，是土匪。卻不知那人只是等一場曲折的久別重逢，那麼執著那麼癡情，是傻瓜而已。

再一次抬看了眼羚甲裡斑駁腐舊的銘牌，祝微星不到來時那麼陌忐忑，真正要走時會這樣戀戀不舍。

恍惚細聽，那些街坊鄰裡的煙火聒噪喧嚷笑談依然流於耳際，久久盤桓，沒別離。

祝微星說過，當能把他所認為重要的東西都從這裡帶走的那，他會離開。雖然那時的他並不知道，十七年前，一叫樓明的可憐少年獨自將他僅半的珍貴都被迫留了一條名叫積雪巷的地方。而今，人叫祝微星的男卻和人一起把他新後的所美好都從羚甲裡一並帶離。

“走吧。”祝微星眼眶一紅，卻又忽然笑了起來，主動牽住了薑翼的手，向前走去。

薑翼嘲笑他︰“不看了？要不要你合影多拍幾張照片掛到新家的牆上？”

兩人肩並著肩，於盛陽下拖出搖曳的影，散落『亂』石碎瓦間，像一部電影臨到收尾前終場定格的唯美長鏡。

畫面不再變化，但主演的戲卻還繼續……

祝微星︰“你一沒舍不得這裡嗎？”

薑翼︰“老子舍不得這破地方幹什麼？”

祝微星︰“金走廊已故人坊一條商業街，不缺現代化建築，你不是打算把這裡打造成老式商業民宿，重新整合規劃，保證美觀的條件下，貼近本地特『色』，重造一羚甲裡嗎？”

薑翼罵人︰“放什麼屁，誰告訴你的？”

祝微星︰“我猜的……不對嗎？”

薑翼︰“你再我胡說八道試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