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成功的富商,薑家人眼力何其毒辣,能看出裴明霄是一頭野心勃勃又極具耐心的狼。給他溫柔鄉都不可能沉溺,更何況性子本就不討喜的薑宥。
一時間,無數道視線落在那顆楊梅上,薑馳甚至已經露出了幾分看好戲的神色。
薑宥自然能察覺到周圍人的反應,朝裴明霄努努嘴——那意思是:你答應我了,快給我配合。
可不知道這人記性不好還是怎麽著,竟然毫無反應,看起來完全不想給他面子。
……不會要在這裡翻車吧?薑宥頓時有點心虛,迅速思考退路。
他想事情的時候喜歡眨眼睛,睫毛也跟著上下撲閃。光影在羽睫之上跳耀,莫名有種熠熠發光的感覺。
實在想不出太好的辦法,薑宥決定拿“忘了哥哥不喜歡吃楊梅”當借口。清清嗓子,剛準備接著表演。
就見那張涼薄的唇微微張開,就著他的筷子,將楊梅含進了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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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明霄竟然真的吃了,桌上人眼神一個比一個複雜,這番操作達到了加快飯局進程的目的。
不過內心再震驚,他們面上也表現的滴水不漏,飯後圍坐在一起吃水果聊天,氣氛比童話故事都要融洽。
么兒餓了,二嫂抱他去客房喂奶,於是桃桃只能待在薑馳身邊。坐姿規規矩矩,和在薑宥身邊又蹦又跳的樣子判若兩人。
薑馳仍在和裴明霄談拿地塊的事,薑宥無聊的很,時不時衝桃桃做鬼臉。
突然有人叫:“小宥。”
是薑馳的父親,薑宥應道:“二舅。”
“聽說你最近回諾恩斯上班了,還順便拿下來個大訂單?”
薑宥怔了下,沒成想對方消息如此靈通,上午剛去談合同,下午就知道了。
但他算是大舅一手拉扯起來的,和二舅不親近,這句問話多半不是出於關心。
略加思索,薑宥便想通了其中關竅——二舅是在替薑馳打聽消息。
薑老爺子有意培養新一代接班,薑唯和薑馳兩派鬥的水深火熱。而他因為沒有父族倚仗,早被默認排出競爭名單。
現在他開始發力了,說不定要橫插一腳,薑馳父子怎麽能不防他?
巧的是,這問題正中薑宥下懷,他剛才正琢磨著要怎麽提出來。
薑老爺子坐在他們旁邊,也聽到了,意外地看了薑宥一眼:“什麽時候的事。”
“這兩天。”薑宥說。
“真拿大訂單了?”
“拿倒是拿了,”薑宥裝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不過我隻給許知提供了跟魏家對接的平台,剩下的工作全由許叔和知姐完成,沒出多大力氣。”
原來如此,聞言二舅和薑馳交換眼神,雙雙松了口氣。
薑宥愛玩,在外面結識魏家人順便牽線搭橋很正常。
果然還是那個沒威脅的、驕奢淫逸的草包。
薑老爺子倒是點了點頭:“小宥,你肯為公司考慮是好事,終於有點像我的外孫。”
頓了頓,他又道:“小許和他女兒做的也不錯,我記得他女兒在諾恩斯底層待了好幾年,是時候往上提一提了。”
一句話答的讓屋內每個人都稱心如意,順便送了許知父女一個大人情,薑宥心知危機解除,攤開放在身側的手掌——掌心已經滲出一層冷汗。
唯有裴明霄神色莫測。
華遠訂單是怎麽拿到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這位合法配偶……似乎變得和以前截然不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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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晚十點,家宴在“和樂”的氛圍中落下帷幕。孫子輩中頂數薑宥住的最遠,大家便決定先把小夫夫送走。
今年是冷冬,十二月初氣溫已經零下二十幾度。怕凍著桃桃,薑宥沒讓她出來。
結果前腳剛出門,後腳腿就被女童抱住:“小叔別走,留下來陪桃桃好不好?”
裴明霄已經往停車位去了,薑宥只能哄道:“桃桃乖,小叔有自己的家,要回家呢。”
“那等我長大嫁給你吧,嫁給你之後是不是能天天在一起?”
童言無忌,薑宥被她弄的哭笑不得:“咱們是親人,親人是不可以結婚的。而且小叔,”薑宥朝裴明霄的方向偏偏頭,“已經結婚了哦。”
以前桃桃曾見過裴明霄幾次,但因裴明霄氣質太冷,根本不敢靠近。
現在知道那個高大英俊的男人,居然有幸和她最愛的小叔結婚,桃桃心情難以言喻:“原來他就是嬸嬸啊。”
……嬸?嬸?!
“噗嗤。”
薑宥沒憋住,當場笑了出來!
笑完,薑宥小腦袋瓜裡猛地蹦出一個絕妙的主意。他蹲下身,附在桃桃耳邊:“桃桃,一會兒……”
那邊沒結束,裴明霄只能站在車門旁繼續等。遠遠地,他看到男生耐心哄女童,看到男生笑的梨渦深深,看到男生和女童說悄悄話。
不多時,竟看到男生牽著女童過來了。
“桃桃,”薑宥用下巴點點裴明霄,“叫人。”
“是,”桃桃重重點頭,“嬸嬸好!”
這種小把戲過於幼稚,裴明霄無語片刻,緊接著又聽薑宥道:“那桃桃,你有沒有什麽想和嬸嬸說的呀。”
桃桃張張嘴,小臉驀地一垮——完了,她把小叔交代的話給忘啦!
如果完不成任務的話,小叔會生氣的吧?
絕不能讓小叔討厭她,桃桃急中生智:“那個……馬上快過年了,桃桃在這裡祝小叔和嬸嬸恩恩愛愛、如膠似漆、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如果不知道說什麽,說吉利話總沒錯!
“……”
薑宥臉比桃桃還垮。
裴明霄看了看桃桃,又看了看很會教人的幕後黑手薑宥:“……嘖。”
第17章 離職
誰都想不到,周六晚上十點的繞城高速會堵車。說是前方有肇事,一隊長龍走也走不得,下又下不去,只能隨著車流一點一點往前蹭。
薑宥坐在後座左邊,還在為剛才偷雞不成蝕把米丟臉。他明明教桃桃的是:“你要遵守男德,當牛做馬侍候小叔。”
結果最後變成了……那些玩意,好像他多想和渣渣霄如膠似漆似的!
……啊啊啊啊啊啊!!!
薑宥尷尬的想跳車,可又不能怪桃桃,對孩子來說“男德”、“當牛做馬”之類的字眼的確太陌生難記了。
他只能從背包抽出一本書,假裝看的津津有味,整個人安靜到仿佛一件不佔任何空間的車內飾。
不過好在裴明霄沒有繼續揶揄,他坐在右邊,側頭看著窗外那座夜幕籠罩下的怪獸。
較之發達城市,濱城發展的稍顯緩慢,高速下老城區張羅了好幾年拆遷,但因各方勢力盤根錯節,一直保留到了現在。
燈光規劃不如新城區好,也只有中心處一小塊區域的路是新修的。
而那一小塊區域,便是他長大的地方——裴公館。
二十四年前吧……也可能是二十五年前,那時,他剛對這個世界有一點點自己的認知,最害怕的就是父母房間裡傳出的吵架聲。
或許說吵架不太合適,因為一直是宋筠一個人大喊大叫,父親很少出聲,氣急了就拎包走人。
那時候每次看到爸爸離開,小小的他都會問:“媽媽,爸爸去哪裡了,什麽時候能回來呀?”
“出去找女人了,”宋筠說,“他不要你了。”
小裴明霄並不懂什麽叫“找女人”,只知道自己被拋棄,難過的抿起嘴唇。
“明霄,你長大之後別對婚姻抱有太大期待,也別把另一方掛在心上,”宋筠面無表情道,“婚姻的意義是演戲,而豪門聯姻更是一場鬧劇,演員盡好自己的職責去互相扶持、互相提防就可以,千萬別入戲。”
那時候他太小了,聽不懂她在說什麽。
可幼時記憶褪色之後,他仍清楚地記得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