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舅薑海濤又問，“保守治療的話，以後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薑天來和薑宥不約而同看了他一眼。

　　趙院長已逾花甲之年，瞬間聽出他言外之意——如果病人有生命危險，需要提前安排遺囑等事宜。尤其是這種豪門，需要部署的事情更多。

　　“如果出院以後遵照醫囑飲食、修身養性的話，”趙醫生說，“病人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也要定期複查，畢竟腦腫瘤不比其他腫瘤，很容易再次引發腦出血。”

　　“好，謝謝您。”

　　從院長辦公室出來，三人一同去了住院區。

　　薑老爺子還沒醒，護士說今晚可能會一直睡，薑天來便出去找了兩個護工，負責照顧薑老爺子的起居，飯菜什麽的則交由營養師解決。

　　等一切安排妥當，天都黑透了，薑天來說：“雖然有護工看著，但咱們最好留個人，省得出現突發情況不知道怎麽應對。今晚我留下吧，你們回去好好歇歇。”

　　薑海濤說：“你白天不是正開著會就走了麽，肯定有事情沒處理完。你回去忙，我在這看著。”

　　其實兩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人畢竟沒醒過來，萬一中途出了什麽岔子，能第一時間接觸到薑老爺子的那方比較有利。

　　薑天來說“沒關系不要緊”，薑海濤說“反正爸沒事別耽誤工作”，醫院又規定病房隻讓留一位家屬過夜，於是兩人爭執不下，就這樣僵持在了病床前。

　　薑宥看看那兩位舅舅，小聲提議道：“那要不……我來吧，我年紀輕體力好，熬一宿不礙事。而且我的工作崗位不重要，多我少我無所謂，你們可以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明天處理好著急的工作再商量怎麽守夜。”

　　那兩位一聽，心思均是一動——既然誰都不肯讓步，索性他們一起走，也比把機會留給對方得好。

　　“……那辛苦你了小宥，”薑天來說，“你好好照顧外公，有事第一時間給我們打電話。”

　　薑宥：“肯定會的，你們放心吧。”

　　目送兩位舅舅離開，薑宥先給裴明霄發信息說了下這邊的情況，告訴他今晚不回家了。然後踐行自己的諾言，找程奚要簽名照。

　　在寵粉這一塊程奚是專業的，答應的很痛快，當場簽了一張，找快遞寄了出來。

　　等感謝完程奚，裴明霄的回復也過來了，不過不是微信，是電話。

　　“病房有睡覺的地方麽。”他問。

　　“有，”薑宥說，“有一張陪護床，我在那兒睡。”

　　裴明霄又問：“需不需要我過去陪你。”

　　薑宥：“不用，你在家好好休息。明晚應該用不著我，我明天就回去了。”

　　裴明霄：“行，那我讓郭釗給你送幾件換洗衣服。”

　　為了裝發燒，上午薑宥用棉衣捂的一身汗，如果繼續穿這身衣服過夜，明早約莫會變成一條臭魚。

　　薑宥應了聲，把醫院地址給了裴明霄。

　　結果一個小時後，他沒看到郭釗，倒是看見了裴明霄本尊。

　　VIP病房有間用於護工臨時休息的小隔間，現在裡面沒人，薑宥把裴明霄帶進去，好奇道：“……你怎麽來啦？”

　　裴明霄把剛才打包的飯菜放到桌子上：“有事要出去，正巧路過。”

　　祖父還在病床上躺著，就算兩人關系不夠親，薑宥也沒什麽食欲，夾起菜心象征性地吃了一口：“有應酬麽？盡量少喝酒。”

　　裴明霄說：“是魏陽找我，他喝酒有度，不用擔心……如果你吃不下去菜可以喝點粥。”

　　薑宥“嗯”了聲，“謝謝。”

　　病房不宜久留，盯著薑宥喝完一碗粥，裴明霄走出醫院。

　　魏陽正在車上百無聊賴地玩手機，見他終於出來了，調起座椅靠背：“我的霄哥你可算出來了，薑爺爺情況怎麽樣？”

　　裴明霄坐上副駕，吐出兩個字：“沒看。”

　　“……沒看？”魏陽滿臉詫異，“那你吃飯吃一半跑出來幹嘛？我還以為薑爺爺不行了呢……呸呸呸，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沒見你飯局中間跑出來過，你別怪我哈。”

　　裴明霄：“不怪。薑宥今晚留在醫院陪床，我來給他送點晚餐。”

　　他語氣淡到仿佛病床上躺著的不是姻親，而是與他無關的某位普通老人。

　　從大學到現在，即使和裴明霄相處了整整十年，對他的冷情體會頗深，魏陽也忍不住犯嘀咕——真他媽是個沒長心的男人。

　　……不對，不能說沒長心，一般人可做不出離開飯局特意給愛人送飯這種事。魏陽知道這場商業聯姻裡的門道，朝裴明霄揚了揚眉：“霄哥，你動心了？”

　　裴明霄答的很乾脆：“嗯。”

　　“真不容易，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喜歡誰呢，”魏陽揶揄道，“那小嫂子同意你的表白沒？”

　　裴明霄：“表白？”

　　魏陽：“對，表白。”

　　裴明霄：“我們已經結婚了。”

　　魏陽著實噎了下——可不，表白只是戀愛的第一步，而這兩人紅本本都拿到手了，相當於越級通關了這場名為“愛情”的遊戲，根本沒有表白的必要。

　　“時間不早了，”裴明霄又看了眼住院處，闔上車窗，“走吧。”

　　.

　　古有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今有大舅二舅相爭柚子茶得利。從昏睡中醒來，薑玉廣第一個看到的便是趴在床邊的小外孫。

　　小外孫應該沒怎麽睡好，臉色發白，眼眶下滲著兩圈淡淡的烏青。

　　頭髮凌亂，身上衣服皺巴巴的，一看就是在病床邊守了一整晚，神色憔悴的厲害。

　　而且這孩子還發著燒。

　　薑玉廣心中忍不住五味雜陳。

　　心腦血管疾病最怕救治不及時，以他當時的情況，晚止血一秒，留下後遺症甚至因並發症死亡的幾率便大一分。

　　誰能想到，最不討自己喜歡的小外孫，竟然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呢？

　　“……外公。”

　　大概是心裡有事，小外孫睡的並不安穩，聽到布料摩擦聲立刻坐了起來。

　　看到他醒轉，臉上霎時迸發出巨大的喜悅：“外公，你醒啦？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啊我問這些幹嘛，我去找護士，您等我會兒！”

　　“別走，”薑玉廣趕緊叫住他，“床頭有呼叫鈴，哪用得著你特意跑一趟。”

　　“……哎呀，”薑宥不好意思地笑笑，按下呼叫鈴，“一開心把它給忘了。”

　　薑玉廣說：“不妨事，我身上沒有特殊感覺，應該是好了。”

　　頓了頓，薑玉廣問：“你怎麽不去床上睡。”

　　薑宥說：“怕您半夜醒來想找人，離得近能過來的快點。”

　　“累壞了吧？”

　　“不累，一點都不累，我年輕，壯實著呢，”薑宥微微歎了口氣，“就是可惜了我的山楂湯。”

　　薑玉廣不明白：“山楂湯？”

　　“昨天我給您帶了助消化的山楂湯，後來看您昏迷，嚇的全灑地上了。”

　　原來病發當時，小外孫進他辦公室是為了送湯。

　　“沒關系，以後再煲給外公。”薑玉廣眼神柔和的不像話。

　　護士是和趙院長一起過來的，經過檢查，薑老爺子生命體征平穩，腦血管出血點修複的不錯，只需住院觀察幾天，無異常便可出院。

　　他回病房沒多久，薑天來和薑海濤父子也來了。看到他們，薑老爺子神色莫名：“我記得小馳一直在臨省出差。”

　　薑馳（薑海濤的兒子）應道：“是，接到您入院的消息，我連夜開車趕回來的。”

　　聞言，薑天來也不甘示弱：“小唯那邊機票不好買，昨晚才買到今早起飛的機票，現在應該正在去機場的路上，差不多明天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