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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神》第81章
  他想了想,又找到了絕佳的報復方式:【阿四,今天的書背了嗎?將來要當大俠,不識字可不行。】

  蘇肆霎時吱哇亂叫:【哎喲喂小祖宗,你說你年紀輕輕,怎麽跟老酸儒似的?】

  時敬之瞬間反應過來——十一歲,那就是十年前了。

  按閆清的說法,閆清父親死後,兩人相約逃出村子。眼下正是相依為命幾年後,兩人徹底失散的那一年。

  見閆清板著臉拿出書本,蘇肆頭大如鬥。他轉轉眼睛,捉緊外套:【我今晚還得出去,鎮北邊有個集,熱鬧得很。】

  閆清臉色變了變:【你早上答應過我,今晚不出門。】

  【你玩的那些杏核?三子誒,平時也就算了,今晚是正事,就甭管凶不凶吉不吉的了。】

  蘇肆把玩著錢袋,故意讓裡面的銅幣叮當作響:【集上的東西又多又便宜,我給你買糖吃。】

  【別去,要不帶我一起去。】

  【你要走了,誰照顧譚奶奶?她老人家不高興,譚叔也得生氣,咱倆都沒好果子吃。】

  蘇肆一通威逼利誘,閆清還是不買帳,把蘇肆的衣角攥得死緊:【你答應過我不出門的,我感覺很不好,真的。】

  【早知道就不讓你裝瞎子出去玩了,改天見著那教你算命的老和尚,我絕對要打他一頓。】蘇肆咬牙切齒,【行了行了,就幾個杏核,糊弄人的小把戲而已,看把你嚇的。】

  蘇肆把閆清的手指小心掰開:【我去去就回。快過年了,附近啥都貴,好不容易趕上一個集……】

  閆清抿著嘴,兩人僵持了好一會兒。

  彼時蘇肆比閆清高一個頭,閆清被對方目光壓得死緊。在蘇肆輕松的目光下,閆清的表情從堅定轉為猶疑,最後變成“這是不是無理取鬧”的不自信。

  蘇肆使勁揉了把他的腦袋,趁熱打鐵:【別鬧了,乖,不然我要生氣了。】

  閆清皺起臉,終於猶猶豫豫地放了手:【那、那你早點回來。】

  蘇肆出門後,閆清呆呆地望向自己的手,慢慢咬住嘴唇。

  他飛快伺候老人洗漱入睡,隨後便坐上門檻,忐忑地等待蘇肆回家。夜色逐漸暗沉,閆清在門檻上一動不動。他緊緊盯著院子大門,把那幾顆杏核攥得死緊,細瘦的拳頭有些發白。

  就在這時,時敬之身邊的成年閆清抖了一下,肉鐐上的眼球瘋狂旋轉。時敬之微微皺眉,似乎意識到了什麽。

  那一日,蘇肆終究沒回來。

  閆清眼淚汪汪地等了一宿,等到天亮了,他在鎮子附近一遍又一遍尋找,始終一無所獲。怕蘇肆找不到自己,他又乖乖回到譚家等待。

  可惜沒了蘇肆這個天生神力的幫手,譚屠戶不願單養一個“瞎了眼”的小廝。沒過多久,閆清被掃地出門。

  他拎著行李發了很久的呆,最終轉過身,獨自向太衡的方向前進。

  另一邊,蘇肆的心魔補全了閆清記憶的空白——

  那一夜,蘇肆掏出大半積蓄,在集市上買了個簡陋的長命鎖。他特地讓商人用紅紙封好,珍惜地揣進懷裡。

  然而他還沒走兩步,牛車驢車擠成一堆,商人們抱著貨物,彼此擁擠踐踏。人們高聲尖叫,火光映紅了夜色。

  赤勾教和陵教在附近起了衝突,兩夥人纏鬥不休,一路波及到了集市。

  蘇肆到底還是個十一歲的孩子,沒有大人做倚靠,被混亂的人流撞了個七葷八素,差點一頭栽進刀光劍影。

  最終赤勾教佔了上風,將陵教教徒殺了個乾淨。打掃戰場時,其中一人咦了一聲,從屍體堆裡拎起昏頭昏腦的蘇肆:“這小子面相正,體格也不錯,是塊殺人的好材料。”

  蘇肆衣著粗陋,又在泥裡血裡滾過一遭,一看就不是大戶人家的孩子,很是方便下手。

  被人一拎,蘇肆恢復意識,登時努力掙扎起來。可惜赤勾教不比太衡,哪會講道理——那人一掌下去,蘇肆再睜眼時,已經被帶遠了不知多少裡路。

  周遭景物越來越暗,逐漸失去條理。慘象四起,無數面孔或譏諷或痛苦。顏色混作血淋淋的一團,各類事物扭成在一起,組成了一張巨大的老人面孔。

  老人居高臨下地望著,壓迫感令人窒息。

  黑蛇垂下腦袋,瑟縮成一團。

  時敬之認得那張臉,那是烏血婆的臉孔。在這失控的心魔之中,烏血婆的聲音依舊喑啞難聽:【老身從未看錯過人。你這性子,天生就該入我神教。你願意跑便跑,逃得掉算你的本事……】

  心魔景越發扭曲,幾乎到了崩潰邊緣。四處畫面瘋狂輪換,越來越難看清——

  蘇肆真的逃了,他苦練武功,一次又一次破開守衛,逃去江湖最肮髒陰暗的角落。

  可是作為第一魔教,赤勾教也不是吃素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蘇肆每次逃不了兩三個月,便會被再次抓回來。烏血婆並不在意他的忤逆,就她看來,這似乎是某種頗具成效的訓練手段。

  抓了又逃,逃走再抓。蘇肆這一逃就是十年,從未停止。

  【這麽多年,江湖的醃臢角落,你還沒看夠麽?你那不知死活的朋友,還有那所謂的太衡夢,快成魔障了……罷了,你若輕易放棄,也不配這個位置……】

  【小子,你是老身親自挑選的少教主。總有一天,你會自願回來……】

  聽清這句話,閆清整個人呆在原地。他的心魔徹底被壓下,蘇肆那邊的黑暗鋪天蓋地而來。

  即將崩潰的心魔景中,烏血婆的聲音越來越響亮,如同頭頂雷鳴、山嶽崩傾。

  【世上根本沒有天理輪回,終歸是善無善報、惡無惡報。舉頭三尺無鬼神,肆意妄為便好,你應當比誰都明白……】

  人心是會留疤的。世間種種險惡,但凡親身滾過一遭,那些碎掉的天真與期待,便再也拚不起來了。

  十年光景,足以將一個人碾成齏粉。

  而世間名門正派,憑的大多是那一腔熱血、一顆未見裂痕的拳拳真心。無論蘇肆如何年輕,他見識過太多惡意,骨子裡沾了不可控的陰暗猜忌,注定再與太衡無緣。

  黑蛇長嘶一聲,兩行血淚蜿蜒而下。它突然發瘋似的朝亂石摔去,像是想要借勢削掉身上的鱗片。可惜狂亂過後,鱗片仍牢牢地長在它身上,它隻得到了幾道鮮血淋漓的傷口。

  時敬之不再護著閆清,他看向無數慘象拚出的巨臉,一臉空白。

  癡生怨,怨憎無主,反噬本心。

  蘇肆的“癡”,究竟是善惡不分,還是熱血已冷,卻舍不下最後一點對於“天理昭昭”的妄念,不願沉入惡道呢?

  閆清雙手抓入山頂泥土,山頂多碎石,他十指鮮血淋漓,臉龐有淚滑下。

  肉鐐終於不再攻擊蘇肆,它們糾結成團,向自己的主人殺氣騰騰地轉過頭來。

  上有世間萬惡鑄成的枯乾面孔,周遭是綴滿赤紅鬼眼的肉鐐之網,儼然一副地獄圖景。地上血淚橫流,一片狼藉。心魔景潰散的裂縫之中,卻仍透著一絲藍天。

  乾淨剔透,無情至極。

  時敬之雙手拄著旗杆,突然有些窒息。

  “你不是他的心魔,他怨的是邈邈天命。”

  時敬之喃喃道,並未看向閆清。

  塵世險惡難測,閆清非但不是蘇肆的心魔,他更像他最後一絲天真。

  “閆清,你正相反……你所憤怒的不是天道不公,而是無能為力。”

  從起初到現今,明明參與了對方每一次命運轉折,他卻沒能挽回任何東西。十年過去,塵世變遷,依稀還是舊時模樣。

  閻家鬼眼依舊惹人生厭,閆清自己仍是過街老鼠,只能憑借瞎子的身份苟活於世。他明明進了世上最公正的太衡,可人生仍如逆水行舟,光粉飾太平就花盡了力氣。

  他的怒火自十幾年前燃起,從未熄滅過。經年怨憤指向自身,已成沉屙。

  聽到時敬之的話,閆清胡亂抹了兩把淚,突然笑起來。

  他踩著自己的心魔,搖搖晃晃站起身,仿佛失了痛覺。一個又一個赤紅眼球在閆清腳下爆開,發出稠血似的黏膩聲響。

  閆清走向遍體鱗傷的黑蛇,緩緩擁住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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