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辭一臉無辜:“我算了時間,怕師尊撐不住,這才拜托沈朱姑娘扔我上來。”
時掌門木著一張臉:“……”
“要是師尊折在這裡,我一個人又能跑多遠呢?”
“以後你要有這種打算,先跟我說一聲。”時敬之搓了兩把臉,終於恢復冷靜。
尹辭適時轉移話題:“沒了幻術,各位前輩應當沒問題了吧。”
他這邊話音剛落,人形棺拿起煙杆吊墜上的佛珠,仰起頭,就著煙杆碎片吞入腹中。
它半邊臉留著絕色樣貌,露出一絲微笑。另半邊的鬼皮衣滿是傷痕,顯得怪異至極。人形棺吞完佛珠,並未立刻合上嘴,它又將手伸入口中,拎出一條鞭子。
鄭奉刀啐了口血:“是聖教主的喪靈鞭。”
烏血婆折了隻手腕,氣喘籲籲:“這玩意兒見幻術已破,要專心對付我們了。”
人形棺微微歪頭,手中漆黑的鞭子一甩。
鞭聲炸響,所有提燈、火把、陰火陽火瞬時熄滅,無法再燃。濃重的黑暗貼上眾人眼球,壓得人喘不過氣。
時敬之警惕地站起身,一次又一次燃起陽火,卻不見一絲光芒。
“阿辭,你就待在我身邊,哪裡都別……”
他話沒說完,整個人便軟軟倒下。
尹辭收回手,嘴唇貼上時敬之的耳畔:“你做得很好,先睡一會兒吧。”
他將時敬之平放在地上,走向最濃稠的黑暗。
地底的黑暗比外界沉重些,尹辭早已習慣。他仿佛溶解在陰影中,沒有氣息,沒有情緒,也沒有發出半點聲響,隻余一片虛無。
不遠處血肉飛濺,痛哼與慘叫混在一起,刺人耳膜。金屬碰撞聲被血味泡過,顯得分外淒厲。
尹辭找到人形棺時,它正忙著扯碎一名赤勾教徒的胳膊。
這東西沒有內力,實力只有閻不渡的十分之一左右。閻不渡的功法與“宿執”的掃骨劍類似,走得都是奇詭的路子,也由此佔了不少便宜。
只是尹辭與閻不渡本尊尚能一戰,何況區區人形棺。更別提,他曾在百年前對付過這東西——他能剝來一次鬼皮衣,就能剝第二次。
尹辭一把抓住喪靈鞭,無視鞭子上的倒刺與詛咒,將人形棺扯到面前。
和不久前耍弄時敬之時一樣,他再次恢復原本的聲音,嗓音清潤:“再鬧下去,就惹人生厭了。”
人形棺終於察覺危機,反手朝尹辭心臟插去,被尹辭牢牢製住手腕。他另一隻手捏住人形棺脖頸,以巧勁向下一壓,人形棺頓時半跪在地。
縱然閻不渡有萬般花招,他只需一處破綻。
人形棺被死死按在地上,全身吱呀作響。它試著掙脫,卻什麽招式都使不出來,猶如被針釘死的蝴蝶。
面對閻不渡那張臉,尹辭生不出半點憐香惜玉之心。他肩臂施力,一氣呵成,扯斷了人形棺一條臂膀。妖皮被猛地扯裂,發出刺耳的聲響。
下一瞬,尹辭以掌為劍,指尖疾風般掃過人形棺咽喉。令人牙酸的斷裂聲響起,人形棺的脖頸被豁開大半,斷口閃爍著暗紅光暈。
死穴碎,法陣斷,術法破。整個過程精準迅速,宛若一場單方面的處刑。
沒了術法支撐,棺體不堪重負,崩毀在地,關節不自然地折疊著。
不錯,它不會流血。
察覺到自己下意識的想法,尹辭笑了笑,一腳踢暈快要醒轉的鄭奉刀。
十四顆佛珠,都在這裡了。
眾人氣息奄奄,殺起來輕而易舉。只要殺光所有人,自己能輕松集齊佛珠,獨自逃出。金玉幫的人不可能攔得住他,閱水閣也不可能查得到他。
接下來只需遵循寶圖,慢慢尋覓藏寶之處。就算寶藏與視肉無關,這不過是又一次失敗,至少他成功消磨了不少時間。
若以此為終結,自己的計劃不可謂不圓滿。
只是……
尹辭走到時敬之身邊,悄無聲息地俯身,看向他那便宜師父——就算暈了過去,時敬之耳朵還殘留了些紅意。
太過順利,未免也太無趣了。
尹辭捉了時敬之一縷長發,在指間把玩。
……還是再玩一陣吧,他心道。
第22章 清算
時敬之很快清醒過來。
恢復意識時,尹辭正躺在他身邊。時敬之摸索著找到尹辭的臉——還在喘氣,沒死。
他安了心,再次燃起陽火,這回光芒如常亮起。隨即時敬之躊躇片刻,終究不放心徒弟。他架起尹辭,吭哧吭哧前進起來。沿途眾人要麽不省人事,要麽動彈不得。
人形棺若還在,絕不會留這麽多活口,估計它已經被破壞了。
可要是正常擊破,幾位高手不至於全無聲息。如果他們也和自己一樣被擊暈……
應該是那白衣人出的手。
時敬之背後一涼,在尹辭頸項摸索半天,見佛珠還在,他松了口氣。白衣人的目標大概不是佛珠,否則他只要趁火打劫,把人殺光便好。
那人對佛珠不感興趣,目標必定是其他東西。
不過時敬之不在乎——他對其余珍寶沒半點興趣。自己和徒弟還在喘氣,佛珠也在,這就足夠了。
尹辭被他拖行一段,終於清醒過來。他迷茫地眨眨眼,聲音沙啞:“師尊?”
“哎,在這。”時敬之小聲應他。“阿辭,你能自己走麽?”
“有點暈……勉強能走。師尊,前輩們贏了嗎?”
“贏了。”時敬之仍小心地架著他。
兩人朝傷者最密集的地方走,終於在某個角落找到了人形棺——人形棺傷痕累累,脖頸處的豁口尤為刺目。時敬之終於松開尹辭,拿出切藥小刀,將陽火覆於刃上。
法陣已破,人形棺脆弱不少。陽火天生克陰物,人形棺被小刀順暢剖開。
棺內東西不多不少,個個珍稀無比。
除了閻不渡的喪靈鞭,棺內還有一把失蹤已久的名劍,一把惡名昭彰的魔刀。此外便是各式卷宗,上面還沾有些許陳血,應當是陵教搶來的秘籍。
三顆佛珠靜靜地躺在其中,被時敬之小心拈起。
他沉思了會兒:“阿辭,為師幫你燃燈,你去把附近各位叫起來……別忘了閱水閣的人。”
尹辭故作不解:“墓中不是先到先得嗎?”
“‘金玉滿堂,莫之能守。’……我們小門小派,受不住這些。”時敬之語氣冷靜,“叫醒他們,越快越好。”
“是。”
尹辭自己打暈的人,自己有數。沒多久,他便把幾位代表人物弄醒,又拖來兩個閱水閣弟子。
與此同時,時敬之將棺中至寶排成一列,用提燈照得清楚明白,秘籍翻都未翻。
“諸位前輩,這是棺內的寶物,外加那三顆寶圖佛珠。”時敬之笑道。“人形棺由各位共同擊敗,晚輩不敢妄自尊大,隻將東西清理了出來,並未擅取。”
面對至寶,沒人主動提“先到先得”的事。連閱水閣弟子都保持了沉默,空氣漸漸緊繃。
“人形棺不是貧僧所破,不敢當。”覺會和尚打破僵局。
“佛家講究生死輪回,不執著於長生之物。晚輩鬥膽一猜,各位大師是為遺失的秘籍、佛寶而來。方才整理時,晚輩看到了見塵寺的《無木經》……”
說到這裡,時敬之話鋒一轉:“能順利對戰人形棺,多虧大師借出無量念珠。”
施主,明明是你搶的。和尚們神色無奈,但沒蠢到在關鍵時刻抬杠。《無木經》為佛門至寶,若不是被閻不渡藏進鬼墓,見塵寺壓根不想蹚這趟渾水。
覺會和尚雙手合十,道了聲“阿彌陀佛”。
“《無木經》歸還見塵寺,如何?”時敬之笑得越發客氣。
“還就趕緊還,囉嗦。”烏血婆手捂傷臂,不耐煩道。“誰稀罕禿驢的嘴皮禿嚕經。”
“多謝施主。”覺會和尚雙手接過經書,一張苦臉舒展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