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家的兩個婆子又說了幾句話就下去了,外面婆子將章府的年禮抬了進來,執事丫鬟上前將禮單遞給羿老太太,羿老太太看了看笑道︰“這些珍寶齋的珠翠肯定是你姑母給思兒打的,咱們這邊的珠寶樣子不如京中的時興,難為她想著了。”
執事丫鬟一聽忙將那一匣子珠翠打開奉了上來,羿老太太抬頭看了一眼點點頭︰“嗯,顏色鮮亮,正合適思丫頭戴,不必入庫了,直接給她送過去讓她年下戴吧。”
丫鬟點頭記下了,轉身又將兩個小如意漆盒拿了上來笑道︰“這兩個長命鎖是給少爺小姐的,也別入庫了,直接給太太送過去吧?”
“是。”羿老太太看了看點點頭,“讓太太收著吧,哥兒和大姐兒不缺這個,先放著吧。”
秦晏抬眼看了那金燦燦的長命鎖一眼,羿老太太一笑︰“怎麼?”
秦晏搖頭一笑︰“沒事,看這金鎖精致。”
“這還精致?哪有你小時候戴的好……”秦晏當年的金鎖是羿江倩挑了成色極好的金子,尋了最好的玉石,托京中有名的金匠老師傅打出來的,頗為考究,秦晏小時候一直帶著,羿老夫人還有些印象,笑了下,“你還記得麼?那金鎖本應該戴到十二歲的,那會兒你才幾歲啊,剛懂事吧?就不樂意戴了,哈哈……後來你娘又是哄又是騙的你才板著個小臉答應了……小孩兒家家的就得讓這金鎖鎖著才行,鬼祟不侵身,病邪不入體,你娘了那麼大心思,果然你小時候就一直不得病。”
秦晏若有所思,點了點頭笑了下。
在前面陪了羿老太太一會兒秦晏就回自己院了,進了堂屋正看見羿文嘉在手把手的教荊謠記帳冊,羿文嘉見秦晏來了笑道︰“章府來送年禮了?”
秦晏點點頭,忽而想起之前羿文嘉跟自己說的年後要去南邊的事來,秦晏笑了下道︰“那事兒舅舅可說動外祖母了?”
羿文嘉苦笑︰“說動三分了吧,挨了老太太好幾頓教訓,等年後我再求求大概就成了。”
秦晏點點頭,進了裡間開了箱籠將銀票匣子取了出來,點了八千兩銀票遞給羿文嘉道︰“生意上的事我不好插手,不然也願意陪舅舅南下一趟,別的地方我出不上力,這些銀子給舅舅辦貨吧。”
銀票是二百兩一張的,羿文嘉捏了捏這一遝子估摸出了個大概,猶豫道︰“老太太說了,你那一萬兩銀子……”
“後年我才進京呢。”秦晏對羿文嘉淡淡一笑,“中間整整兩年的功夫,別說一萬兩,舅舅賺不回十萬給我麼?”
羿文嘉心中士氣大振,收下銀票一笑道︰“好外甥,就憑你這句話舅舅也得賺幾個翻給你!”羿文嘉本就喜愛經商,幼年被羿老將軍拘在房裡讀書,之後家道沒落又沒有多少銀子可供他調度,如今秦晏來了倒是漸漸的讓羿文嘉放開了手腳。
秦晏笑笑︰“我信舅舅,只是這事就別讓外祖母知道了,沒得讓她上火。”
羿文嘉連連點頭︰“那是那是,哎?你怎麼突然……你著急錢用?”
秦晏自嘲一笑︰“如今這情形,我怎麼會不缺?”
羿文嘉嘆口氣︰“不說了,還是那句話,等日後你在朝為官,舅舅我經商,咱們官商勾結……”
羿文嘉越說越不像話,荊謠在一旁聽著忍不住笑了,羿文嘉轉頭拍了怕荊謠的後背跟秦晏笑道︰“荊謠真是天生就該經商的,我剛教他龍門帳,這才說了一遍,這小子直接將我這本帳後面的幾張缺頁都補上了,這就是我也得算上半個時辰,他不用算盤,直接能寫帳,嘖嘖……”
秦晏看向荊謠,當著秦晏的面被人這麼誇荊謠有些害臊,嘴角微微挑起,努力繃著不笑,羿文嘉得了秦晏這幾千兩銀子心裡高興,又說了一會兒的話才去了。
荊謠起身將桌子上帳冊筆墨等收拾起來,秦晏看了眼荊謠空蕩蕩的脖子又想起了羿老太太剛才的話,想了想進了裡間取了鑰匙將床頭暗格打開了,荊謠見秦晏似是在找東西連忙放下帳本走近問︰“少爺找什麼?”
秦晏沒說話,將放在暗格最裡面的一個匣子拿了出來,荊謠見秦晏東西放的隱蔽不敢多看,轉身要出去,秦晏道︰“等著。”
秦晏的話就同聖旨一般,荊謠聞言立刻停住腳,原地轉過身低頭看著自己的腳不抬頭,秦晏心中好笑,一把將荊謠拉過來將手中的匣子遞給了他,道︰“打開看看。”
荊謠抿了下唇,打開匣子,揭開層層紅綢,只見裡面放著一個金光奪目的長命鎖,金鎖邊上雕著一圈圓頭圓腦的小鯉魚,每條鯉魚眼楮上都點著一枚紅寶石,工藝巧奪天工,裡面是福壽祥雲紋樣,祥雲中間托著塊溫潤的和田白玉,渾然一體,荊謠輕聲驚嘆,小心的將金鎖翻了過來,背面也是刻的祥雲紋,只是多了篆體寫的“福壽綿長”、“平安如意”等字樣,小小的一個金鎖上竟刻了百十來字,精致非常。
秦晏拿起金鎖來輕輕摩挲,幼時的不少回憶躍然眼前,他笑了下,將金鎖給荊謠戴上了,荊謠嚇了一跳,秦晏低聲道︰“沒聽老人說過麼?小孩子都得戴長命鎖,一直鎖到十二歲度大關後才能摘下來,你還差兩歲,現在……給你補上。”
荊謠眼中微微紅了,低聲道︰“我……我也見過大娘那兩個孩子的,他們戴的都是黃銅包金的,少爺這個……太貴重了,這是別人給少爺的?”
“這是我……”秦晏頓了下笑道,“這是件舊物了,空放著也沒用,給你吧,好好戴著。”
荊謠不疑有他,低頭摸了摸那長命鎖,金鎖下面墜著的三個虎頭鈴鐺叮鈴作響,襯得荊謠可愛了幾分,秦晏在荊謠頭上揉了一把轉身去書房看書了,荊謠美滋滋的,獨自站在裡屋裡捧著那金鎖樂了會兒,隨後回過神兒來捧著本帳冊子也跑到書房去了,蹭到秦晏身邊找個一小塊地方跟著“苦讀”。
年下過的很快,秦晏每日除了看書就是看書,荊謠殷勤的很,每日就跟在秦晏身邊,不知道是不是荊謠過的太愜意的緣故,秦晏漸漸現荊謠光是這一年下就長了不少,以前那麼個瘦瘦小小的,現在站直了已經能到自己胸口了,秦晏記不大清自己小時候的情形了,那會兒……也沒長這麼快吧?
荊謠被秦晏錦衣玉食的養了這半年早已脫胎換骨,身上骨肉勻亭,面皮白淨透紅,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的嬌養的小公子呢,只是對著秦晏的時候還是跟剛撿回來那會兒似得,黏人的很。
羿文嘉幾次跟秦晏說這次往南去想帶著荊謠去讓他長長見識,秦晏沒意見,過後跟荊謠提起,剛問了一句“想不想去南邊一趟?”荊謠就白了臉,秦晏再說一句︰“不想去外面看看麼?”荊謠直接眼楮紅了,好像要被賣了小狗崽子似得,秦晏心中嘆息,下面的話也不必問了。
之後得了秦晏不會趕他的保證後荊謠才稍稍放下心來,過了好幾天后還小心翼翼的問了秦晏︰“少爺是不是嫌我煩了?”
秦晏心中好笑,荊謠雖然總呆在自己身邊但他有分寸的很,自己看書時荊謠就安安靜靜的在一旁看他的,只要自己不說話荊謠能一點聲音都不出,一點也不討嫌。反而是秦晏無聊時喜歡逗逗荊謠,看他憨憨的有趣。
時光飛逝,很快就過了十五,秦晏帶著荊謠同衡棋如一同回了甦府。
雪路難走,一行人到甦府後已經是未時了,甦卿辰也沒有見他們,只有管事的出來說先生今日身子不適,明日再授課,隨即將眾人引到各自院裡去了,燕歸樓裡快一個月沒住人,各處都要打掃,秦晏和荊謠忙了半日,直到晚間才收拾停當了,正值十六月圓,外面月色正好,戌時天上靜靜的飄起雪來,景色動人,秦晏跟荊謠索性穿上厚衣裳撐了一把雪傘出院賞景。
“少爺累麼?”荊謠提著個小宮燈,抬頭看看秦晏撐著的水墨山青的雪傘小聲道,“我撐會兒?”
秦晏輕笑︰“你撐著?我在地上爬?”
荊謠有些難為情︰“我可以伸直了胳膊的……”
兩人說笑間沒留意走遠了,秦晏雖在甦府住過多日但從未好好逛過,不多時竟有些找不著路了,幸得月色好,不覺昏暗,兩人又走了一會兒再細看才現竟已經走到前院來了,荊謠看了看前面輕聲道︰“甦先生還沒睡呢,廂房的燈都亮著。”
秦晏點點頭,這回找著路了,正要折回去時忽而見前院垂門後面似有火光跳動,荊謠也看見了,驚呼道︰“這是走水了麼?!”
兩人剛要上前忽見衡棋如也提著個宮燈來了,衡棋如見這情形連忙上前壓低聲音道︰“別出聲……回你院裡,我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