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總：“問問。”

易晚：“嗯。你不問他……”

喬總：“怎么能知道對方在想什么呢。”

易晚說完自己要說的後半句：“怎么能給他一個正式拒絕你的機會呢。”

喬總從座椅上起身,嚴肅地轉向丁別寒：“丁別寒，我想請求，這是我一生的請求了。”

丁別寒：“不要突然對我說這么奇怪的話。”

喬總：“請你和我一起跟隨著安也霖他們約會吧。”

丁別寒：……

考慮到今天的廁所已經上完,丁別寒最終答應了喬總的請求。易晚起身，旁邊買了飲料的博主女孩走來：“他們兩個的感情可真好啊。”

易晚：“或許是吧。”

兩人在無人的街道裡又走了一會兒，期間他們什么話也沒有說。終於,在太陽落山之時,兩人回到了陶藝館。

“今天是今年以來，我最開心的一天。”女孩說，“我是不是沒告訴過你？今年在公司的要求下,我還沒有放過一天的假呢——來參加節目之前，公司和我說，出來約會,就當做是放鬆。我心裡說這叫什么放鬆啊，肯定會有油膩男要我配合他營業吧？可你真的對我一點要求都沒有。”

很安靜,很放鬆,就靜靜地坐在座椅上，或走在巷道裡，聽著風和濤的聲音。

是難得的，最輕鬆的一天。

女孩捏的小兔子出爐了。她把它珍惜地放在盒子裡。

易晚也要了兩個禮品盒，一個是藍色,放上白色的小陶貓。另一個是紫色,他將鳶尾花放入盒中,又將盒子遞給女孩。

“這是……給我的？”女孩明顯有些驚訝。

“Iris有鳶尾花的意思。”易晚說，“謝謝你喜歡我們。”

女孩看著紫色的盒子,也笑了。她小心地把它握在手中：“謝謝。今天對於我來說,真是最好的一次約會。”

……

“所以,今天的節目就這么圓滿結束了？”

“五場約會中，排名最低的約會是丁別寒的約會。兩人全程沒有什么交流不說，最後還跑去追著安也霖他們跑。”

“排名第四的是薄絳的約會。兩人在圖書館裡折騰了一下午。不過好消息是，博士後說自己又有了發論文的新想法。”

“排名第三的是池寄夏的。雖然池寄夏很努力啦……但中間怎么會昏過去，實在不明白啊！”

“於是爭奪第二和第一的就變成了安也霖和易晚……我看看……誒？”

“是誰給易晚打了100分？兩個100分？一個是參與約會的博主，另一個是……”

“最美好的約會，不就是兩個人都很放鬆，都有所得的約會了嗎。有時候，真正讓人幸福的約會不是兩個人坐在一起，拼命找著能和對方說的話和生活細節。而是兩個人坐在一起，非常清楚，即使一句話也不和對方說，也永遠不會覺得尷尬。”

“因為他們對於彼此，都擁有著超出一切的信任和瞭解。”

“兩人即使閉著眼，也會一起走到他們共同想要去往的方向上去。”

這是喻容時最後為節目組留下的話。

夕陽西下，節目收工。工作人員已經三三兩兩地回去了。就連丁別寒也打車回了公司。

比起從前最繁華時要破敗的東郊，已經進入了夜晚。

“原來我的行為一直在給你造成困擾啊。”喬總道，“我一直想努力做一個你喜歡的總裁，我真是……”

他坐在臺階上，有點沮喪。

安也霖站在一邊，抱著手臂看他。少年沉默很久，最終道：“其實該說抱歉的是我才對。”

喬總：“不……會逼得你故意裝出成熟滄桑的樣子來勸退我，就已經是我的問題了。”

安也霖靜靜地看著他。喬九思垂頭喪氣的模樣，像是一隻毛髮紛亂的大狗。

算起來，喬九思目前也只比安也霖大四歲吧？他自己在喬九思這個年齡時，是在幹什么呢？

那時候的他，是否如現在的喬九思一樣，正陷在一個不愛自己的人的漩渦裡呢？

“不，是我的問題。”安也霖最終還是吐出了那句話，“很多事情我不知道該怎么說，可你在我眼裡，實在是太小了。”

喬總道：“所以我一直想做出霸總的樣子，好討你的歡心……我不明白。”

安也霖看著他，最終閉上了眼。

“算了，你跟我來。”

……

在東郊最偏僻的地方，有一條向下的小道，小道的盡頭，走過兩層樓梯，是一處已經被廢棄的酒吧。

“幾年前這裡很熱鬧，可惜這兩年經濟不好，老闆欠債跑了。去年我拿到了自己在虹團的第一筆專輯分紅，於是我把這裡買了下來。”安也霖推開擋路的桌椅，“除了落了點灰，這裡還是以前的模樣。”

擁擠的桌椅，長長的吧台，老是出問題的燈光，不算寬闊的舞臺。

這裡，是安也霖作為“LIN”時，曾經賣唱的地方。

舞臺上有很多灰，安也霖竟然直接坐下了。喬九思摸了摸鼻子，也跟著他一起坐下了。

“不嫌棄這裡髒？”安也霖歪頭看他，“現在不當霸總了？”

喬總：“真、真正的霸總，才不會在乎地上的灰塵。”

安也霖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最終噗嗤一聲笑了。

“還是個小孩子啊。”他說。

喬總：“……你比我小四歲，別說得好像你比我大幾十歲一樣。不過……哎，我感覺從第一次見你開始，你就像是比我大很多歲一樣呢。”

安也霖：“是么？那看來現在的我，已經很成熟了。”

“有時候也不是。”喬總道，“在談到音樂，談到虹團時，我又會感覺你比我小……就像一個小少年一樣。”

安也霖一怔。

他收起雙腿，從落灰的舞臺邊緣站起來，走到舞臺中間。舞臺落滿了灰，天上的燈光也不再開啟。可他握著麥克風時，卻依稀像是回到了三十年前。

“LIN！”

“安可！安可！”

第一次站上舞臺時，是懷著什么樣的心情呢？應該只是想要賺一筆錢，用來維持自己的生活費，和繼續自己那時還不知道的、自己曾被替換的人生吧。

那時他顛沛流離，不知何處可去。在後來的幽暗時光裡，安也霖曾想過，如果在那時，安家找到他，把他帶回那個原本應該屬於他的家裡，他應該是拼了命地也想要回到這個家庭之中，成為這個家庭的一部分。

與其說是為了“拿回本該屬於他的一切”，不如說是，這會讓因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么、不知道自己身邊還能留下什么人的、惶惶不可終日的他，找到一點存活於世的錨點，找到一個可以依照的、“應當成為的模樣”的範例。

於是，他就不用再思考，他就不用再彷徨，不用在無人的屋子裡抱住自己、恐懼孤獨和沒有未來的未來。他只要做“安也霖”、做另一個“安也雲”就可以。

可那一天，他握住了話筒。於是灰暗的可能被封鎖，新的未來被打開。

從那天起，他就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了。

他也明白自己想做什么了。

“砰。”

喬總為他打開了舞臺上的燈光。於是那些光束穿過灰塵，四面八方地向他射來。那一刻安也霖想起，六年前，不，三十年前，也是這樣的光景。

那時安也霖最一無所有、最顛沛流離的時代。

也是安也霖走出地下酒吧，卻第一次看見清晨的雲卷雲舒，發現世界四通八達的黃金時代。

那一年，安也霖還不是“安也霖”。他十四歲，像所有的少年一樣迷茫，像所有的少年一樣饑餓。他想要吃，想要長高，想要奔跑，想要擁有朋友，擁有家人，想要愛。

因為想要愛，他曾追逐著那些人，直到遍體鱗傷。

可如今，他終於擁有了一切。

他想要的一切，原來一直以來都不是不是那些人，而是他熱愛的音樂。

音樂不是他的裝飾品，而是他的未來。

據說陽光傳遞到地球，需要經過八分鐘的時間。可如今安也霖站在這裡，又再一次接收到了來自三十年前的、屬於他自己的星光。

那個髒兮兮的、敏感尖銳的安也霖終於也成為了發光體，再度照亮了現在的他自己。

“這樣算來，從第一次踏上這裡的舞臺開始，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三十年啊。”安也霖忽然道，“我就說為什么忽然特別想來這裡，原來已經是第三十周年了。”

他沒有避諱在喬總面前提到這個年份數量。

從被替換身份，在孤兒院裡長大的最初開始。

安也霖忽然笑了，他額前的劉海垂下，遮住那雙並不青澀，也再無滄桑的眼。

在過去的三十年裡，他的雙眼從青澀，到滄桑，再到重新天真。

“可做喜歡的音樂這種事，再做三十年也不會膩。”他看著舞臺上屬於過去的自己的幻影，低聲道。

喬總站在舞臺下，只安靜地看著他的身影。

“不管怎么樣，我沒喜歡過別的人，第一次喜歡一個人，就是你了。所以，我看著你的時間，比看著其他的人的時間都多。”他說，“即使實在不知道對心上人說什么，所以每次一開口就變得油膩……如果你覺得現在我年齡太小的話。”

“那我就再看著你一段時間吧。”

“一直看到三十歲、四十歲、五十歲……直到最終能追上你的年紀，怎樣青春荒廢都可以。”

……

在綜藝結束後的第三天，易晚獲得了三天的假期，和一件來自喻容時的新禮物。

一隻陶制的小黑貓。

易晚：“喻老師也去那裡了？”

喻容時笑了笑，眨了眨眼睛：“趁著節目播出之前——否則以後去那家店打卡的人太多，就沒辦法悄悄溜進去給你做小黑貓了。”

小黑貓和大白貓躺在了兩人家裡的茶几上。易晚坐在茶几旁，端著筆記型電腦道：“喻老師現在完全不生氣了嗎？”

他不說還好，一說喻容時就有點愧疚和尷尬。

明明是他自己莫名其妙地生氣，易晚還主動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的不成熟又給易晚帶來壓力了。

其實易晚不告訴他生病的事又怎樣呢？一是，易晚只是為了不讓在國外工作的他擔心。二是因為，在易晚眼裡，自己很多時候在對待易晚的事的各種反應上，都有點過於大驚小怪，刨根究底了。所以易晚理所應當地選擇了隱瞞。

這明明是易晚愛他的表現。

“我想以後，對於很多事情，我不會再對你那樣追根究底，以免讓你覺得有壓力。”喻容時道，“而且我也想說……”

就像他目睹易晚的“約會”時，心裡所想的那樣。

“我一直都非常信任你，易晚。”他道，“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男朋友。”

易晚腦袋抬起來了。

喻容時：“也是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小貓咪。”

我非常想要這一生都和你在一起。

易晚：……

“咪。”易晚配合地咪了一聲。

喻容時的臉一下就紅透了。

易晚怎么這么可愛啊！

喻容時按捺住內心的喜悅，從倒了兩杯熱牛奶出來。他坐在易晚的身邊，腦袋探過去：“在玩什么？”

然後就看見了一片花花綠綠的畫面。

易晚：“?★魔法城堡★?IRIS5學院王子?★攻略遊戲★?~。”

喻容時：……

易晚：“在這個遊戲裡，主角扮演一名轉學生，需要攻略五名校園王子。我已經打通了池寄夏線，正在推丁別寒線。”

喻容時：“……怎么想起來玩這個。”

易晚：“因為剛剛上了約會節目，想複盤一下，而且這是劉哥的任務。劉哥說，如果假期有空，可以玩玩這些遊戲。”

喻容時：？

什么變.態這是。

遠在A.T.的劉哥：“阿嚏！”

……

喻容時一直坐在易晚的身邊，目睹他推完了五名王子。

並在易晚線時提出了“一點都不像本人”的評價。

易晚：“其實其他幾個人也挺不像的，而且為什么只有我是長髮造型。”

可以說是非常詭異。

入睡時，易晚還維持著好心情。直到在他睡著之前，喻容時忽然輕輕地說了一句。

喻容時：“如果沒有我，你更喜歡他們四個裡的哪一個？”

易晚：？

沒等給出回答，易晚就睡著了。

……

臉上有悠悠的春風拂過，易晚睜開了眼。

眼前的一切都有點模糊不清，易晚只能看到一張模糊的人臉，正在自己面前。

“你就是那個新來的轉學生吧？怎么第一天就在草坪上睡著了？還沒去報到吧？”那人拋著蘋果，坐在他的旁邊，“像你這樣不聽話的小貓咪，是會被人吃掉的。”

易晚：……

易晚從草坪上坐直起來，並在看見那人的臉後沉默了。

池寄夏。

穿著貴族學院制服的池寄夏。

不僅如此，他的頭上還帶著一個粉色的好感度條——好感度條顯示，目前他對他的好感為15。

易晚的眼前還有三個粉色的選項，選項一為“哈……哈……？你是什么人？”。

選項二為“啊啊啊！嚇死我了。”

選項三為“好帥……”。

易晚：……

這一定是某個惡趣味的夢吧。

易晚果斷地把三個選項推到了一邊，回答了一句“嗯”。

池寄夏：“嗯？這么冷淡，有意思。”

“池寄夏對你的好感度+50”。

……你這好感度有點太廉價了點吧！

易晚背著書包飛也似地跑了。結果沒跑幾步，他就撞到了一個人的身上。

“你是誰？新來的轉校生？怎么走路不看路？”

那個一頭紅發，有點傲嬌地看著他的美少年……就是安也霖了。

易晚：……開始探頭探腦。

這不科學，這條路明明很寬，剛才路上也完全沒有安也霖的蹤影，這是怎么讓他撞上去的。

眼前又是三個粉色的選項。

“選項一：真的十分、十分對不起……讓我做你的女僕來贖罪吧。”

“選項二：眼圈一紅，開始哭泣。”

“選項三：讓開，對你沒興趣。”

易晚：……

“嗯。”易晚如此回復。

易晚轉身就跑，留下在原地“啊，這人怎么回事，好冷靜，好淡然，好特別”的安也霖。

“安也霖對你的好感+55”。

……不要成為比池寄夏還要廉價的男人啊！

易晚一整個早上在學校裡昏頭昏腦，終於被教導主任捕捉，完成了報導和進入了所屬班級。在看見身為班長的薄絳後，易晚再度沉默了。

薄絳：“今天的課程都能跟上嗎？有不懂的，可以來問我。”

三個粉紅選項又出現了。易晚對此已經十分習慣。他再次回答了“嗯”。

薄絳：“原來你的學習能力挺不錯嘛。而且態度很自然，很大氣。”

“薄絳對你的好感度+40”。

……怎么回事，你們這些人，好感度這么容易加的嗎。

面對薄絳一起吃午飯的邀請，易晚一個人拿著便當跑上了天臺。

只是很快，他就意識到這裡也不是個他該來的地方。

在天臺上睡覺的丁別寒爬了起來，臉色不善地盯著他：“誰讓你上天臺的？”

易晚：“我以為想要避開你，只要不去廁所就可以了。”

丁別寒：？

丁別寒臉色瞬間一凜，像是想到了什么：“難道你是……”

易晚在聽見熟悉的提示音後又“嗯”了一聲，拔腿就跑。

“丁別寒對你的好感度+70”

……確定了，丁別寒是最廉價的男人。

易晚終於在學校裡找到一個沒人的地方躲藏。此刻，那一長段提示音終於到達了解圍。

“恭喜你，轉校生，你已經解鎖了四名男主，請在十五天內完成劇情，與他們積極約會。在其中一名男主對你的好感度達到100後，你可解鎖浪漫約會結局，並離開這個遊戲。”

……我可以直接醒來嗎。

“不可以。”

……

“除此之外，旁邊的校長室，是你的存檔點。請多多使用存檔點，避免打出死亡結局哦。”

易晚：……

易晚轉頭看向校長室，忽然想起班主任也讓自己今天記得到校長室報告來著。他拿著便當，推開門……

“今天有什么問題嗎？”

一身黑西服的喻容時正微笑著坐在辦公桌後。

……易晚試探了很久，終於發現這個喻容時除了“SAVE”和“LOAD”之外沒有任何功能。但唯一的好消息是，校長室可以有效避免男主們的入侵。

為了避免四個男主對自己繼續釋放不要錢的好感度，易晚選擇在這個擁有人工智障喻容時的校長室紮根。

……

十五天過去，易晚成功躲開了所有男主劇情。在太陽落山、時間歸零的那一刻，易晚坐在校長室裡，等待蘇醒。

這個無聊的，因為睡前玩了奇怪的攻略遊戲而引發的約會遊戲夢境，應該馬上就可以結束了吧。

想到這裡，易晚最後看了一眼坐在辦公桌前的人工智障喻容時。這個喻容時只有存檔和繼續遊戲的功能，無論易晚何時出現，他都只會說一句“今天有什么問題嗎？”。

不過戳戳ai假人喻老師還是挺好玩的。

這幾天易晚好多次吃完飯後，把飯盒放在喻容時的頭上。

喻容時頂得很穩呢。

直到……

“恭喜你！200%好感度結局已完成。”

易晚：？？

什、什么？

哪個男主的好感度到達了200%啊？

“你已解鎖隱藏男主：存檔點，並提升其好感度至200%。”

“達成結局：S&L，即將進入Hscene，請玩家收集CG。”

？？

易晚震驚地看著課桌前的喻容時，在他的注視下，喻容時從辦公桌前站起。他扶著脖子，扭了扭腦袋：“終於被解鎖了……”

易晚：“什么……”

喻容時對他眨了眨眼，捉住他的手。放在唇邊一吻。

“每天來我這裡吃飯睡覺，不算約會嗎？”他說，“現在做好準備收集CG了嗎？”

？

喻容時：“有三十多張哦。”

……

第二天，易晚醒來得很晚。

他窩在床上，神情茫然，眼底有種淩亂的呆滯。

直到喻容時翻過來抱住他，揉了揉他的腦袋。

“我昨天晚上……”易晚的聲音有點抖，“好像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喻容時：“嗯，做了什么樣的夢呢？可以和我描述一下嗎？”

他的聲音懶洋洋的，有種奇怪的饕足感。

易晚：“做了……”

……

四十多張CG。

易晚沉默，他緩緩下沉，默默地把自己裹在了被子裡。

喻容時把腦袋埋在他的肩膀上，低低地笑了。

“我好像也做了同樣的夢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