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絳輕聲道。
看劇本的池寄夏:“你罵曲韞是狗啊,這麽恨啊我的寶寶。”
薄絳:……
易晚看出來池寄夏知道薄絳是在說曲韞因為權力膨脹了,不過池寄夏還是想逗薄絳玩一下。
他低頭看了一眼薄絳的腳踝。
其實易晚一直在竭力忍耐從這張桌子上跑掉的衝動。
因為他看見那無色的絲線,正纏住薄絳的腳踝。
其中幾根在腳踝周圍張牙舞爪,像是一朵想要進食的深海海葵。
他並攏了腳踝,竭力讓自己不會碰到它們。
於是一層又一層無需贅述的壓力之下,故事的轉折來了。
起初,是一場戰役中,他的一名從周朝帶來的侍衛偷偷地往家裡捎了信。
曲韞知道信裡什麽都沒有,也知道軍中一些北國人對那侍衛不滿已久,只是尋個筏子折磨人。
但他也知道。
這名侍衛在周朝是最後加入他們的。他沉默寡言,獨來獨往,和其他的周朝人的關系都不怎麽好。
隨行的只有一名周朝心腹。但他知道茲事體大,不敢妄自發言。
於是曲韞說:“把他帶下去。”
發作。
然後說。
“發動突襲。”
曲韞從來不知道這四個字居然能讓人那麽爽,爽過世上一切高潮,像是火焰終於從冰冷的鐵管中噴射而出。他擁有騎兵組成的洪流,擁有千軍萬馬,現在他終於能用這件事當由頭,作為開始,向周朝進發了。
然後他沒有拍周朝心腹的肩膀,他知道,這時絕不能拍。
他要讓他愧疚,讓他以為是那名“背叛”的周朝侍衛導致的這個後果。他足夠冷臉,他們才會更加不安。
一群不安的人是沒有任何戰鬥力的。
他不會讓任何人知道:他早就想開出這一槍了。
而開槍的感覺。
爽極了。
可那還不夠。
“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們那最偉大的夢想啊。”他告訴自己,“沒有足夠強大的權力,怎麽能夠實現自己想要達成的理想現實呢?”
他覺得自己的想法對極了。
……
再然後,便是順理成章的故事。是曲韞的人生,也是整個世代的歷史。
欲望的開啟如多米諾骨牌,推倒第一張,就再也沒有停下來的道理。
如果一個人今天可以為了“夢想”“正義”獻出一件事,那麽就永不會有這份“奉獻”停下來的那一天。為了積攢實現正義的資本,曲韞做了很多事。
能力越大,困難也越大。北國貴族集團之間的矛盾依然尖銳,北國的百姓依然需要拯救,他們需要水草,需要米田,需要四季如春的天氣和冬季溫暖的不凍港。邊境的戰爭從來沒有停息過。
曲韞偶爾聽說過薄明絳的一些事。他知道他是一個很好的太子。
正是因此,他必須死。
薄明絳的死也是為了“正義”需要付出的代價。
如果他不夠好,他倒是可以放過他……就像放過他的三弟一樣。
可他盡量不去想這件事。那時他還沒有意識到薄明絳的死對於他會是什麽意義。“發動突襲”四個字喊了太多遍,就連“燒殺搶奪”也變成了一個麻木的術語。
沒辦法,沒有補給線,哪有勝利的戰爭?周朝國土那麽大,只靠自己,北國怎麽把軍糧運輸到周朝王都?
所以這都是為了“正義”的權宜之計。
距離皇城遙遠的城市們潰不成軍。薄明絳能力再強,也不能在短暫時間裡挽回一個徹底腐朽的、舊勢力盤根錯節的帝國。曲韞進攻得沒費什麽力氣,他甚至管束自己的兵士,讓他們別為難那些老百姓。
要殺就殺那些有錢的富戶或官員。
越靠近皇城抵抗越強。再後來誰輸給誰、誰殺過誰,已經寫成一本厚厚的血債了。所以各種各樣的“復仇”,也就“情有可原”了。
與狼共舞就是這樣。
終於,赤地千裡,他們來到了皇城之下。
曲韞少年時曾經居住的地方。
曲韞眺望遠處的皇城,黑雲壓城城欲摧。幼時他來到這裡時覺得這裡很大,如今看來,還是一樣的雄偉。只是這座帝國老了。
老了的東西,就不該存在了。
而他的遠大夢想,他的藍圖,他秉承的天下無餓殍的正義,就將以這座城為中心進行實踐!
他知道自己的手下們很興奮、也很憤怒。這座城的頑強抵抗超出了他們的想象。熱油、滾石、木樁,日日夜夜,護城河的水也被燒得沸騰冒泡。曲韞在皇城外見過他少年時的好友薄明遠一面——這是最後一面了。在他於周朝內流亡、乃至戰爭還沒發生時,他們還見過好多面。這次薄明遠控制不住自己。他高聲怒吼,問他自己之前給他泄露的消息是不是幫助了他的周朝的進攻,又問他到底是借了誰的令牌把他騙到郊外的。
曲韞知道薄明遠是個醉心書畫的君子,比他的兄長還單純。是以厭惡恃強凌弱的他才秉承著心中正義把身為質子的他放了出去……或許也還有一點情愫。他不會告訴他那令牌是他的三弟薄明越拿來的。真奇怪,薄明遠和薄明絳居然會有那麽一個貪生怕死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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