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是畢恭畢敬的。
“去吧。”助理說。
……活得就像他們的狗一樣。
秦雪心剛要挪步,就發現問題:“念子呢?”
她沒看見小助理人。
藍光助理說:“念子回去拿東西了。”
拿東西?有什麽東西可以拿的?
秦雪心來不及問。她已經被帶進了化妝棚裡。
……
七公主和薄九是CP。等秦雪心化完,薄絳也要跟著化。在他們化妝的時間裡,易晚會被帶去拍更多定妝照。
自秦雪心走後易晚一直沉默。他盯著地面,不知道在想什麽。
直到薄絳走到他的面前。
易晚:“?”
易晚在薄絳的凝視下遲疑地伸出手。薄絳看著他,終於破功了。
“不是要抱抱。”他說。
易晚:“哦。”
“你覺得秦雪心很特別嗎?”薄絳說。
易晚:“?”
薄絳說:“我記得她,在拍賣會時。”
在那場拍賣會裡,秦雪心的虛榮、膚淺和愚蠢,都給薄絳留下了一些印象——他對此世間的人沒什麽關心,因此一些印象,已經是很多了。
當時他不明白易晚為什麽要特意跑回來救她。前朝太子冰雪聰明。這些日子的相處,早讓他看出來易晚並不是喜歡多管閑事的人。
易晚和這個世界是隔著一層霧的。霧裡看花,影影綽綽。就像薄絳無法解釋,易晚是為什麽在綠風博物館裡時就已經看穿了他的身份,指出他是那幅畫的原作者。
同時他也不明白,易晚是為什麽對自己擁有的情報沒有任何想要利用的意思:在《最強鑒寶》後,易晚和他非常默契地再也沒有提過這件事。就像那句指證沒有發生過一樣。
易晚是薄絳從上一世到這一世以來,第一個完全無法看透的人。他沒有預料過易晚會在他讀劇本時那樣銳利地與他爭吵,與他平時與世無爭的樣子全然不同。就像他也沒有期待過,方才沉默流淚時,易晚居然會給他一個擁抱。
他無法看透易晚的感情。
所以,易晚對秦雪心的態度也同樣奇怪。
除了拍賣會那一次,薄絳對秦雪心沒什麽印象。他不知道女人曾經路過他,曾經對他產生過不滿;也不知道女人曾和易晚一起,一張一張從河流裡撿起過他的畫。
易晚又沉默放空。薄絳不依不饒地看著他。最終,易晚說:“啊……你對這個世界產生了一點好奇心,這很不錯。”
薄絳:……
他沉默了,忽然苦笑:“這對我沒什麽用。”
是沒什麽用處。這點好奇心全然無法構成目標,也不能成為活下去的意義。
易晚沒有看他的眼,而是看向他的頭頂,慢慢道:“秦雪心是一個……嗯,和你完全不同的人。比如。”
“她拚盡全力地想要活下去。”易晚說,“即使活得狼狽,又醜陋。”
一個是光明璀璨、以身殉國的太子。
一個是從出生到被利用,從未有過任何惹人稱道的華彩段的惡毒女配。
旁人回顧太子的生前,只會為他的名節與絕代風華稱讚。旁人回顧女配為了走紅手段盡出、最後還委身藍光的前半生,只會有譏笑和尷尬。
可他們都一樣。
比誰都不敢回顧自己的過去……比誰都想要否認自己過去的人生。
無論外人對他們的前半生做出了怎樣截然不同的評價。在他們眼裡,他們的前半生都是垃圾。
易晚的語氣裡依舊是不帶任何感情的,像是界外之人的陳述。
薄絳:……
奇妙的預感。
“如果不知道這幾天該看什麽的話,就看看她吧。還有這座古城。”易晚像是得到了什麽啟示似地開口,“你會看到很多東西的。而且還有一件事。當初和劉哥一起來薄家找你時,她和我一起,從河流裡撿起了你的畫晾乾。”
薄絳:……
易晚和人說話時總是看人頭頂的樣子真是很奇怪。
他微微哂笑。在劇組這幾日的體驗和對歷史的查詢,已經讓他知道《表裡山河》的整體劇情幾乎都符合史實……很多地方,都讓他不敢去想。
比如薄明遠。
……和那幅在拍賣會上,他曾經用全副身家舉價也要拍下,用來泄憤燒毀的,屬於薄明遠的字帖。
模仿他的字體的字帖。
薄明遠從小體弱多病。少年時,兩人住門對門。薄明絳曾時常擔心自己弟弟的壽數。
他總擔心他會短命,每次自己收到人參等貴重藥材,都叫仆人送去薄明遠府上。每年冬天去薄明遠府上看薄明遠時,總讓他不要出來送他——冷雪天寒,別把薄明遠再凍感冒了。
可薄明遠每次都會追出來。薄明絳只有這時會回頭,讓他回去——然後薄明遠會繼續偏要送。他們兄弟兩人站在朱紅的大門之下。薄明遠穿著銀灰色的大氅,抬起的臉不如他漂亮,卻很清秀,卻在笑。
那少年的面目,便是直到如今,還留在薄絳心中的屬於薄明遠的模樣。
所以他想象不出七十歲老人的模樣。少年在他不在的歲月裡,已經慢慢變老,並死在了塵埃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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