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絳睜大了眼。
昏暗的走廊裡,俊美青年終於抬起眼來。薄絳憤怒地發現,他居然在笑。
在嘲笑。
“來得及?什麽叫一切還來得及?”他像毒蛇一樣發出嘶嘶的笑聲。
安也霖來時就看見薄絳把池寄夏推到了牆上,眼睛還發紅。
無數“¥%¥#……#……”的情節在安也霖腦海中滑過,他下意識地攔了一把身後的易晚。
易晚:“?”
安也霖:“根據我的經驗,兩個人進行這種互動時,其他人還是不要上去的好。”
易晚看了一眼,冷酷地吐槽道:“可是薄絳明顯只是想打人,不是想強吻。”
安也霖:“那……”
易晚:“等薄絳打池寄夏臉時我們再上去吧……”
牆那邊於是傳來池寄夏的聲音:“我聽到你們在說什麽了!!”
他轉回頭後,發現薄絳原本威風凜凜的眼睛像是一口氣沒上得來,泄了氣。
於是那雙鳳眼黑得有些柔弱。
“有什麽來不及的,池寄夏。”他低頭說,“你的母親還沒死呢,不是嗎。如果你一年見她一次,接下來你還能見她多少次呢。”
池寄夏愣住了。
他難得沒有說“我在網上早就看見過這個段子”。
“你錯過的是還可以挽回的,我錯過的是永遠回不去的。”薄絳自嘲地笑笑,“算了。”
他也走了。
走廊裡只剩下池寄夏一個人。許久之後,他問系統:“你覺得我應該怎麽做。”
一分鍾。
兩分鍾。
五分鍾。
系統沒有回應他。
池寄夏向後靠在牆壁上。他被強烈的恐懼感擊中,一時間無法呼吸。
直到他看見易晚出現在他面前。
易晚穿了件白毛衣。白毛衣托住下巴,乾淨得像是一張白紙。池寄夏喉結動了動,疲憊地閉上眼。
“你也是來勸我的嗎。”他的聲音很小。
易晚搖搖頭。
“你來嘲笑我?”
易晚也搖頭。
“那你來做什麽?”池寄夏苦笑,“剛才薄絳……”
“剛才薄絳只是在借你的事發自己的脾氣,僅此而已。”
池寄夏:?
“我以為你會說他說得很有道理,我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呵呵。”池寄夏看天花板,“其實我也是這樣想的……”
一重重的枷鎖壓下來。
不孝的,不恭的,不友善的。
有沒有一個時刻,讓你覺得變身成受其他人期待的那個木偶會更好?
“而你,是來做什麽的呢。”池寄夏看他,“你比任何一個人都知道得更清晰吧。”
“——別裝了,曾出現在我的夢裡的易晚。”
快來告訴我,應該在我的生活裡版演誰,去做什麽樣的事吧。
讓我再把我的人生……依賴到某個人的意見之上。
易晚蹲了下來。
他看著池寄夏,眼睛如黑山白水。這雙眼睛讓池寄夏想起了小時候的冬天。
那時的冬天他仿佛沒有系統,也沒有哥哥。冬天很冷,他的腿很痛。
他的腿很痛……他被背在誰的身上?
誰的身上?
“池寄夏。我來告訴你,你想做什麽都可以。”
“……”
“你想要進房間也可以,不想進房間也可以。你想要原諒你的母親也可以,你不想原諒她,想離開也可以。”
“你想要想起池序也可以,不想想起池序也可以。沒有人規定,你必須要想起他,你必須要背負一個人的沉重人生——哪怕這個人是你自己。”
就像現在。
“你想要聽我的意見也可以,不想要聽我的意見也可以。你想要扮演某個人,不扮演某個人,都可以。你的意見不需要足夠優秀來被人尊重。沒有任何人尊重你的意見也可以。你可以不積極,可以不快樂,可以不做一個主角。可以不遵循任何系統的意見。”
“你想要成為誰都可以。”
他好像想起來了。
不是夏天,而是冬天。他和媽媽一起,推著箱子離開徐家。
淨身出戶。
天很冷,風很大。女人穿著黑色羽絨服,背對著他,一瘸一拐地走。
女人很傷心。
他說:“媽媽。我腿累。”
他又說:“媽媽。我腿累。”
女人停了下來。
“……上來吧。”她說。
媽媽有很好聽的嗓子,他靠在媽媽的背上,不知道媽媽的腳步比方才還慢。過街時,他看見媽媽盯著一張公交站上的海報,在發呆。
他依稀記得媽媽常看著一部電影的封面發呆。父親曾嘲笑說:“別看了,反正你那時摔斷了腿,演不了。就算你演了,你以為你能像她一樣拿影后?”
那張海報裡的女人和電影封面上的女人長得一模一樣。
雪很冷。他只能把臉頰貼到媽媽的耳邊,才能小聲地說:“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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