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殷長夏遭遇危險的時候,只剩下少數的蜘蛛,它們也還想繼續幫忙。
[站住。]
裴錚憋了一口氣,[你難道不想看看,他到底配不配得上你這樣死心塌地?]
這不像是在和聽不太懂話的江聽雲說,反倒像是在對他自己說。
殷長夏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演。
他想知道殷長夏的反應。
人沒有被逼到絕境的時候,誰也不知道他的本性會怎麽樣。
縱然想要測試人心,裴錚的神經卻比任何時候都要緊繃,在和時鈞一起殺怪物的時候,動作也變得格外粗魯,任由那些飛濺的血珠落到自己的臉上。
時鈞:“……”
A級玩家這麽陰晴不定的嗎?
裡面只剩下一片淅淅瀝瀝的雨聲,灑在了漫過腳踝的黑色海水上,泛起一圈圈渾濁的漣漪。
尹越所布下的道具,在此刻終於生效。
雨水滴落之處,形成一個重力失衡的牢獄。
隨著時間的推移,一倍重力、兩倍重力、三倍重力,不斷往上攀登。
倀鬼終於短暫的控制了局面。
倀鬼還在不停的說話:“我從你進入遊戲,就一直在觀察你了!尤其是C館的對賭!你應該很想把遊戲玩得更刺激吧?可那些人,就像是束縛你的枷鎖,還差一點毀掉你設下的必贏的賭局……”
殷長夏:“……”
倀鬼:“你該舍棄他們!你一個人的時候才會更強大,沉溺在這種團隊裡,只會不斷拖你後腿。”
倀鬼緊盯著殷長夏,覺得殷長夏一定會和大部分人一樣。
尹越布下的道具,他無法進去,但殷長夏也出不來。
只要等待時間,重力加到二十倍……乃至三十倍,殷長夏的內髒就會受不了。
倀鬼想要繼續分散殷長夏的注意力:“你有好多種辦法,何必保證他們三個都要拿到載物繼承?”
殷長夏開始感受到身體奇重無比,漸漸連手也難以抬起來,剪刀哐當一聲墜落到了地上。
倀鬼眯起眼,不知不覺帶上了一點兒真心:“你隨便選一個舍棄,讓他們中斷載物繼承,幫你一起突圍,也好比你一個人苦苦支撐。”
外面的裴錚沉默良久,內心湧起極度不爽的情緒。
明明是他想試探殷長夏,可聽到這裡,他卻感同身受了一樣。
裴錚的動作更加暴躁粗魯,直接擰住了敵人的脖子:“該死的D館怪物。”
時鈞:“……”
所以到底怎麽了?
裴錚:“快殺!滿了一百個那扇門就會被打開了。”
大門的上方是鮮血淋淋的倒計時,彰顯著他們殺死怪物的數量。
時鈞稚嫩的聲音裡充滿了疲憊:“裴考核官,我們在這麽短的速度裡,已經殺得過半了,你這是欺壓未成年……”
已經很努力了好不好?
裴錚掃視過去,表情不善。
時鈞並不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麽事,裴錚也不便解釋,難道要讓他跟時鈞說,自己的身體裡住了殷長夏載物裡的鬼魂,他是借著這個鬼魂,才看到了裡面發生的事嗎?
裴錚隻得狠狠威脅:“你動沒動全力,以為我不知道?”
時鈞:“……”
果然瞞不過A級玩家的眼睛。
時鈞正色道:“知道了,我會努力殺這些怪物的。”
裡面的倀鬼坐到了長桌上,這還是頭一次在殷長夏的手裡取得優勢,這都得多虧了他一直隱忍著,知道尹越和殷長夏有矛盾,尹越肯定會使出渾身解數。
殷長夏:“你做了什麽?”
倀鬼:“終於發現了?你看看你的頭頂吧。”
殷長夏朝上空望去,卻瞧見烏雲之上,有一個跳動著數字的冰冷鉛塊。
是道具?
不幸中的萬幸,被困的只有他一個人而已。
“現在已經七倍了……隨便喊醒一個,就能擺脫這樣的危機。只不過舍棄一個罷了,另外兩個肯定會感謝你的,怎麽樣?這樣猶豫不決,可不像你啊。”
倀鬼略帶玩弄意味的喊,“殷……考核官……”
殷長夏一嘴的鐵鏽味,單膝跪地,雨絲的范圍在進一步擴大,即將把身後的三人也包圍進來。
鄭玄海已經處於半夢半醒間,即將蘇醒過來,想要艱難的睜開眼。
就算繼承載物尤為重要,但活都活不下去了,繼承載物又有什麽用?
就算殷長夏要犧牲他,鄭玄海也沒有半點怨言。
咚咚咚。
那胡亂的心跳聲,不光是鄭玄海,還有門外的裴錚。
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到了殷長夏的身上——
殷長夏:“不。”
那一個簡單的字音,仿佛回旋一般,震徹在所有人的心頭。
倔強不肯認輸,像是日光下勁草一樣的殷長夏。
被逼到絕境,剝開外殼見到的不是更加黑暗的東西,反倒是更加純粹的本真。
“你讓他們清醒一個,算我輸。”殷長夏黑白分明的眼瞳,望向了那邊,“而我,最討厭輸。”
他只是在單純的表達著厭惡。
倀鬼表情變了又變,最終只剩下了獰笑:“那你就給我好好苟延殘喘!趴在地上當狗!”
重力已經抵達八倍。
殷長夏已經被困住,倀鬼從長桌上跳了下來,正打算走到那三人的面前。
真是愚蠢!
也不知道他在堅持什麽!
不肯放棄任何一個人,就是三個人一起毀滅。
他要讓殷長夏看看,無法做到舍棄,會是多麽淒慘的一件事。
重力已經抵達了九倍,暗處一小截蛇鱗藤爬行在黑色的海水之下,在抵達殷長夏身邊時,猛地竄起,它深深扎根於地底,迅速增長變大,藤蔓吸收了海水裡的輕微詛咒,變得猶如參天大樹,很快便擊落了上方的重力道具。
殷長夏穩穩當當的接住了它,拚盡了全力一擊,重力道具抵達倀鬼上空,連帶頭頂的烏雲也移動到了那邊。
被包圍的人,轉眼間成了倀鬼。
殷長夏咳出一口血,蒼白的唇色上,沾染了零星的血漬,有種既脆弱,又強勁的美感:“自作自受的滋味,怎麽樣?”
倀鬼的身體被壓在地上,根本無法站直身體。
他難以置信的看著殷長夏,不明白為什麽劣勢的一方轉眼就成了自己。
殷長夏:“一倍重力、兩倍重力,你或許還有辦法逃跑,十倍重力……你還能逃到哪裡去?”
倀鬼終於明白了過來,聲音變得尖銳:“你故意挨到這個時候?”
明明有辦法脫離,卻沒有脫離。
故意挨到他無法反擊的時候,才開始動手。
他被殷長夏剛才發瘋的樣子給騙了過去,覺得他已經失去了最優勢的理智,被狂化狀態所影響。
可早在那個時候,他就在刻意引導了。
殷長夏站起身,對後方的三人說:“安心繼承,他還不配影響你們。”
裴錚:“……”
鄭玄海:“……”
最為觸動的就是他們二人,心臟發悶發熱,變得酸脹了起來。
長期處於危險、欺騙、恐慌的環境,令裴錚變得封閉、唯力量主義、不再相信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事情。
可往往是這種人,對一切正面情感的捕捉,才是敏銳的。
就像冰塊泡入溫水,能夠立即感知到融化。
如此危險的情況下,倀鬼隨時隨地都會引來館長。
越是這種時候,就越該先完成通關任務,減少危險的發生。
如若換成了家園其他的掌控者,那三個人當中,首先舍棄的就該是鄭玄海。
畢竟鄭玄海獻出了全部,不應該被看做是一個人,而是奴隸、貨物、家畜。
在家園的玩家,或多或少都有類似的經歷,就連裴錚自己也是。
殷長夏真是個怪胎。
他自傲得不願走捷徑,在混亂無序的遊戲裡保持最基本的底線,對真心的人他也會拿出同等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