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刻意開車來接的你,高興了?”
榮絨把糊在臉上的紙巾給拿開,紙巾下是他笑得比陽光還要燦爛的臉蛋,“高興。”
榮崢微怔。
他沒想到,自己只是承認是刻意來開車接的榮絨,小孩兒竟然就能高興成這樣。
他眼神放柔,叮囑道:“擦乾淨,別感冒了。”
“嗯。”
榮絨拿紙巾隨意在自己頭髮上還有臉上擦了擦,扔進車載垃圾桶。
他抽過安全帶系上,扣進去卡緊,“哥你今天怎麽開的我的車?”
“我的車讓劉幸開去保養去了。”
想到榮絨不喜歡別人在沒有經過他的允許下,碰他的私人物品這件事,榮崢頓了頓,“抱歉,我應該提前知會你一聲的。”
榮絨上輩子的確是特別不喜歡其他人在沒經過他的允許,擅自動他的物品,那也是被他那個堂弟,還有他那個最小的小表妹給弄的。
小時候那兩個熊玩意兒,每次來他們家做客,就跟在自家一樣。
到了他家就直奔他的房間,見了喜歡的東西走的時候就哭著鬧著要帶走,他要是拒絕就不停地哭鬧。
因為他很生氣,他爸媽倒是沒當面沒給出去,但是少不得歎氣。
那一聲歎氣,聽在他的耳裡,就像是無聲的指責。
指責他的不懂事,他叫他們為難了。
可那些東西,全部都是爸媽還有哥買給他的,他每一樣都很喜歡,憑什麽送出去?
他就是不給!
有一次,他初中放學回來,發現他一個很喜歡的玩偶不見了。
當時他就有很不好的預感。
問了家裡的吳姨,吳姨支支吾吾,說是他小表妹今天去過他的房間,好像手裡是拿著什麽東西走的,但那時經過先生、夫人允許的。他就去問了爸媽。
“只是借給純純一天。就一天。過個夜,明天,明天純純就會把玩具還回來了。爸都跟你小姑還有純純約定好了。如果她們沒還回來,爸跟你保證,爸就帶你上你小姑她家去要去,啊。”
他當時就非常不高興,忍住了。
第二天是周六。
他從白天起床開始等,等到晚上。
她小姑沒有把他的玩偶還回來。
他爸媽那天很晚回來。
他爸的精神看起來也很不好,需要媽媽扶著。
他一個人在玄關處站了很久,意識到今天晚上他是不可能要回他的獅子玩偶了,也就回了房。
第二天,他問在吃粥的爸爸,他的玩偶到底要什麽時候才能還回來。
他爸趕緊放下手中的粥,給他小姑打了電話。
“這我怎麽跟孩子說啊?你自己跟孩子說吧。他要是接受我沒意見,他要是不接受,你就必須跟孩子道歉。”
他爸看著挺生氣,神情又帶著愧疚,把手機遞給了他。
他皺著眉,從他爸手裡接過手機。
“抱歉啊,絨絨。純純不小心把你的玩偶給弄髒了 。你這玩偶多少錢啊,小姑賠給你!再給你買一個一模一樣的,好不好?”
他握著手機的骨節泛白,咬著牙,“你覺得我是差你這點錢麽?榮喜珍?”
“哎,絨絨,你怎麽能直接喊你小姑名字呢!”
他爸把電話給接過去了,在電話裡跟他的小姑道歉,“喜珍,他還是個孩子,你別跟他計較啊。”
“都上初中了,也不小了吧,哥?”
離得近,榮絨全聽見了。
他生氣地狠狠地踢了一腳椅子。
椅子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響。
電話那頭的榮喜珍沒了聲音。
榮絨發泄般地低吼:“你們憑什麽沒有經過我的允許亂碰我的東西?憑什麽!”
他發了一通飆,回了房間。
用力地甩上了門。
他把自己拋在床上,握拳的手狠狠地捶了幾下床。
那個玩偶是他很小的時候,哥哥帶他去抓娃娃機,送給他的。
當時,一排的娃娃機,他最想要的就是那個小獅子玩偶,他哥太笨了,一直沒抓住。
他嘴裡安慰哥哥說沒關系,跟哥哥出來玩已經很高興了。
可能是看出他的失落,離開電玩城,哥哥忽然從身後給他變出了一個小獅子玩偶。
他那個時候真以為是哥哥用魔法變出來的,一直到長大之後,發現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什麽魔法,才意識到當時應該是哥哥找了電玩城的工作人員,花錢買的。
哥哥沒時間陪他以後,都是那個玩偶陪他睡覺。
他把自己蒙在被子,發泄地咬住下唇。
後來,他還是打車去了他小姑家。
看見了他那個被抹了各種油畫棒,還被剪掉一隻耳朵,被開膛破肚,肚子裡的棉花都露出來的小獅子。
他把傷痕累累的小獅子帶回了家。
他給它洗澡,去吳姨那裡借了針線,笨拙地替它醫治耳朵跟肚子上的傷口。
它再也不那麽威風凜凜了,可能沒有辦法像哥哥說得那樣,可以每個晚上都守在他的身邊,替他把噩夢給趕跑。
它變得很醜。
可他還是每天晚上都抱著它入睡。
既然小獅子不能保護它了,那就換他保護它好了。
拒絕接受爸媽的道歉,每次從學校回到家,也第一時間把自己關在房間裡。
那之後,不管榮絨在沒在家,多長時間沒在家,他的東西家裡人再也不會擅自去碰,他的玩具也沒有被送出去過。
只是裂痕還是造成了。
有一道無形的溝,橫在了他跟爸媽當中。
榮絨現在想想,根據時間線的推算,那個是時候或許他爸的身體早就已經出狀況了。
是為了這個家,一直強撐著。
大人們包括他哥在內,都替他把風雨給擋下了。
他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難過裡,卻根本不知道家裡背裡湧動的那些事。
兄弟兩人誰也沒提那些陳年舊事,可從小一起長大的默契還是令榮絨瞬間秒懂,他哥為什麽會因為借他的車,沒有提前跟他知會一聲而道歉。
那個時候他受到了切切實實的傷害是真的,可他又何嘗沒有傷到爸媽的心呢?
榮絨跟他哥開玩笑,“道歉的話,是不是得有個具體的道歉的行為,才顯得比較有誠意?”
榮崢系上安全帶,調轉方向盤,將車子開出去去,“怎麽?口頭上不算,賠禮道歉才算?”
榮絨本來還真沒這心思,他剛剛就是隨口那麽一貧。
聽見他哥說什麽口頭不算之類的,瞬間就給想歪了。
視線不自覺地落在榮崢的唇瓣上……
口頭上也的道歉,也不是,不可以。
榮絨強迫自己把視線給挪開了。
操。
他現在是發情了嗎?
這股蠢蠢欲動的浪勁兒是怎麽回事?
“嗯?”
微微上揚的尾音,勾人得要命。
為什麽他以前沒發現他哥的聲音這麽好聽?
“發什麽呆?”
榮崢在榮絨的腦門上彈了一下。
榮絨整個人都彈跳起來。
要不是有安全帶系著,肯定腦袋要碰到車頂了。
“絨絨?”
絨絨的心砰砰跳得厲害。
他覺得自己不對勁,很不對勁。
不應該啊!
他十八年來在那一方面都挺都心靜如水的,噢,不,要是把上輩子的年齡都算上去,那他可是活了二十來年了。
二十來年他都清心寡欲地過來了。
怎麽這次忽然就跟老房子著火了一樣?
總覺得他的體內好像蘇醒了什麽可怕的怪物一樣。
榮絨飛快地扭過頭,假裝在看窗外的景致,憑借他自己強大的意志力,回了句,“沒。”
一雙耳朵血紅。
“很冷?”
“啊?”
誰冷?
他麽?
“你耳朵都紅紅的。”
以為是空調開得太低,凍的。
榮崢伸出手,去摸榮絨的耳朵。
榮絨下意識地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