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嵐整個人就像是被扔進了寒風裡一樣, 她不自覺地攏了攏蓋在身上的被子, 好讓自己的身體能夠稍微暖和一點。但實際上,她的這一行為是徒勞的。她還是感覺到了徹骨的寒冷,她意識到, 大兒子在這件事是認真的。她其實也知道,以小崢的性格,如果不是認真的,他根本就不可能會允許他自己對絨絨做出那樣出格的事情。
應嵐沒有辦法接受,“小崢,絨絨是你弟弟!你怎麽可以,怎麽可以……”
她微紅著眼睛,語重心長地道:“小崢,從小到大,媽從來也沒求過你什麽。這一次,就當是媽求你。你就不能……你就不能僅僅只是以一個兄長的身份愛護著他嗎?”
榮崢動手,給母親倒了一杯水,“我是他的兄長,也是他的戀人。我只會比從前更加愛護他。兄長跟戀人的身份並不衝突。”
應嵐完全沒有喝水的心思,她瞪著榮崢,“並不衝突?你真的是那麽覺得嗎?你有沒有想過。萬一有一天你們兩個人分手了呢?絨絨還那麽小。他當初可以為了一個周砥鬧成那個樣子。你怎麽就知道他以後不會喜歡上其他人?”
榮崢的睫毛微微動了動,應嵐忽然意識到,這很有可能會是一個突破口。明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話可能有點殘忍,為了兩個孩子,應嵐還是說了,“絨絨還太小了,萬一哪天他厭倦了,想要結束這段關系了,你們兩個人還能像現在這樣相處麽?小崢,你自小行事沉穩,從來也沒怎麽讓我跟你爸操心跟失望過。你這次……你這次真的是太胡鬧了!”
“想過。”
榮崢這句話說得沒頭沒尾,應嵐眼底閃過一絲茫然,沒能沒反應過來,大兒子的這一句“想過”指的是什麽。
榮崢把剛才給母親倒的那杯水,放在床頭櫃上,他語氣平靜地道:“如果有一天,絨絨厭倦了,或者是喜歡上其他的人,我會退回兄長的位置。不管我們未來能不能廝守,他永遠都是我的弟弟。”他會以兄長的身份,永遠愛護著他。
應嵐萬萬沒想到,一貫顧全大局的大兒子,在跟絨絨這件事上是這麽一副油潑不進的性子。她的眼底簇著火焰,“你是不是覺得我身體還可以,不管怎麽氣我,我都能挺得過去?”
這句話,應嵐已然是有些賭氣跟威脅的成分在裡頭了。應嵐的修養在那裡,她不會真的說出拿自己的身體健康來威脅,去逼兩個兒子的分開這樣的事情來。即使她現在很生氣,她仍然存了一分理智,沒有更傷人的話。
榮崢的語氣是一貫的平靜,“您知道的,我不會這麽想。”
應嵐沒說話。兒子是她生的,又是她一手帶大的,榮崢的品性她自然比誰都清楚。她剛才就是在說氣話。應嵐曾經無比為兒子沉穩的性子感到驕傲,可她現在,她隻對大兒子的這種沉穩感到氣悶。
這天晚上,一直到臨睡前,應嵐再沒主動跟榮崢開口說過一句話。
母子兩人沉默地過了一晚。
…
年紀大了,容易覺少,加上醫院的床鋪,總歸沒有在家裡睡得那麽習慣。這天,應嵐跟昨天一樣,五點多就醒了。
房間的窗簾拉著,應嵐開了燈。幾乎燈才剛亮,洗手間的門就被推開,榮崢從洗手間裡走了出來。母子兩人的視線對上。
應嵐注意到大兒子身上就連衣服都換過了,可見不是剛起床,應該是起床有一會兒了。基於兩人昨天晚上的不愉快,應嵐滿肚子的疑惑隻好暫時壓下,並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
榮崢就像是沒有感覺到母親的不高興,他收起陪護的簡易床,語氣如常地同母親應嵐道:“爸會在七點左右過來。我交代了值班護士,在爸過來前,您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摁護士鈴,護士會在第一時間過來。”
小崢這是現在就要走?這個點,外面天都還沒亮,要是去上班,時間未免也太早了一點……
忽地,應嵐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複雜起來,她好像猜到了,為什麽大兒子今天起得比昨天早,又為什麽今天要早早地離開醫院。
“媽,我先走了。”
應嵐還是沒說話,她猜到榮崢是要去見榮絨,可她沒有開口阻止。她知道,在這種情況下,除非她限制兩個人的自由,否則就算她阻止了這一回,他們下一次也總能見上面。
病房的門房門被輕聲地帶上。
應嵐眉頭微微蹙起。
…
六點不到,榮崢開車出醫院。
車子開到榮絨所在的小區,差不多快七點。榮崢開出醫院時,天色還只是微亮,太陽也還沒有完全升起,這會兒,天已經完全亮透了。
小區綠化帶兩旁有合歡樹,有幾株開花了,榮崢的車子就開在這一排排的合歡樹的中間。昨天夜裡下了一場雨,道路兩旁,落了不少緋色的花團。
榮崢的車子抵達榮絨所在的單元樓前前,他的擋風玻璃上,落了不少如扇團一般的合歡花。有幾片合歡花因為玻璃水的緣故,黏在了擋風玻璃上,雨刮器沒能刮掉。榮崢將車子停靠在路邊,下了車,用手拿開擋風玻璃上的那幾朵合歡花。忽然聞見一股幽幽的淡香。榮崢湊近聞了聞,確定是他手上的這朵合歡散發的香氣。
榮崢有點新奇,他對合歡花並不陌生,他們小區裡也有種植。六七月份,是合歡花最鼎盛的時候,那個時候,開車回家,經常能夠看見合歡花像是緋霞一樣,掩映在其他樹木之中間。他經過合歡花樹下很多次,可是沒有一次發現,原來合歡是有香氣的。
合歡花不是瓣狀的花朵,它是絨毛狀的,散開如扇形。如果只看它的外形,很難想象,它的花香這麽好聞,清雅中還帶著淡淡的甜氣。
榮崢眼神泛柔,他的唇角微微上揚,勾出一抹淡淡的笑痕,如果是絨絨,應該在第一次經過合歡樹下,就會聞見合歡花的香氣了吧?
他手裡的這幾朵花因為被雨刷碰過,有點壞了。榮崢將手裡的花瓣灑在最近的這一株的合歡,這樣它們就能夠零落成泥,繼續滋養著這一株合歡樹。
倏地,後背忽然衝來一股力道。
榮崢不用轉頭,也辨認出了榮絨的氣息。
榮絨不算重,可他的身高在那裡,肯定不能算是輕的,他就這麽忽然從後背躍上榮崢的背,榮崢在完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被撞得往後退了幾步。
榮崢畢竟常年鍛煉身體,在被撞得往後退了幾步之後,立即就穩住了,他雙手向後,穩穩地托住榮絨的身體,穩住了自己的腳步。
榮絨雙手勾住他哥的脖頸,仗著他們現在在合歡樹底下,有樹葉給他們做遮擋,在他哥的耳尖咬了一口,“哥你剛剛為什麽對著那幾朵花笑得這麽招人?”
榮崢轉過頭,眼底笑意淺淺,“什麽時候下樓來的?”
“不久。”
真的不算太久。榮絨是為了能夠在第一時間見到他哥,才下樓等的。他的運氣還不錯,只等了十幾分鍾,就等到他哥了。
榮絨對他哥的笑容一點也沒有抵抗力,剛回答了他哥的話,他就轉過他哥的臉頰,貼著榮崢的唇就吻了上去。
這個時間點,正是家長送孩子上學的時間點,還是會有人經過。在榮絨的舌尖滑進來的時候,榮崢稍微避開了一下。榮絨不滿地睜開眼,榮崢哄著他,“先上車,嗯?”
榮絨賴在他哥背上不肯下來,他把臉貼在他哥的頰邊,唇瓣有意無意地擦過榮崢後脖處的肌膚,“哥你背我過去。”
昨天兩人一整天沒見,榮絨比平時要更粘榮崢一些。榮崢也縱容著他。車子其實就停在前面,沒幾步就到了。到了車門前,絨絨隻得先從他哥身上下來。
兩人都上了車。車門關上,榮絨就把他哥壓在了駕駛室,身體越過中控台,吻上他哥的唇。這一回,榮絨的舌頭伸進來的時候,榮崢沒再攔他,他任由他的舌尖蠻橫地攻城略地,溫和地接納他的急躁跟進攻,引導他放慢速度。兩人的舌尖纏繞在一起,彼此的呼吸交融。
“唔。”
榮絨悶吭了一聲。
榮崢睜開眼,榮絨的舌從他哥嘴裡撤了出來,坐回位置,抱怨道,“這接吻的姿勢太累人了。腰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