湧上心頭的愧疚跟懊悔幾乎要把簡逸淹沒。
如果他沒有在今天打電話給榮絨就好了……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
…
少年嗚咽的哭聲間或地傳入耳裡。
榮崢朝周砥走了過去,“有煙麽?”
周砥也一直待在急診室的外面沒走。
聽見榮崢跟他要煙,他有些意外地看了榮崢一眼,“這裡是醫院。”
禁止抽煙。
榮崢冷睨了周砥一眼。
周砥沉默數秒。
片刻,他從口袋裡,把煙跟打火機都給榮崢遞了過去。
榮崢拿著香煙跟打火機搭乘電梯下了樓。
來到急診室大樓的外面。
“那個叫簡逸的沒有撒謊。”
周砥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跟著一起下來了。
榮崢嘴裡咬著煙,打火機點燃煙蒂。
指尖夾著香煙,榮崢緩緩吐出一口白色的煙圈。
許久,聲音清冷地開口,“我知道。”
就是因為清楚那個叫簡逸的少年沒有撒謊,他心裡鬱燥才更甚。
簡逸沒有做錯什麽。
他只是打了個電話。
決定在星河廣場見面的人是榮絨。
無論是廣場上的突發事件,還是簡逸救下那個小女孩,榮絨又因為救他跟小女孩而受傷也好,一切都只是意外。
理智上十分清楚,這件事除了那個該死的行凶者應該負全部的責任,兩個少年誰都沒有錯。
在當時人人自危的那樣一種情況下,簡逸能夠不顧自己安危救下小女孩這件事本身就足以令人欽佩。
如果絨絨沒有因為這件事而受傷,如果他僅僅只是在新聞裡看見簡逸救人的事跡,他也會十分欽佩少年的善良跟勇敢。
可是現在,受了刀傷,失血過多,躺在手術室裡的那個人是他的弟弟。
榮崢用力地吸了一口煙。
…
榮崢上樓時,警方的人來了,在給簡逸錄口供。
見到他上來,少年的眼神閃了閃,有愧疚又有害怕。
他的手裡,牽著小女孩的手。
警方順著簡逸的眼神,注意到了榮崢的存在。
接下來,警方也對榮崢,以及走在榮崢後面的周砥也進行了例行的問話。
因為還沒有找到小女孩的家屬。
警方把小女孩帶回了警局,等著小女孩的父母前來警局報案。
警方走後不久,手術室的門推開。
護士眼神焦灼地從裡面走出,其中一個護士服的護士匆忙地趕來,“護士長,我打電話問過輸血科了。因為今天送急診的人太多了,我們醫院的O型血不夠。我們已經打電話緊急聯系血庫,讓他們把血漿給送過來了。現在應該已經在路上了。”
“好。我知道了。如果血漿送過來了,一定要馬上送到手術室。傷者現在打了麻醉,各方面體征都還算是平穩,但是要是時間再往後拖下去,就不好說了,知道了嗎?”
“知道了!等血站的人把血漿送到,我們第一時間就給您送過來。”
護士長點點頭,轉身又進了手術室。
手術室的門再次被關上。
…
大約一個多小時之後,手術室的燈熄了。
簡逸第一時間跑了上去,“醫生,我朋友怎麽了?”
榮崢跟周砥兩人也走了過去。
急診醫生摘下口罩,微笑地對三人道:“供血及時,傷口縫合得也很順利。病人目前體征平穩,沒什麽大礙了。”
眼淚從簡逸的臉頰落了下來。
“謝謝您,謝謝您,真的十分謝謝您,醫生!”
“不客氣,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榮絨被從手術室裡推出。
他的雙目緊閉,臉上沒有任何血色,唇色泛白。
榮崢走上前,他的指腹輕輕地在榮絨的臉頰碰了碰,握住榮絨的一隻手。
他微啞著嗓子,“醫生,請問我弟弟什麽時候會醒?”
孩子還這麽年輕,又是因為救人才受的傷,醫生也是滿眼的心疼,“因為打了麻醉的緣故,令弟還在睡。如果順利,大約一兩個小時之後就會醒了。不過……”
醫生歎了口氣,“等麻藥褪去,病人醒來,疼痛的感覺逐漸地恢復,那個時候才是真正遭罪的時候。令弟是個好樣的。到時候如果他的情緒有些不穩,你們當家屬的要擔待一點。”
簡逸一聽說等榮絨醒來,才是最遭罪的時候,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險些又要奪眶而出。
他緊緊地咬住下唇,才沒有讓自己哭出聲來。
周砥見聽說榮絨沒有生命危險,大約一兩個小時之後就能醒,悄然地走了。
…
榮絨被送到了VIP病房。
因為堵車而被堵在高架橋上的榮惟善跟應嵐夫妻兩人終於姍姍來遲。
榮惟善推開病房的門。
他跟應嵐兩人疾步地走了進來,問坐在病床前的榮崢,“小崢,絨絨,絨絨現在怎麽樣了?醫生怎麽說?”
榮崢的視線從病床上的榮絨臉上移開,“已經輸過血了,背部的傷口也縫合上了,醫生說等麻藥藥效過去就會醒了。”
有過剖腹產經歷,知曉麻藥藥效過去,才是最折磨人的應嵐,眼圈一下就紅了。
“等麻藥藥效過去……等麻藥藥效過去,那才疼呢。”
榮惟善握住妻子的手,“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們絨絨已經很幸運了。”
在來的途中,榮惟善跟應嵐就從廣播裡得知,這次星河廣場惡意傷人事件,當場就有三人死亡,四人重傷被送往附近醫院就醫,具體受傷人數還在統計當中。
應嵐在病床的床頭坐了下來,她心疼地摸著榮絨蒼白的臉頰,“我知道,我知道這樣的結果已經很好了。我就是……我就是心疼孩子。是我不好。我當時不該讓他出門的。”
榮惟善把手搭在妻子的肩上,“小嵐,你千萬別這麽想。這是意外。誰也不想的。”
應嵐紅著眼眶,眼眨也舍不得眨地盯著病床上,雙目緊閉的小兒子。
…
在丈夫榮惟善的安撫下,應嵐的情緒總算稍稍穩定下來。
夫妻兩人這才注意到,病房裡還有一個陌生的少年。
簡逸紅著眼睛,愧疚地同榮惟善跟應嵐夫妻兩人打招呼,“叔叔,阿姨。”
應嵐眼露疑惑:“你好。請問你是……”
“我是,我是榮絨的朋友。今天是我打電話約的榮絨。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簡逸朝榮惟善跟應嵐深深地鞠了躬。
“不用這樣,不用這樣。這,這也不是你的錯麽。”
榮惟善連忙把孩子給扶住了,免得孩子又是一個深深鞠躬。
他示意妻子也說句話。
應嵐沒出聲。
她知道這件事也不怪這個孩子。
可她就是過不去心裡那一關。
她是親耳聽見榮絨的手機響了,又親眼見孩子出的門。
就一兩個小時前,她的絨絨還在廚房陪她一起做冰皮月餅,說說笑笑。
出門前,還跟她說,等著吃她的冰皮月餅。
結果轉眼前,人受傷了傷,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唇上一點血色都沒有。
要她跟那個少年說,沒關系,這不是他的錯,抱歉,她做不到。
簡逸還在道歉,“是我不好,今天如果不是我打電話約榮絨出來,就什麽都不會發生了。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你別這樣。哎,我剛才不是說過了。這,這就是一個意外。你,你也別多想啊。小崢啊,要不,你先把孩子送回去吧。時間也不早了,孩子的父母肯定也在擔心他。”
聽榮惟善說要榮崢送他回去,他已經給榮家添了這麽多麻煩,還連累榮絨受傷住院,哪裡敢再讓人家哥哥送他。
“不用了,不用了。我家就在附近。我自己走回去就可以了。那我,那我明天再來。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簡逸一再道歉,離開了病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