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一場大雨把水灣鎮淋了個透。
陳寅躺在閣樓的地板上面,兩隻手放在腦後,眼裡沒有一點睡意。
白天睡飽了,根本不困。
陳寅躺了很久,雨漸漸停了,他爬起來打開窗戶,一陣腥鹹的風撲面而來,黏在皮肉毛孔上涼涼的。
“啪”
一滴雨水從窗戶上方落下來,砸在陳寅探出的腦門上,往下劃過他眼皮,他眨了眨眼,不經意間望向夜幕下的雨後海面。
不知道怎麼了,他有點不舒服。
那種感覺描述不出來,也揮之不去,正在以一種捕捉不到的速度在他心臟滋生。
陳寅拉上了窗簾。
視野被堵,看不見海了,他在窗前站了會就拿出兜裡的手機,沒打開,不曉得什麼時候關機了。
陳寅把電池摳了再按回去,通常他這麼做手機就能開機了,這次不行,他煩得想把手機砸出去,做出的動作卻跟心思截然相反。
手機被他放回了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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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亮,陳寅搬出倉庫裡的古董二八大杠自行車,隨便拿抹布擦擦上面的灰,拽掉蛛網就上路了。
鎮子離外婆家遠,陳寅騎過去的時候都快中午了,他找了個小門臉修手機。
師傅戴上老花鏡瞅瞅︰“你這手機都給你磕得不成樣了,修了也是浪費錢,不如買部新的,要求不高的話三四百就能買得到。“
陳寅看著機殼上的幾處破爛變形,他剛動換手機的念頭,就不由自主的說了句︰“還是修吧。“
“我話說在前頭,“師傅布滿老年斑的手擺弄零件箱,”一次結清的哈,不管售後。我待會給你修好了,你回去又壞了,那我是不保……“
就在這時,桌上的手機屏突然亮了起來,伴隨tune鈴聲。
手機自動開機了。
陳寅立馬說不修了,他拿著手機往外走,省了一筆錢,腳步都輕快了很多。
當陳寅和幾個行人擦肩,直奔兩元店的時候,一通電話打了進來,是王滿。他邊走邊接通︰“喂,滿子,有事?”
那頭沒聲音。
陳寅進了兩元店,眼楮搜索架子上的各種小商品,他又喊︰“滿子?“
有呼吸聲傳入陳寅的耳膜,很抖很亂。
像是在刻意控制著自己的興奮。
陳寅一不留神,胳膊刮到架子邊沿鋒利的地方,當場就出血了,他沒在意的快步走出小店,站在街頭沉聲問︰“你是誰?”
“哈……“電話裡是渾濁的喘息,”老貨,是我啊。”
陳寅的表情頓時就跟吃了屎一樣難看,他聽出聲音的主人了,那晚把他拖到巷子裡玩弄的四個富家少爺之一,姓李,另外三個人稱對方李少。
就是這狗東西推出小個子搞他,燒他頭髮的。
“沒想到吧,又見面了。”李少吃掉下人喂的葡萄,把籽吐在對方手裡,“昨晚給你打了幾十個電話,你都沒接,我就把火撒在你的小工友身上了,。”
陳寅心裡一緊。
“今晚七點,大齊山俱樂部,一個人來。”李少陰惻惻地笑,“準時到,要是你敢晚一秒,你那小情人就會成為山裡的肥料。”
“嘟嘟嘟——”
電話掛了。
陳寅抬頭看對面的廣告牌,上面寫著文明守法,他嗤了聲,一腳踹在了旁邊的垃圾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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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明擺著就是一場鴻門宴,去了不死也要脫層皮。
小人物是倒了什麼霉,惹上了那群不把人命當回事的紈褲子弟。
陳寅給宿舍的另一個工友打了電話,問王滿的手機怎麼打不通。
工友說王滿昨天傍晚下工去吃飯,到現在都沒回來。
“小孩子玩性大,上哪野去了吧。”工友不以為意,“野夠了就回來了。”
陳寅捏著手機,一晚上加半個白天了,滿子的處境怕是不太好,他坐在馬路邊抽煙,腦海裡是前段時間滿子大晚上不睡覺,在外頭等他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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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得。”
陳寅猛吸一口煙,上網買了回A市的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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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齊山俱樂部是李家旗下的產業,每天都有一群不良少女在那聚集,飆車,狂歡。
陳寅穿著白色的老式背心,留著能看見頭皮的短寸,被叮了兩個大包的額頭下是兩道劍眉,下顎線寬而分明,五官偏清秀,白皮體型壯,氣質又土又糙,他跟整個誇張肆意的環境格格不入。
幾輛機車圍住陳寅,他在一片蔑視的口哨聲裡查看四周,這裡很空曠,監控也多,不是一個能藏身脫身的地方。
“開燈。”
隨著一道從喇叭裡傳出的聲音,多個大燈對準陳寅,光很刺眼,他不適的閉上眼楮。
“提前到了啊,這麼擔心小情人。”李少人模狗樣的從人群裡走出來,這個大餐是他一手操辦的,他是今晚的主角。
“不是什麼情人,只是普通工友,處得還不錯的小輩。”陳寅說,“我在這了,把他放了。”
機車上的一個狗腿子破口大罵︰“老婊子,怎麼跟李少說話的!”
陳寅怒氣翻湧,他深呼吸吐氣,看見眼熟的小個子湊到李少身邊說, “我問我舅了,他那邊沒收到報案。”
“沒報警,哦耶,我贏了!”人群後方炸出一聲欣喜的大叫,青春年少的小姑娘蹦蹦跳跳,有不少人跟她一樣得意歡呼。
“地溝裡的老鼠不是都喜歡屁大點事就找警察嗎?!老子那可是才買的車!虧他媽大發了!”
“怎麼這樣啊,我還等著玩大了發朋友圈呢,好沒勁。”
“喂,大叔,你搞的什麼幾把啊,是不是忘了報警的電話?
“誰知道,告訴這位大叔。”
“1、1、0!”
“……”
除了歡呼的,還有一部分是不一樣的聲音。
這群人在一個藐視法律的圈子裡自成規則,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一切只為了好玩刺激。
陳寅聽著吵鬧的叫囂聲想,如果他的下一代是這樣,那還不如斷子絕孫。
不過也不可能。
這是上流圈,跟底層隔著一個世界。
“能跟權勢鬥的,要麼是權勢,要麼是拚命,而非正義警方。”李少似笑非笑,“這社會是不是很絕望?”
陳寅置若罔聞︰“小孩在哪?”
“急什麼。”李少黑眼圈很重,眼袋松垮,一副縱欲過度樣,“原來你在A大啊,跟小 同校。”他沖一個方位喊,“小 !”
陳寅望去,是那個紅毛。
章 沒有走近,他晃了晃手裡的奶茶,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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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寅呼吸急促的東張西望,紅毛來了,那方泊嶼呢?會不會也在這裡?
“什麼同校,不就一個農民工。”有個小姑娘動作熟練的吸著煙,笑起來沒有絲毫純真,只有被物質燻染的虛榮做作,“叔叔,工地上是做什麼的呀?別不回答唷,你小情人被我姐妹看著呢。”
陳寅說︰“搬磚,砌磚,扛水泥。”
“一個月多少錢?”又有人問。
“三千。”
“怎麼發現自己是同性戀的?”
陳寅閉口不言。
“我數到三,不說就剪掉你小情人的一根手指。”李少滿臉戾氣。
陳寅低罵了聲,暴吼︰“天生的!老子天生就喜歡男人!”
這吼聲讓眾人愣了下,繼續他們的上帝遊戲。
“有沒有上過學?”
“初中。”陳寅說完,引起了一陣惡意的嘲笑。
接著,他見那小個子被李少推到前面,向他提問︰“大叔,你跟人是怎麼玩的?對象是工人,還是公園裡晨練的老漢。”
“沒玩過。”陳寅面不改色,心裡罵天啐地。
“不但是個同性戀,還是個孬種。”李少嘖嘖嘖,“那我們幫你一把,助人為樂。”
說著就拿出一張卡︰“誰上,這個就歸他了。”
一時間,周圍的少年們紛紛拿出家裡的財富加碼,他們都想看戲。
陳寅注意到會所那次為了討好方泊嶼,對他下手表達對同性戀嗤之以鼻的四人隻來了兩個,沒有全來。看樣子剩下兩人還會找他,今晚不會結束。
不多時,有個小夥子站出來了,說自己願意接受挑戰。
陳寅說︰“我竄稀。”
“我操!”那小夥子被惡心到了,上來就替陳寅的肚子。
陳寅正要反擊的時候,隱約聽到了王滿的慘叫聲,他立即收回了手,結結實實的挨了那一下。
成天吃喝玩樂的小少爺身子骨都被掏空了,陳寅不至於受多大罪,他只是弓了弓腰就站直。
下一秒,陳寅忽地看向二樓露台。
他有了什麼預感,心跳不受控的加速,喉頭也癢了起來。
幾個瞬息後,露台的燈亮了。
章 站在燈開關旁,不遠處的椅子上坐著個人,輪廓模糊不清。
陳寅的眼睫扇了一下,一瞬不瞬地仰望著。
露台上的人矜貴冷漠,世家公子哥的氣場很濃,他在看手機,樓下的欺凌被他屏蔽在外。
不參與,不關心,也不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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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勁風朝著陳寅背後襲來,他來不及防備,就被一拳擊中。
出手的是李少的保鏢,力道比小少爺強了多倍。
陳寅直接就被打得倒地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