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經歷過無數次的“死到臨頭”,也無數次死裡逃生,在他的心裡死亡是一切的終結,死了就不用再痛也無所謂恐懼了,但這一次卻不同,談墨預感一定有比死亡更恐怖的東西在深淵的盡頭等他。
他拚了命想要抓住什麽東西,但周身只有黑暗和虛無。
那是開普勒的世界,他也會被轉變,會被控制,會失去自我……他將不再是談墨。
這才是真正的死亡。
“談墨——談墨——醒過來!別陷進去!”
耳邊有聲音從另一個空間傳來,以決絕的穿透力刺入了這片黑暗。
遲鈍的感官神經逐漸恢復了敏銳,有一股力量湧入自己的血液和神經,就像瞭望台上的炮火轟鳴著抵擋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掌控,談墨倒吸一口氣,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倒吸一口氣,雙手一把抓住自己可以抓住的東西。
他赫然發覺自己躺在洛輕雲的身上,雙臂緊緊抱住洛輕雲的肩膀,而洛輕雲已經摘掉了手套,雙手向上撐住了層層壓迫下來的蟲蘚。
黑暗裡蟲蘚閃爍著密密麻麻的熒藍色光斑,看起來就像星河直墜,即將淹沒山河大地。
“這算是投懷送抱嗎?”洛輕雲笑了一下。
談墨在他的眼底看到了一抹慶幸,那雙眼睛看著談墨,就像懸於天空之上的海,即將傾瀉而下將他淹沒。
洛輕雲的鼻尖近到差一點蹭過談墨的額頭,談墨被燒到了一般,狼狽地翻了過去,無奈這裡空間太小,還沒翻坐到地上他不得不又翻回到洛輕雲的身上。
因為到處都是蟲蘚,沾上了就得玩完。
更尷尬的是為了不掉下去,談墨又摟住了洛輕雲的肩膀,而洛輕雲一側臉,談墨就感覺到了一陣溫熱,那是洛輕雲臉頰肌膚的觸感。
——他有著人類的溫度。
談墨立刻拉開些許距離,“洛隊……你這是女媧補天?還是炸天花板呢?”
“談副隊再不醒,就要跟我‘死生同穴’了。”洛輕雲唇上的笑意明顯,聲音裡帶著調侃,可他略微顫抖著的手臂讓談墨確定他已經撐得很辛苦了。
那雙手形成一個保護區,在這個區域內無論蟲蘚如何壓迫都不能靠近,而他們倆也被困在蟲蘚裡無法出去。
談墨取下了腰間的配槍,但在這樣的情況下藥劑彈的凝固作用杯水車薪。
“現在怎麽辦?我可一點都不想跟洛隊共死,咱們能努力求生嗎?”談墨換了個姿勢,腳踩在洛輕雲的兩側,面對面坐著,也想幫洛輕雲撐一撐。
“別碰。”洛輕雲冷聲道。
他離他很近,洛輕雲說話時空氣的震動就掠過談墨的耳邊,這輕微的震顫沿著聽覺神經一路延伸到了談墨的心頭,談墨很想抓一抓,卻不知道自己癢在哪裡。
“你就快撐不住了吧?”談墨盡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穩正常。
但是他的視線卻下意識避開,洛輕雲卻毫無遮掩地垂著眼看他,仿佛看穿了談墨的掩耳盜鈴,是既好笑又可愛。“談副隊是想再體會一下我這雙手的力量?”洛輕雲反問。
每一個詞無論怎樣排列組合都不該讓人臉紅,可談墨卻覺得燙耳朵,想要離那雙手越遠越好。
“那我還是體會被蟲蘚消化的感覺。”
聽洛輕雲這麽一說,他還真不伸手了。
蟲蘚只怕比牆還厚,他們已經接收不到外面治安部隊的信號,也聽不到吳雨聲的呼喊,同樣的其他人也不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麽。
搞不好……治安部隊已經對這棟樓實施生物隔離了。
“你看到了什麽?”洛輕雲垂著眼問。
他的聲音很低,目光也很沉,大腦深處有一種隱秘的共鳴,就像最精巧的表,細小的齒輪一旦契合,便秒針、分針、時針被帶動著旋轉起來,周而複始無窮無盡。
談墨為了避開對方的氣息不得不側過臉,可反而把自己的側頸露了出來。洛輕雲的氣息落在他的頸窩,滲透進了他的肌膚,潛入了每一個細胞裡,談墨覺得明明自己不是開普勒生物,卻有一種想要牽引和控制的錯覺。
老天爺,他竟然想要控制洛輕雲?
“我……我看到了有一個少年操縱著開普勒生物追擊一個男人。那個男人逃入了隔離區,但是少年卻用自己喂養出了克萊因之瓶……”
洛輕雲輕哼了一聲,“你以為克萊因之瓶的目標是那個男人,但卻沒想到自己被克萊因之瓶給吃了?”
“你……你怎麽知道?你也看到了?”談墨問。
“那是傳遞給你看的信息,我看不到。”洛輕雲回答。
談墨忽然意識到,洛輕雲也是高級別的融合者,他多半就是被克萊因之瓶“轉變”的。
“談副隊,現在我贈送一道送分題給你,不要再答錯了。”洛輕雲說。
談墨剛要附贈對方一個白眼,可目光觸上洛輕雲的側臉,就發覺對方神情冷峻,這個問題很認真。
“你問吧。”
“一斤棉花和一斤鐵,哪個更重?”
洛輕雲明顯是看出來談墨出於莫名的原因又想看他、又想要回避他,於是低下下巴側過臉,談墨的感覺神經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忽然變得無限敏銳,當洛輕雲的鼻尖接近他的臉頰,可以被隱藏的呼吸、鼻尖蔓延在空氣裡的溫熱幾乎瞬間被談墨捕捉,談墨側身抬起下巴閃躲,雙手向後反而撐在了洛輕雲隨意安放的腳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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