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墨平複了自己的呼吸啊,仰面看向洛輕雲,“我知道進入先遣隊意味著要被派往零號基地,也知道連你都無法全身而退的生態區……更何談我呢?但零號基地的秘密關乎人類存亡,中心城也不可能在毫無把握的情況下就把僅剩下的精英再送進去……”
“人類在零號基地面前永遠不會有把握。每一次進去,都只是為了排除一條錯誤的道路。”
站在他面前的洛輕雲忽然單膝而下,反而用仰望的姿態看著他,談墨從沒有在他的目光裡看到這樣的鄭重和期待。
他向談墨伸出了手,哪怕警報聲不斷,哪怕風聲獵獵,他的表情依舊平和。
“為了離開零號基地,我失去了絕大部分開普勒能量,這是以我目前的能力僅能給你看的部分,看或者不看全憑你的心意。留或者不留,我也不再干涉。”
談墨看著洛輕雲的眼睛,他意識到這並不是一道簡單的選擇題。
拒絕這個邀請,那麽下一次當閾值達到百分之九十九的時候,洛輕雲就會頭也不回地越界。
因為如果談墨要去零號基地,注定要被開普勒生態摧毀,那麽洛輕雲寧願成為開普勒本身。
選擇接受這個邀請……談墨有一種強烈的預感,自己會被他說服,以洛輕雲為自己世界的中心。
他會在瞄準鏡裡一直看著他,小心翼翼心驚膽戰地陪他行走在那道界限上——又或者也有可能會有更廣闊的未來。
兩三秒過去了,談墨沒有任何回應。
洛輕雲揚起了他一貫的笑容,仿佛在談墨面前從縫隙裡透出的那一點點屬於人類的情感又再度被封閉了起來,他站起身來,對陳志遠說了聲“抱歉”。
就在他離開的那一刻,談墨一把拽住了他的手。
空間迅速倒退著收攏,談墨的耳邊響起了喧囂而絕望的聲響,危機四伏的開普勒生態,饑餓的魔鬼藤在咆哮,不知名的開普勒生物蜂擁而來,攻擊性的神經線和消化觸絲密集地穿透血肉之軀,不甘心被吞噬的生物在垂死掙扎。
[撤退!撤退!啊——]
[那是什麽!回來!]
[不行了!洛輕雲……你一定要活著回去……只有你能活著回去了吧……]
[告訴中心城……這條路是錯的……]
[我們都……回不去了……]
廝殺、吞噬、掙脫接著是重複的廝殺與掙扎,人類在開普勒生態面前渺小而無用。
洛輕雲身體承受著巨大的痛苦,每一個細胞都像是被一整個巨大的開普勒生態拖拽著,身體沉重到無以複加,呼吸心跳仿佛都是筋疲力竭的浩劫,只要一瞬間的動搖和懈怠,就會走向最慘烈的滅亡。
越界,也許是最大的解脫。
只是感受洛輕雲的感受而已,談墨覺得自己已經被凌遲了無數次。
洛輕雲的每一次呼吸都可能是最後感受這個世界,他朝著亮光的地方伸出手,渴望著世界的另一端,有人將他拉回去。
“洛隊——你這樣完全違反安全操作!你在拿整個運輸隊的性命開玩笑嗎?”
陳志遠的斥責聲響起。
來自地獄的喧囂驟然遠去,運輸艙內的警報聲讓談墨回到了人間。
他緊緊拽著洛輕雲,用力地呼吸著。
好難受……
真的好難受……全身都是冷汗,談墨的牙關咯咯作響,第一口呼吸讓他無比慶幸自己身在人間。
洛輕雲沒有轉身,而是垂著眼說:“談墨,有時候拒絕並不代表懦弱,只是時機未到而已。哪怕是深淵地獄,你若真的想要去分辨個對錯,我可以為你再去一次。”
陳志遠說過,習慣了出生入死,他們的大腦就會變得追逐生死交織的刺激。
而洛輕雲,將會是最難以戒斷的癮。
駕駛艙的廣播還在重複,時間爭分奪秒不容猶豫,可洛輕雲卻以極度的耐心等待著談墨。
整個機艙裡的心跳出奇地一致,大家雖然沒有看過來,但都在嚴陣以待。
談墨再不放開洛輕雲的手,他們都要被風刮出去了!
這是同歸於盡的新方式嗎?他們會上灰塔頭條!
洛輕雲垂著眼,輕輕掰開談墨的手。
“選我,現在跟我跳下去。”
“選跟著運輸部隊去中心城,你也不用擔心我會本著‘我得不到,別人也別想得到’的反派精神殺了你,因為我可以在另一端等你。”
洛輕雲的聲音很平靜,仿佛他問的不是什麽要人命的問題,而是先吃飯還是先喝湯。
但是談墨卻在洛輕雲的眼底看到一種被牢牢壓抑的偏執以及孤獨。
洛輕雲應該是不懂什麽叫孤獨的,因為他沒有真正得到過什麽,也沒有誰與他並肩前行。
“老子看起來那麽像炮灰嗎?你他媽的都辦不到的事情,我一個監察員就能一槍打出人類未來了嗎?”
談墨這人天生反骨,中心城越是要調他走,越是不讓他選,他就越是要唱反調。
而且零號基地這塊硬骨頭也不是他談墨就能啃下來的。洛輕雲能從那裡回來,就意味著遲早有一天中心城還是會要求他第二次去那個鬼地方。
如果要征服開普勒生態區,那當然要跟著實力最強的大佬啊!就算要死也要死得轟轟烈烈,而不是不明不白。
既然要去做“敢死隊”,那就重要到要麽老子就是黎明萬丈,要麽就與老子共沉淪。當個探路的哨兵多不劃算?談墨就是有自信自己是灰塔最牛掰的那個監察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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