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們大概完全沒想到這群玩家前一秒剛說不走,下一秒撒腿就跑,一時間都愣在原地,根本沒想著要追上去。
趁著這個時候,玩家們已經跑出很遠了。
慶典的火光逐漸遠離,路梔確認沒有村民追過來,喘.息著放慢腳步。
再跑下去,他的體力就要耗光了。
黎零忽然湊過來,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路梔與他對視,有點不解︰“怎麼了?”
黎零眉眼一彎︰“學長喘得真好聽,多喘點。”
路梔︰“……”
路梔把臉一扭,不理他。
“路梔,”身後的謝木幾步跟過來,還有些疑惑,“你剛才說的危險是什麼?”
路梔目光飛快掠過四周,他其實也不清楚他們會遇到什麼危險,但他心中的危機感尚未退去,只是道︰“回去再說,我感覺有東西要來了。”
謝木一愣,趕緊拉住鄧嫦的手,其他玩家也加快腳步,緊跟著路梔。
路行德一家三口落在最後,路澄望著最前方路梔的背影,還有其他玩家沒有意見地跟隨他的模樣,嫉妒心起,不滿地嘀咕了一句︰“憑什麼聽他的……”
他在慶典玩得可開心了!
而且為什麼所有人都那麼聽路梔的話!就連爸媽也是!
路澄憤憤不平,想站出來說什麼又不敢,只能憋著這股氣,繼續往前走。
這座漁村不大,從村子舉辦慶典的地方到玩家居住的屋子也不過數分鐘的距離,路梔已經能望見不遠處的屋頂。
盡管如此,他心中的那股危機感依然沒有散去,反而一下子提高不少。
夜色中,不知從何處飄來一股淡淡的霧氣。
那霧氣很淡,又被夜色遮掩,幾乎難以用肉眼察覺。所以眾玩家都神色如常,根本沒發現這突如其來的霧氣。
一直保持著高度警惕的路梔卻意識到不對︰“快跑,躲進屋子裡!”
他有預感,這霧氣絕對不是普通的霧!
其他玩家聽到這話又是一愣,他們依然沒能發現那淡薄的霧氣,卻還是非常聽話地跟著路梔跑向屋子。
砰!
屋子大門打開又關上,眾人魚貫湧入,在路梔落鎖的那一刻,窗邊的安星子忽然驚叫一聲︰“你們看外面!”
對於路梔剛才為什麼喊他們快跑,她其實依然不解。
可現在,她明白原因了。
此時雖然是晚上,但因為村中舉辦篝火晚會,他們剛進屋時還能隔著這棟屋子的窗戶,看見不遠處被火光照亮的天光。
然而一秒前,安星子發現她看不見了。
窗外忽然湧起一陣大霧,霧氣濃稠如化不開的顏料,重重糊上窗戶門框,隔絕了這棟屋子與外界的視線。
“怎麼回事?”
其他玩家紛紛圍到窗邊,盯著那霧氣看了幾秒,又紛紛後退。
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霧,但當他們注視這團霧氣時,忽然有種不知從何而起的恐懼感。
就好像……霧氣裡藏著什麼吞人的怪物,正隔著一扇窗戶,幽幽窺視屋內眾人。
宋晚空忍不住出聲︰“不對勁,這場大霧來得太詭異了,絕對不對勁!”
他說的是所有玩家都知道的廢話。
宋晚空大概也意識到了,又補了一句︰“如果剛才我們還在外面……會怎麼樣?”
“……”
沒人回答。
安星子不安地攥住衣角,進屋後她一直待在窗邊,所以清楚地記得大霧是在最後一個玩家險險沖進屋子時忽然湧出來的。
如果剛才,他們再慢一點……恐怕就要陷在這場大霧之中了。
那絕不會是什麼好事。
而現在,他們之所以能安全地躲進屋子,都是因為一個人提醒了他們。
——路梔。
“這下真是多謝你了,”費燕茴向路梔投來感激的注視,“要是沒有你,我們第一天恐怕都過不去。”
葉雁斐︰“是啊,我還是最後一個進屋的,剛才如果不是你讓我們快點跑,我可能真的要被那霧吞了!”
除了路行德一家三口之外,其他玩家紛紛向路梔道謝,畢竟路梔的提醒對他們來說實在是太及時了。
沒人問路梔為什麼能提前察覺到那霧氣,他們只知道,路梔身上確實有不同於他們的特殊之處。
路梔︰“我不知道這霧氣什麼時候會散去,謹慎起見,今晚大家都待在房間裡,千萬別出門。”
眾人紛紛應好,鄧嫦忽然想起什麼︰“那群村民怎麼辦?他們不會還在外面吧?”
路梔沒說話,只是食指豎在唇前,輕輕“噓”了一聲。
屋子裡一下子靜悄悄的,沒人出聲。
在這片安靜,他們隱隱聽到什麼歌聲,從遠處飄來。
是……村民們在慶典上的歌聲。
大霧四起,村民們卻好像沒受到任何影響,依然歡慶歌舞。
謝木詫異地開口︰“因為他們一直生活在村子裡,所以霧氣傷不了他們嗎?”
“不,”路梔平靜地道,“也許,是因為他們都是怪物。”
他將今晚蒂亞來找他的事情和眾人說了,眾人聽完,紛紛色變。
鄧嫦一臉慶幸︰“幸好,我們沒吃她給的點心!”
當時蒂亞對她老公太過親熱,她有些不舒服,所以沒讓謝木踫蒂亞送的點心。
路梔聞言望向謝木,發現謝木神情有些漂移,不知在想些什麼。
“總之,”路梔提醒了一句,“最好不要和這裡的村民走得太近,也盡量別起沖突。”
鄧嫦︰“好的好的,我們會注意的。”
夜色漸深,大霧也沒有散去的跡象。眾人不敢在一樓停留太久,鎖好門窗,紛紛回房休息。
鄧嫦躺在床上,發現自己老公不知為什麼有些走神,關切地問道︰“怎麼了,還不睡嗎?”
“……沒什麼,”謝木回神,“只是在想今天的事情。”
鄧嫦拉上被子︰“是啊,最開始還以為只是一場遊戲,沒想到還是有風險的。幸好我們運氣不錯,踫上了路梔這樣的玩家。”
“別想太多,早點睡吧,大不了就是不能通關,回到現實而已。”
謝木點點頭,也跟著躺下,閉上眼楮。
他其實並沒有睡著。
過了一會,旁邊響起鄧嫦順暢的呼吸聲,謝木乾閉著眼,始終沒有睡意。
又過了大概半個小時,他忽然起身,沒有穿鞋,悄悄走到窗邊。
明明已經在二樓,但窗外依然是濃稠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大霧。
隔著這片霧氣,謝木好像聽見什麼歌聲……那是女子於深夜之中,輕輕哼唱的歌。
“啦啦啦……啦啦啦……”
聽著這歌聲,謝木臉上的神情逐漸變得恍惚。
好像……真的好像啊……
和他妻子年輕時的歌聲一模一樣……
雖然他的妻子也才三十多歲,並未老去,可是結婚多年,早就沒有年輕時的青春靈動了……
在窗邊站了一會,謝木忽地轉身,循著那聲音,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他的眼中流露出懷念,好像要追尋過往的青春。
歌聲飄揚於耳邊,就在謝木即將推開房門,徹底走出去的時候——
鄧嫦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楮,瞥見門口的身影,睡眼惺忪地開口︰“你要去哪?”
謝木停住腳步。
幾秒就,他再度轉過身體,眼底一片清醒。
“對啊……我要去哪裡?”
——
不知為什麼,路梔做了一場夢。
夢中是無數道混亂的人影,如同鏡子破碎後映出的殘像重重層疊,折射出或狹長或低矮的扭曲姿態,水泄不通地將他包圍。
他身陷重影地獄之中,無處可躲,無處可逃,大腦劇痛,仿佛被萬千蟲蟻噬咬,渾身戰栗,甚至無法言語。
【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
一道老邁的聲音在他耳邊嘶吼,裹挾著怒火,拖出尖銳的尾音。
【我的夢想,我的一切……】
【摔下去吧……給我摔下去吧!!】
混亂扭曲的重重人影齊齊撲向了他,他瞬間失重,如同失去羽翼的飛鳥,從高處猛地一墜——
路梔猝然睜開雙眼。
他從噩夢中驚醒了。
“學長?”
深夜的房間黑暗無光,黎零低而微涼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隨即,輕輕摟住路梔。
“做噩夢了嗎?”
“……”
路梔沒有說話。
夢中的恐懼尚未散去,他的後背已被冷汗打濕。
黎零抬手,沒有溫度的掌心覆住路梔眉眼,直到學長緊繃的身體在自己懷中逐漸放松下來,才松開手,又輕輕貼上他冰涼的額角,緩慢地蹭了蹭。
“學長別怕,只是夢而已。”黎零低聲道,“我在這裡呢。”
盡管屋內很黑,但路梔還是能感覺到他專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手,輕輕回抱住這隻冰涼涼的大鬼。
雖然冰涼涼的,卻讓路梔感到安心。
黎零拉了拉被子,將自己學長完全抱到懷中︰“學長夢到了什麼?”
“沒什麼,”路梔已經緩了過來,搖搖頭,“只是一個無意義的噩夢。”
黎零“哦”了一聲,又貼貼路梔臉龐︰“我知道了,肯定沒有夢到我。”
路梔看他。
黎零十分自信地道︰“要是夢到了我,肯定是一場甜甜的美夢,學長夢著夢著還會笑出聲的那種!”
路梔︰“……噗。”
他沒忍住笑了起來︰“要是夢到你,估計不是什麼美夢。”
“夢裡的你肯定會一直追著我要糖,然後委屈巴巴地和我說長蛀牙了,又要我親你。”
“……”黎零莫名覺得有點道理,但還是小小聲道,“才不會呢。”
“我現在就要學長親親!”
路梔微微一默。
然後熟練地把自己往被子裡鑽。
黎零也很熟練地從被子裡刨出一隻身嬌體弱的學長,又抱到自己懷裡。
“學長,睡吧,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呢。”
說完,他就飛快地親了路梔一口。
路梔看他。
黎零眉眼彎彎,像隻偷吃糖的狐狸。
路梔摸摸黎零腦袋,眼中浮現一點笑意,窩在這隻大鬼的臂彎間,很快又沉沉睡去了。
這一次,他又做了一個夢,但不是噩夢。
夢裡,他遇到一隻小黎零悶著臉坐在他旁邊,一聲不吭。
路梔自己也是小小的,用小手摸摸小黎零的腦袋︰“你怎麼啦,好像很不開心的樣子?”
小黎零悶悶不樂,沒有回答。
小路梔想了想,從口袋裡掏出一根棒棒糖,遞到小黎零手裡︰“給你我最喜歡吃的糖,吃了就會心情好啦。”
小黎零更悶悶不樂了︰“我不能吃糖。”
小路梔︰“為什麼呀?”
小黎零垮著一張臉︰“我因為吃糖長了好多蛀牙,現在牙齒都掉光了。”
然後張嘴,小小的嘴巴裡果然沒有牙齒。
一顆都沒有。
路梔︰“……”
路梔被笑醒了。
黎零低頭,有點好奇︰“學長夢到了什麼?”
而且怎麼沒睡一會又醒了?
路梔笑得說不出話,過了一會才揪了揪黎零衣袖︰“張嘴,給我看看你的牙。”
黎零雖然奇怪,但還是乖乖張嘴︰“啊。”
路梔看著他的牙齒,松了一口氣︰“太好了,還沒掉光。”
然後又躺回去了。
黎零︰“……?”
奇奇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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