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住井口的石頭移開之後,露出底下的深井。
從路梔這個角度來看,井底之下幽深黑暗,透不進一點光線。
那麼之前的視線,來自哪裡?
路梔神色平靜,周圍的肖霏霏三人窺不出他的想法,更不敢貿然靠近。
他們剛才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這口井分明有鬼!
過了幾秒,在三人緊張的注視下,路梔伸手。
他修長蒼白的手指即將踫到井口邊沿之時,流水聲猝然湧動。
嘩啦——
肖霏霏三人還沒反應過來,水流已絞成蛇形自井下湧出,冰冷的流水毒蛇般死死纏繞路梔,轉瞬之間,便要將他拖入井底!
三人連忙驚呼︰“小心!”
他們大驚失色,路梔卻毫無反應。
他面色不變,甚至沒有掙扎,而是順著這股水流,被裹挾而下。
黑暗,吞沒了視線。
光線觸及不到的井下,陰冷而潮濕。
路梔不斷下墜,幾縷發絲拂過眼尾之下的小痣,墨色眼眸無波無瀾。
這口井很深,似乎沒有盡頭,隨著他的下墜,黑暗也越發濃鬱,仿佛鋪開的夜幕,嚴絲合縫將他包圍,不給他逃離的空隙。
有那麼一瞬間,路梔甚至覺得自己墜入的並不是一口井,而是無底的深淵。
深淵之中蟄伏著一隻凶獸,正虎視眈眈覬覦著他,預謀將自己捕捉到的獵物吞入腹中。
然而,路梔的神色始終冷靜沉著。
他修長手指落於短劍劍柄之上,下一秒,一道凌厲雪白的劍光割開黑暗,如刺穿夜幕的流星,撕裂黑夜,令光芒乍現。
瞬息之間,潮水再度湧動,裹挾著想要將路梔吞沒。然而他手中的短劍更加鋒銳,劍光勢不可擋地落下,仿佛冰刃破水,斬斷水流!
一剎那,水流與黑暗皆盡潰散。四周靜籟無聲,路梔似乎聽見一聲低沉的輕笑。
冰涼如寒水的氣息落於耳畔,路梔冷靜回頭,卻在這一刻,臉龐微微一涼。
似乎有什麼東西……親了他一口。
路梔︰“?”
下一秒,潮水退去,黑暗消散,他從高處落下,一腳踏到實地。
路梔垂眼,他的腳下是井底乾涸開裂的黃泥,枯草不生。
他再抬頭,頭頂離井口不過數米,能看到血染的夕陽。
這是一口枯井。
耳邊的輕笑早已消失,那道曾經死死鎖在他身上的視線也隨之不見。路梔一個人在井底靜站幾秒,微微挑起眉頭。
枯井邊緣,肖霏霏幾人左等右等都不見路梔上來,不由得有些心急。
他們也試著往井口那邊瞄一眼,可看到的隻有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
終於,不知過了多久,路梔從井底出來了。
他毫發無損,衣角與黑發都未見凌亂,那雙墨玉般的眼眸清冷從容,不見半點波瀾。
“路哥,”肖霏霏小心翼翼喊了一句,“怎麼樣,你沒事吧?”
王瀚海︰“這下面……有什麼東西嗎?”
路梔沒有回答,隻是淡淡地道︰“遠離這裡,不要靠近。”
留下這句話,他再也不看那口井一眼,直接離開了。
肖霏霏三人︰“……”
他們在原地靜默幾秒,隨即撒腿就跑。
這裡果然有鬼!
連路哥都提醒他們離開,那肯定不是什麼好對付的鬼!!
跑過一個拐角時,肖霏霏還不安地往後瞄了一眼,想確認那口井裡沒有東西爬出來追他們。
然而下一秒,她睜大了眼楮。
——那口井依然在他們身後,井口的石頭早已移走。
此時,太陽沉沒於山,最後一絲光線被吞沒,這口井也沉於陰影之中。
一道模模糊糊、不見輪廓的黑影,就在這個時候,從井裡爬出。
那黑影仿佛吸收了周圍所有的黑暗,所到之處,都是一片無光的幽深。
肖霏霏僵在原地,隻覺渾身的血液都冰涼凝固。
然而,幸運的是,黑影並沒有理她。
“他”看也不看逃跑的肖霏霏三人,不緊不慢地,沖著另一個方向去了。
——路梔離開的方向。
“霏霏,愣著幹什麼,快跑!”
林涉的聲音響起,將肖霏霏從震驚中拽回神。
肖霏霏一個激靈,再看井口那邊,已經空空如也,根本沒有什麼黑影。
就好像剛才那一幕,隻是她的錯覺。
……
最終,肖霏霏三人有驚無險地回到宿舍那邊。
他們懷揣心事,各自告別。林涉推開410的門,卻被嚇了一跳。
鄧川河站在宿舍裡,眼楮青紫,嘴角帶傷,發現林涉回來,立馬飛快轉身。
“怎麼了?”林涉詫異,“你被誰打了嗎?”
鄧川河一聲不吭。
林涉還想走過去關心一下這個人,結果才剛靠近鄧川河,就被對方狠狠推開了。
林涉猝不及防,被推得撞上牆壁,當即也有點生氣。
又不是我打的你,你對我發火幹什麼?!
林涉扭頭就走,路過謝斐然的床位時,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
現在才副本第二天,他們已經少了一個玩家。
謝斐然的床連著李鑫輝的床,明明才到七點,李鑫輝卻早早躺了上去,還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腦袋,不再像之前那樣搖頭晃腦地唱歌了。
林涉心裡嘲笑,知道李鑫輝是害怕了,想早點睡著。
“喂,”他有心要吵李鑫輝,於是走過去,“不會是你打了鄧川河吧?”
李鑫輝從被子裡冒出頭︰“你神經病啊,我打他幹什麼!”
林涉卻持懷疑態度,他記得白天的時候鄧川河還好好的,怎麼一回到宿舍就受傷了?
而且,剛才的宿舍裡可隻有李鑫輝和鄧川河兩人。
林涉越想越覺得李鑫輝打人的可能性很大,看向李鑫輝的目光也帶了幾分嫌棄。
李鑫輝又縮回了被子裡,根本沒發覺林涉的目光。
沒過多久,因為不想違反規則,林涉也上床休息了。
宿舍少了一個人,鄧川河對此毫不過問。林涉卻和李鑫輝一樣,睡不太著。
就這麼熬到半夜,他終於迷迷糊糊睡過去了。
——第二天,林涉是被孫張洋的敲門聲吵醒的。
“快醒醒!”
同為玩家,住在隔壁宿舍的孫張洋砰砰拍門。
“都要遲到了,你們怎麼還沒起床!”
床上的林涉一個激靈,立馬翻身坐起,一看時間,已經接近七點!
他的鬧鐘呢?鬧鐘沒響嗎??
林涉大驚,也顧不得去找鬧鐘了,趕緊下床,又去喊李鑫輝。
李鑫輝倒是睡得很死,被吵醒了還罵罵咧咧的,大怒道︰“叫我幹嘛,誰要你叫我起床了!”
林涉︰“你以為我想叫你嗎,我們要遲到了!”
李鑫輝起床氣沒消,還不講道理大罵︰“多管閑事!下次別叫我,不然我給你好看!”
林涉︰“???”
這個人腦子有病吧!
他氣得不行,直接摔門走了。
所幸孫張洋提醒得及時,最終,幾人踩點趕到教室。
肖霏霏早就坐在座位上,等得十分著急。一見到林涉又是高興,又不由得有些埋怨︰“學長,你們怎麼又差點遲到啊?”
“別提了,”林涉道,“我定的鬧鐘不知道為什麼沒響,真奇怪,昨天它還好好的。”
鬧鐘是原本就放在宿舍裡的,他看還有用,就拿來用了。
肖霏霏︰“可能隻是你忘調鬧鐘了,今天回去記得檢查一下啊。”
林涉趕緊點頭應是。
上課鈴聲早已響起,他們坐下,隨便摸出一本課本應付時間。
令肖霏霏在意的是,早自習的時候,路梔始終沒出現。
她不由得想起了昨天那個從井底爬出的黑影。
其實到現在,她已經不確定那個黑影是不是她的錯覺,可是路梔遲遲沒出現,又讓她有些擔心。
路哥該不會遇到危險了吧?
肖霏霏心裡這麼想著,忍不住把這個疑惑告訴林涉。
當然,她並沒有說出那個黑影的事情,因為她總覺得……如果說出了,可能會引來一些不好的東西。
這是她難得敏銳的預感。
林涉倒是很心大︰“放心吧,路哥怎麼會出事呢,就連夢魘都打不過他呢!”
肖霏霏︰……也是哦。
就算那個黑影真的存在,但它也不可能比夢魘還強吧。
肖霏霏稍稍安心。
令她高興的是,路梔果然沒有出事——早自習過後,他終於出現了。
那時正是嘈雜的課間,路梔靜靜地從教室外走進,走向自己平時的位置。
見到他,肖霏霏一下子放下心來,甚至在路梔走過她身邊時主動打了聲招呼︰“路哥早上好!”
路梔看了她一眼,點點頭,算是回應。
隨後,他坐在教室的空位上,垂眼,注視自己蒼白的手腕。
昨天,井底的東西雖然沒傷到他,可在那之後,有些不對勁的事情發生了。
從昨晚到今天早上,他的身邊始終縈繞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潮濕水汽,那水汽沾附於他指間,纏人又揮之不散,宛如某種標記。
是那個東西給他打下的“標記”。
如此刻意明顯,簡直是對眼的一種侵略與挑釁。
然而,路梔並不覺得憤怒,還有些好奇和疑惑。
那個東西想對他做什麼?
它哪來的自信?
路梔垂著眼睫,忽然間,輕輕抬起。
也許是似有所覺,也許隻是下意識的舉動,總之,他就這麼做了。
然後,他看見門口出現的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似乎從一開始就瞄準了路梔,定定地望了他幾秒,隨即,一步步向他走來。
路梔沒有動。
那人的步伐不緊不慢,沒有任何偏移,就這麼筆直地走向路梔,走到他面前。
接著,非常自然地坐下,霸佔了路梔身邊的位置,偏頭看他。
路梔也和這個人對視,墨色眼眸中倒映出對方陌生而年輕的臉龐。
片刻後,他平靜地開口︰“你是誰?”
那人彎起眉眼。
“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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