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七流

  因為融合王魚幼卵，陸言有一段時間沒接觸到外界信息。

  一出門，他就察覺到了些許異樣。

  鐵質的金屬防盜門上，竟然有幾個深深的掌印，像是有人用力砸過門。

  陸言看了眼，不像是人的手，像是一隻放大的青蛙。

  他的鼻尖是揮之不去的濃烈血腥味。

  因為斷電，樓道里漆黑一片。

  陸言的手摸到了手機界面。

  [有件事想提醒你，]系統突然道，[雖然你的視線範圍內暫時沒有污染物，但這些畸變人有趨光性。如果不想被包圍的話，我不建議你使用任何光源。你已經可以夜視了，那就學會接受自己和人類不同的地方。]

  夜晚的光線很有限，夜視的原理是液晶膜表面藍移反射紅外光使其變成可見光，從而看清楚這個世界。

  陸言的眼睛如今就像是貓科動物一樣，反射出一陣紅光。

  但在他的視野里，周圍一切都變成了綠色。

  鄰居家的房門大開，鐵門內側全是恐怖的抓痕，是臨死前有人垂死掙扎過的證明。

  走廊的地上有些粘稠的液體。陸言輕輕用腳擦了擦，是乾涸的血，踩起來像是糖漿。

  這些血跡明顯拖拽而成，在路過他家門口的時候暫停了片刻，發現打不開門後，往樓道走去。血跡也消失在樓道的轉角處。

  因為職業原因，陸言回家的時間總是和鄰居們不太一致，但卻記得隔壁住著一家四口。夫婦，小孩，和老人。

  他看著這攤血跡，沉默片刻，握緊手裡的刀，走進室內。

  打擾了。

  房間裡的血腥味比外面濃厚很多。看這齣血量，受害人絕對不止一個。

  陸言順著血跡往客廳里走了兩步，一不留神踩到半截斷手。

  他低頭觀察了片刻，這隻手應該屬於一位成年女性，傷口處有明顯撕咬的痕跡。

  除此外，沒有看見明顯的人體殘骸。看來污染物吃人是不吐骨頭的。

  客廳是案發現場，但血跡的的起始點，卻是走廊深處的兒童房。

  這個房間布置的十分溫馨，牆角堆滿了樂高玩具，看得出小孩在家裡很受寵。

  儘管污染物已經離開，但房間裡依然充斥著潮濕的魚腥味，椅子倒在地上，地上還有幾根斷掉的麻繩。

  [很顯然，這戶人家變異的是小孩。但家長並不想把他送到收容所。於是捆在房間裡養著等疫苗。剛開始，畸變的小孩還可以聽從家長的話，到後來只是一個想吃人的怪物而已。終於有一天，怪物掙脫了繩索。]

  可憐天下父母心。

  [另外……你要不要抬頭看看頭頂？他好像順著樓道爬過來了。]

  一滴腥臭的涎水滴落在陸言的腳邊。

  原來房間裡的魚腥味重，並不是因為關了很久的畸變人。而是污染物就在他身邊。

  陸言抬頭，一個小男孩像是壁虎一樣，掛在牆頂。它的手和頭差不多大，黏膩的蹼穩穩抓住了天花板。大概是因為吃的太飽，肚子鼓了起來，像是懷胎十月的孕婦。

  污染物的臉上露出了詭異的笑容，它張大嘴，露出兩排尖銳的牙，長長的舌頭像是捕獵一樣彈了出來，舌苔上的肉瘤也跟著立起，像是一根根尖銳的倒鉤。

  解剖過一次蛙人給了陸言底氣，也讓他對這一類污染物有了一些了解。

  青蛙人雖然行動迅速力量巨大，但攻擊方式單一，要麼是撲，要麼是舔。能噴出帶有腐蝕性的胃酸，但胃酸數量並不多。

  克服了那種噁心想吐的感覺，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來說，並不難對付。

  陸言只思考了片刻，沒有躲，而是伸手拽住了這根舌頭。

  忽略上面布滿的倒刺，這根舌頭觸感很是滑膩，像一塊肥嫩的豬肝。

  污染物的臉上出現了明顯詫異的表情。只是它的眼睛本來就瞪的足夠大，因此看起來完全沒有區別。

  陸言的手一用力，把它從天花板拽到地上。

  污染物掉在地上，發出一聲巨響。很擾民。

  趨利避害是動物的天性。

  它想跑，然而陸言力氣大的驚人，讓它動彈不得。

  污染物縮在牆腳，發出了掙扎的嘶鳴，十分驚恐地看見陸言一手抓住他的舌頭，一手握著手術刀，滿臉笑容地走了過來。

  「雖然我不是兒科醫生。」陸言道，「但是情況緊急，見諒了。好歹我也是考過正規醫師資格證的。」

  刀劃開了青蛙人的腹部。它垂死掙扎了一番，最終癱在地上，不動了。

  陸言從它肚子裡剖出來了一些還未消化完的人類軀體和頭。

  [像是這種完成畸變的污染物，已經不具備逆生長變回人的可能。至於如何解決污染，大概不需要我多說，你很快就能看見了……]

  陸言胳膊上的血管鼓起了一塊，那是復甦的王魚幼魚。

  他原本平滑的胳膊上出現了一塊塊魚鱗，像是盔甲一樣，覆蓋在皮膚表面。

  然後，這些鱗片翹了起來。一根根白色的細絲從鱗片的縫隙探出，連接到了地上的蛙人。然後開始進食。

  就像是抽血一樣，白色的須線被緩緩染成了紅色。陸言伸出手摸了摸這些線，疼的打了一個哆嗦。

  不是手疼，是這些線疼。像是被人徒手碰到了腦神經。

  怪不得剛才王魚不出來，要是青蛙人沒死透，稍微掙扎一下，足夠陸言痛的死去活來。

  大約是共生的關係，在王魚進食的時候，陸言感覺自己有了吃飯的感覺，胃裡暖洋洋的，很舒服。他眯起眼，白皙的臉上有了圈不太正常的紅暈，像宿醉。

  系統詭異的沉默了：[我以為正常人看見這一幕，起碼該有點心靈崩潰。]

  它已經做好當心靈導師的準備了，結果陸言意外的不給面子。

  陸言面無表情地回答：「在你眼裡，人類是不是過於脆弱了。雖然按照你的理論，我們是還未進化完全的低級生物，但從猿進化到人的幾百萬年裡，人類從未放棄自救。」

  這場進食持續了半分鐘。

  [靈力閾值+10。恭喜，你被強化了。]

  系統發出一聲冷笑，低聲道：[那個二五仔預知的不錯，如果王魚宿主是污染物，吞噬掉k市所有的污染物，的確可以超過那個界限……可惜它遇到了我。]

  它的聲音太小，更何況陸言耳邊時不時就有潮汐的海浪聲，以至於他並沒有完全聽清。

  白色瑩潤的觸鬚退回到陸言的身體內，就像是從未出現過一樣。

  *

  也許是小區之前已經清掃過一次的原因，一直到離開小區，陸言都沒有再碰到第二隻污染物。

  小區門口的封鎖線仍在，但守衛的人卻不見蹤影，只有染血的保安亭隱約暗示著這裡發生了什麼。

  按理說全城斷電，但曲江公園的方向卻燈火通明，亮的人眼睛疼。

  [那是污染病防治中心在進行污染物回收。你感興趣的話，倒是可以去看看。]

  陸言不是很感興趣的收回目光。

  夜晚的k市安靜的過分。

  只有在路過某些小路的時候，陸言能聽到幾聲沉重的喘息，混合著咀嚼聲。

  每當這個時候，陸言就會尋聲走入小巷。

  他不是來拆散它們的，他是來加入它們的。

  ……

  ……

  陸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一向是每天只吃八分飽原則的忠實踐行人。好久沒有這種撐的想吐的感覺。

  今天一個晚上，他的靈力閾值一共加了70。再加上融合王魚一次性給了100，現在他是一個靈力閾值170的天啟者。

  這個數值並不高。起碼按照研究所的判定標準，只是最底層的1階天啟者。

  不過k市完全是陸言的主場，血源壓制讓他在這裡幾乎無往不勝。更何況，天啟者的強弱也並非全靠靈力閾值判定。

  「飽了。該回家了，明天再來。」

  他還挺想遇到還沒完全畸變的污染病患者的，按照系統的理論，大概能治療一下。只是這種事顯然不能強求，他總不能拿著大喇叭挨家挨戶問。

  陸言行走在街頭，一陣蕭瑟的東風吹來，兜里，手機微微震動了一下。

  竟然是蘋果手機自帶的面對面投送。

  上面彈出了一條陌生人消息：[兄弟，你怎麼在外面。我們小區幾個保安感染了，還沒人來收。你特麼這不是找死嗎？]

  倒是一個熱心的大兄弟。

  手機繼續震動：[你擋著點光，那些污染物對光很敏感的！你都不看新聞嗎！！！你到底是怎麼上街的？]

  [草！！！它們來了！！！你快跑！！]

  消息剛彈出來，陸言背後的大樓13層亮起了一片光。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孩站在窗邊，緊張地拍了拍窗戶，發出一震噪音，然後一陣煙似的跑開。

  片刻後，陸言手機收到了新的消息：[這棟樓都是我家的，我先去其他屋裡躲一下。只能幫你到這了。]

  系統道：「雖然我對人類這種生物沒什麼好感。弱小，自私，可憐。但我不得不承認，人類總有一些讓我覺得費解的舉動，這一瞬間會讓我覺得你們很可愛。」

  街道盡頭一陣顫抖。

  一隻接近三米高的魚頭人蹦蹦跳跳往這邊走來。它身體還保留著人樣，體格岣嶁，但卻有一顆巨大無比的魚頭，看品種，像是鲶魚。它的魚唇一張一合，四根鬍鬚無風自動。

  [哇哦，恭喜你，遇到了這個經驗副本的第一個小boss。污染值400的魚人。這條魚人生前是個大胃王，畸變後也特別能吃。三天吃了六十個，長到了現在這麼肥。不僅吃人還吃同類。比一般的魚人更具有攻擊性。]

  [不過好消息是，它噴出的魚卵雖然有點噁心，但是不會對你造成污染。另外，它長這麼大的腦袋不是沒原因的，你們人類有句話，叫『感情深，一口悶。感情淺，舔一舔』，這魚人就和你感情挺深……它的弱點是腮，總之，小心。]

  魚人的智商並不高，它本來是朝陸言走來的。在看見樓頂的光後，迅速被吸引，邁著沉重的腳步朝小區單元樓走去。

  陸言一路上遇到的都是青蛙，還沒解剖過這麼大的魚人。

  更何況，他自認為在面對污染物的時候。自己的存活概率還是要高那麼一點的。

  因此，他打開了手機的前置手電筒。

  魚人驟然轉過了頭。它似乎是感覺到了挑釁，以一種難以置信的速度朝陸言衝來。

  一晚上的進食讓陸言的身體素質有了顯著提高，幾乎是瞬間，他就反應了過來，迅速撤退，躲開魚人的攻勢。

  只是這魚人未免太大了一些。

  陸言的胳膊被魚人的鬍鬚刮到，看上去柔弱無骨的鬍鬚竟然比刀槍更為銳利。

  他的衣服被劃破，鮮血滲了出來。

  魚人突然怔住，不動了。

  系統：[完蛋。你的血，你的血——我早該想到的！草！！]

  系統一向陰陽怪氣，陸言還是第一次聽到它語氣這麼慌亂。

  [別打了，現在，快，馬上。往污染病防治中心跑。不想被包圍的話，快跑！！！]

  ……

  ……

  曲江公園。

  曲江區不愧是k市污染病的發源地。雖然數量上沒有特別多，但危險性和污染值都遠高於其他區域。

  一隻只長相怪異的污染物前赴後繼，像是飛蛾撲火一樣，來到這裡。

  曲江水幾乎要被鮮血染紅。

  林司南額頭出現了細細的汗。為了處理這裡的污染物，這次留在公園內的天啟者一共十六人。比其他時候多出不少。

  但他依然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這裡的部分污染物甚至進化出了一點智慧。

  然而，半夜兩點，這些污染物就像是被按下休止符一樣，驟然站在原地，不動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林司南顯然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

  只是剛清理了兩分鐘，面前的污染物們像是如夢初醒，朝同一個方向轉過了頭。

  它們的臉上，竟然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狂熱。

  就像是餓了很多天的鬣狗聞到了腐肉。

  不知是誰叫出了第一聲蛙鳴。

  下一秒，沒有污染物再往燈火通明的曲江公園看上一眼，它們如同潮水一樣，往同一個方向流去！

  「這是怎麼回事？」身邊的檢測員面容震驚。

  林司南怔然片刻，想到了一個可能，面色驟然難看起來。

  「這種情況，我只聽說過一次……」

  「第一研究所，實驗體0號覺醒。是罕見的治癒系天賦，據說是天賦序列排名第一的『天啟』。那一天，研究所也被污染物包圍了。」

  「為了保護0號，研究所不得不把0號關進生命艙。」

  檢測員雖然是天啟者，但因為是輔助系，靈力閾值也不高，一向只是在k市常駐。倒是第一次聽說這種事，他的表情茫然：「還有治癒系天賦？我怎麼沒聽說過？」

  那不是廢話。全世界現在就三個。

  一個關在生命艙里不敢放出來，一個在總部跟祖宗似的養著。剩下一個在國外。

  林司南收起槍，打開耳麥，眼睛裡全是血絲，嘶吼道：「白秋實，別在牆上看戲了！k市疑似有人覺醒了治癒系天賦，他媽的來晚了等著收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