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欣賞你的勇氣。事實上,我也建議你留在這裡。因為除了那艘遊輪外,沒人能出去。]系統悠悠道,[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雖然人魚島的陸地安保水平一般,但海裡的金尾人魚,可不是吃素的。]
陸言沒有回答系統,而是對魚人道:“我不走,我想毀掉這座島。”
魚人已經完全怪物化的臉上出現了怔然的神情。
他們想過的最好的情況,也不過是讓倖存者逃離。
這是他成為魚人的第八年。
在他們還是人類的時候,寬裕的生活讓肉魚有能力學習愛、勇氣和責任。
不少人淪為這種醜陋的肉魚後,都試圖反抗。
有的悄悄潛入人魚會所內,想偷電話傳遞消息;有的花了好幾年,把手指甲都磨平了,在礁石上寫了幾行字,拖遊客來看;還有的想逃離這片粉紅色的海域,但遊來游去,總是回到原地…
幾十年下來。有的肉魚淒慘的死亡,被斬首示眾;有的肉魚受不了這樣的絕望,選擇自殺。
有的肉魚則是乾脆為虎作僥倖,加入了另一個陣營--那個把他們變成現在這個鬼樣子的人魚俱樂部。
這片海域像是被隔離了一樣,水下除了他們這些魚人空無一物。很多魚人只能用海草海藻來充飢。
但選擇加入人魚會所後,肉魚只幫助工作人員抓住其他肉魚割肉,就可以吃飽肚子。甚至不需要再從自己身上割肉。
這條魚人不怪他們。
畢竟變成魚人後,也是需要吃的。
他們已經習慣了這樣黑暗的生活。以至於在陸言說想摧毀人魚島時,下意識地反駁。
[他說,不可能的。]
[俱樂部已經在這裡開了幾十年。從來沒有人成功逃走過。這裡像是一個圓形的水晶球,把所有人都關在了裡面。]
[而且會所的老闆可以操控人魚。那些人魚是污染物。比他們這些肉魚強很多。]
“我是華夏區特別行動部的天啟者。”陸言對他說,隨後掏出了職工證,“你相信我。”
魚人來人魚島的時候,污染病還沒有像現在這麼嚴重,自然也沒聽過什麼特別行動部。
然而看著職工證上的國徽,魚人的神情一震,明顯激動起來,甚至連眼眶都不由自主濕潤了。
魚人朝他比劃了兩下,示意陸言稍等。他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其他肉魚。然後再做打算。
陸言看了這玻璃的寬度,直接跳進了水域。
視線切換,夜視能力在水裡仍能用。但難免有些不太習慣。
陸言停止了用鼻子呼吸,並沒有窒息感。在第一次融合王魚後,他發現了,自己在水底屏息的時間變得格外的久。自從耳後長出了鰓裂,回到水裡更像是回到家一樣。
魚人們沒有聲帶,在空氣裡說不了話。然而在水底,陸言卻聽到了一陣「咕咕咕」的叫聲。
[他問你,能憋氣多久。]
陸言沒開口,免得這水灌進口腔。而是示意魚人往前走。
魚人帶著他,來到了肉魚們的聚集地。
如果有人從高處俯瞰,人魚島的整體是一個遊動的魚形,像是太極圖的一半。人魚會所就建在魚頭上。沙灘和其他娛樂設施在魚背,遊輪則是停留在魚的腹部。
肉魚住的地方,遠離人魚島。是一片佈滿海草的海域。深紅色的寬大海草像是條海帶菜,隨著水流溫柔的漂浮。像是靜謐的童話世界。
也是人魚島最後的溫情。
魚人用氣腔發出了幾聲怪叫。
一顆顆魚頭從海草裡探了出來,有些病變已經相當嚴重,身上的魚肉被割的只剩骨架。雙眼無神,散發著腐朽的氣息。
有些還保留著人的特徵,只是頭臉開始扁平化,四肢變短,嘴唇凸起。
他們的長相,像極了神話傳說中的「深潛者」。
[有些病變程度低的,是最近一年才覺醒的天啟者。]系統介紹道,[在身體剛開始出現異樣的時候,老闆會派島上的醫生進行治療。醫生會告訴他們,可能是不小心被污染了,爭取治療。這時候會有其他工作人員裝作遊客,告訴大家污染病有多可怕,“我有一個朋友,被拖到防治中心燒死了”,這樣。瓦解其他人的內心防線。]
[這時候呢,醫生會再出場。告訴他,認識莆田系……喔不,研究所的科研人員。可以幫忙解決污染病,不過收費很貴。]
[這些人都挺有錢的,有時候花錢多了,反而會放下戒備。]
[於是,他們會簽署知情同意書。然後被送往遊輪上,進行天賦切除手術。總之,一整套騙術,那是相當完整啊!]系統的語氣恨鐵不成鋼,[然而一套組合拳頭下來,總有人上當。]
[等做完手術,麻醉一醒來,這群人就會發現。自己怎麼他媽的變成魚人了。]
“天賦移植手術,到底是怎麼進行的手術?”
陸言在唐尋安的夢裡,跟著其他人研究員學過三個月的污染物移植手術。但還真不知道天賦移植手術又是什麼原理。
[有專門的手術儀器,是一種污染物的喙,沒什麼操作難度。]
[把喙從頭頂插進去,這個污染物會自動把天啟者的松果體吸出來。大概要40分鐘。然後取出喙,對松果體進行冷凍運輸、貯藏。很不科學對吧,可人類的天賦的確就裝在裡面。]
如果只是這樣,這些人頂多會異常虛弱。也不會變成魚人。
但這時候,無良醫師們會為病人打一管荷爾蒙。也是從污染物身上剝離的東西。
像是老闆,給自己打的就是「人魚基因」;而這些天啟者,自然打的是「魚人基因」。
一群肉魚圍在了陸言的身邊。
病灶程度低的魚人,看見陸言時,有些好奇的湊了上來。而一些病變程度高的魚人,卻露出了敵視的眼神。
魚人發出了一陣「咕咕咕」的叫聲,很快,年輕魚人們臉上都出現了喜悅的神情,跟著「咕咕咕」起來。但年老的魚人們卻依然充滿了淡淡的敵意。
像是什麼大型魚群的聚會。和漂亮人魚的歌聲比起來,這些魚人的聲音難聽太多。
魚人有些奇怪。
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年紀大的魚人,似乎有些不歡迎陸言。他們病變程度太高,思考不是很清晰,只是重複著一句話「騙子」、「騙子」。
陸言聽不懂,但係統聽懂了。
[啊,他們好像把你當成了那個誰…]
一條人魚的到來,打破了這裡還算平靜的氣氛。
“你們這群蠢貨,還真是不長記性。”人魚發出了冷笑聲,“別忘了。老闆最喜歡給人希望,又打破希望。”
陸言看向了聲音的來源。
一條灰尾人魚由遠及近,背著一個大大的魚簍。裡面裝著遊動的活魚和一些新鮮蔬菜。
和其他魚人比起來,這條灰尾人魚好看太多,一張臉甚至有些張揚的英氣。
魚人發出了「咕咕咕」的叫聲,有些害怕地躲在了陸言的背後。
[這條人魚叫許觀月,他本來也是魚人,後來倒戈。加入了人魚會所,如今負責收割肉魚。我很難評價他是什麼樣的人。說他好魚吧,他為虎作僥倖,割同類的肉動作異常嫻熟,自己也因為給人魚會所多年的貢獻,注射了人魚基因,從醜魚人變成了美人魚。]
[說壞人吧,如果不是他每天省吃儉用投餵,這裡的魚人能餓死一大半。之前好多起魚人出逃事件,也有他的暗中協助。]
[幾十年裡,加入人魚會所的肉魚也不少。大概有一百多條。因為格外能吃苦,他是這些叛變魚人裡,如今混的最好的一個。]
水底沒辦法說話,陸言找到了一塊礁石,爬了上去。
許觀月打開魚簍,把魚放了出來。留給了那些魚人一些進食時間。隨後也把頭探出了水面。
「我是總部派來的天啟者。」陸言盡量言簡意賅地解釋,「人魚島是一個黑心天賦移植手術的窩點。你們都是覺醒的天啟者,隨後在不知情的狀況下,進行了天賦移植手術。”
許觀月的神色漠然:“我知道。有些還是我送去遊輪做手術的。”
陸言打量著他的表情,說:“沒有你還有別人完成這項工作,你不用自責。”
許觀月不過是產業鏈上的一顆無關緊要的螺絲釘。
他可以選擇不做,但總是有人會做。許觀月去做的原因,是為了讓倖存的其他人有生存的空間。
老闆也許知道許觀月的想法,但他不在乎。
沒有天賦的天啟者,頂多是身體素質比其他人強一點。根本不會是他的人魚的對手。
「之前,大概是十五年前。也有人來過人魚島,說自己是天啟者,會想辦法把我們救出去。」許觀月的神情恢復冷酷,「我記得他,他長得和你挺像。不過我確定不是同一個人,你身上沒有那種噁心的味道。”
陸言回答:“你遇到的,大概是我血緣上的父親。他生前作惡多端,如今已經成為了污染物。我一直都在找他,並且想殺了他。”
許觀月抿起了唇,眼神迸發出刻骨的仇恨:「因為過分相信他,這裡的魚人死了一半,還是互相殘殺而死。他和老闆站在遊輪上,往海裡倒香檳慶祝。人魚海灣的海水從綠色變成了粉紅色。那種場面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他的手握成了拳。
陸城欺騙了他們。他說自己是有空間異能的天啟者,肉魚出不去,因為這裡被空間隔離了。而他可以帶這群人出去。
當幾百條人魚到海岸的邊緣時,陸城又說,自己的能力不夠,只能帶其中一半走。
已經成為污染物的人魚們,在此時唱起了歌。歌聲勾起了這些肉魚最深的渴望,和最大的黑暗面。
他們想回家。
誰的人性能一直光輝燦爛?大家都想離開這個鬼地方,在失去理智的情況下,強大的魚人們殺掉了不願意退出的瘦弱魚人。
最後得到的結果,卻是兩個幕後黑手,在甲板上放聲大笑。
[你爸真不是東西。]系統不由得評價,[建議早日執行死刑。]
陸言回答:“我會的。”
在敘述完這段痛苦的往事後,許觀月眼神戒備:“所以,你要怎麼證明,你不是另一個騙局?”
隨著它的話語,幾隻病變程度異常高的魚人探出了頭。
他們身上的肉已經被割的差不多了,嘴裡卻長著新鮮的、尖銳的牙齒。
如果沒有一個滿意的答案,這些魚人不介意把陸言撕成碎片。
[把你的魚鱗亮出來,]系統幽幽道,[告訴他們,你們是一伙的。配上你的臉,會很有說服力。]
陸言聞言,撩開了濕漉漉的袖子,讓金色的魚鱗從自己的手臂上浮現了出來:“我是今年被選中的人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