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七流

特別行動部總部。

唐尋安走進了最裡面的中央大樓。

守在門口的武裝人員朝他致敬,唐尋安也微微點頭，作為回應。

不知道是不是工作人員的錯覺，唐尋安今天的表情格外冷漠。

隱約之間像是繚繞著一團黑色的殺氣。

顯少有人知道,中央大樓地底,其實是關押特殊犯人的牢房。

身為一個暴力機構，特別行動部在非正常情況下,採取的手段可能不會那麼人道。

從植物園出來，已經過了一週。唐尋安每天都會來總部報道，比遛狗還要勤快。

07天賦失效後失蹤,研究員任軒跳樓自殺，神國信徒混入訓練隊伍之中。一件件事，矛頭都指向了第一研究所。

內部人員甚至懷疑，第一研究所和那些高級污染物有所交易。

審訊室。

白澤從密不透風的暗房裡出來，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唐尋安正在門口抽煙。新的鎮定劑是薄荷的。

之前的戰鬥，讓他的病變度又漲了不少,幾天前剛去研究所拿了新藥。

唐尋安用的特效藥，因為造價高昂，如今還沒在市面上流通。

“沒用。”白澤道,“他身上,的確有線索。但是催眠對他沒用。”

b級輔助系天啟者，白澤。

天賦：催眠、線索感知。

這個「他」,指的是第一研究所如今的所長，公維彬。

唐尋安打開門，走了進去,坐在了公維彬的對面,目光審視。

這位老人髮絲已經斑白,雙手被拷在身前,稀疏的頭髮底下，甚至能看見肉褐色的老年斑。

他是和喬禦同時代的研究員，也是天啟者。覺醒的是“天賦13基因重組”的下位替代品“基因編輯”，序號104，如今已經快一百四十歲。

在看見唐尋安的時候，老人忍不住咧嘴一笑：「我還是堅持我當初的看法。你會成為最大的不穩定因素。可惜，喬主任總是那麼婦人之仁。現在10萬伏的高壓電，已經對你沒用了吧。只要病變度超過100，代表絕望的黑龍就會重臨大地，給世界帶來真正的絕望……我見過，0號的那副畫，你也見過。我們都知道會有什麼樣的未來。”

在早年，唐尋安還會被這種話激怒，又或者惶恐不安地辯解。

但現在，他只是靜靜抽著煙，很安靜，臉上沒什麼表情，看起來盛氣凌人。

長時間的沉默，往往會讓被審問者倍感壓力。公維彬也不例外，但他的神情卻依然很是鎮定。

他知道，證據不足、線索中斷，唐尋安沒辦法拿他怎麼樣。

老實說，連對他的逮捕其實都是違規的。

等一支煙抽完，唐尋安才開始說話。

“我掌握的天賦有時間，”他說，“我比你更清楚，未來是可以改變的。”

「不同的分支，注定走向相同的結果。就像是不同的江河，最終注入同一片海。」公維彬的臉上出現了謳諷的笑容，「我承認，我不喜歡你。但我很清楚，你現在對人類陣營的價值。第一研究所裡還有一百多名科研員，我的確不能保證，每個人的思想都高度統一。”

“就像你也不喜歡我。我靈力閾值不高，還是孱弱的老人。但你也沒拔出黃塵，不是嗎？”

唐尋安金色的眼眸盯著他。冰冷而無機質。

他有一瞬，的確是動了殺意。

但這份殺意，很快就被更現實的東西束縛。

第一研究所的資料、未完成的科學研究計畫、其餘研究所的反應…

和污染病有關的三個相關部門，互相合作，但極少互相幹預。採取的都是內部清洗策略。

這主要是為了挾制特別行動部。歷史上，的確有特別行動部天啟者，因為和後勤發生口角爭執，從而痛下殺手，血洗了一個城市的污染病防治中心這種事。

武器一向需要管制，也需要規則。公維彬可以殺，但很麻煩。因為他身分特殊，背後還有不少人撐腰。

唐尋安暫時不想破壞這種微妙的平衡。

所以，他換了一個條件：“我要第一科研所，停止人體移植手術。”

早期，移植手術主要是從污染物身上移植。這種手術風險大，代價驚人，排斥反應嚴重。只是當時的人們為了獲得更強大的力量，不得不嘗試。

後來，公維彬創造了人體天賦移植。

把剛覺醒的、靈力閾值低的天啟者身上的天賦，移植給靈力閾值高的天啟者，能更好的發揮實力。

他研究了很久，做了很多次黑手術，挨了不少處分。卻還是只敢在喬禦去世後提出手術構想。

公維彬想把喬禦身上的「基因重組」移植到自己身上。理由非常冠冕堂皇——“為了人類的未來。”

這當然沒有被允許。為了以防萬一，喬禦的學生甚至在導師死後，選擇立刻火化遺體。

最後把喬禦的骨灰盒送進了公墓內，和故去的愛人合葬。

喬禦去世後，原本的研究所一分為13所。如今已經各自走向了不同的研究領域。但第一研究所，依然是裡面科學研究水準的最高的那所。

公維彬慢條斯理道：“我們選擇的志願者，都是自願捐贈的。而且基本上都是年事已高，馬上死亡的志願者。研究所感謝他們的貢獻……”

「如果你不同意。我就毀了第一研究所。」唐尋安同樣很認真的回答，「就像是你覺得我是人類社會的不穩定因素一樣，我也覺得你們第一研究所，會成為社會的不穩定的因素。”

「歷史從來都是由勝利者書寫的。如果你覺得手下的那些實驗體可以贏過我，那大可一試。”

公維彬瞇起了黃豆大小的眼睛。

自從喬主任過世，公維彬成為所長，接手1號，也有了快50年。

第一研究所裡，1號實驗體的靈力閾值，其實已經比唐尋安高了。

那是公維彬最傑出的作品。他甚至覺得，這件作品能完美取代唐尋安——1號擁有不遜於暴君的作戰能力，又擁有暴君完全沒有的、對研究所的忠誠。

1號實驗體。未登記在案s級天啟者，「獵犬」。病變度673。

靈力閾值：14700。

天賦：23-狂戰士，129-格鬥專家，271-瞬移，273-巨力。

如果說，唐尋安是在戰鬥中成長起來的，那獵犬走的就是完全相反的路。

他是被藥餵出來的。

……只是，現在還不是拿出「獵犬」的時候。

公維彬思考了片刻，微笑道：“成交。”

深夜，唐尋安終於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家中。

夏天很熱，嘯天開著空調，在客廳看女主播學跳舞。興致上來，還會給主播一點打賞。

它和唐尋安共用一個銀行帳戶，唐尋安銀行卡上的0，已經是多到嘯天兩隻狗爪數不過來的地步。

總之，它是直播區不少主播的榜一大哥。

很多女主播都對它表示過好感，可惜人狗有別，讓嘯天很是遺憾。

它和自己主人一樣，都是大齡單身狗。

最近，嘯天發現，自己的主人似乎有了一些變化。具體為：每天晚上都站在陽台上，默默看著總部訓練基地的方向。偶爾會突然傻笑。早上起床下意識地用尾巴去勾旁邊的空氣。

結合先前從聯絡員小王那裡得到的情報，嘯天合理推斷，自己的主人是看上了某位陸姓學員。

今天是學院訓練正式結束的日子。唐尋安起了個大早，拿出了塵封許久的、他母親留給他的玉佩。

母親過世的時候說的是，估計是看不到唐尋安娶媳婦了，如果以後遇到了喜歡的人，記得把這個傳家寶留給他或她。

然而今天，唐尋安一回來，就坐在沙發上一動也不動，雙眼出神。

他的手裡還拿著總部送來的。陸言的資料。

如果週啟明在現場，那大概會看見他頭頂上萬年不變的金色稱號，發生了一些微妙的改變。

大概就是從“絕望の黑龍”，變成了“失戀の黑龍”。

嘯天能敏銳地感覺到，自己主人的情緒不對。於是很貼心的關掉了直播，湊到了唐尋安身邊，攤開了柔軟的肚皮。

“摸吧，人類。摸到你開心為止。”

唐尋安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嘯天的狗狗眼聳撘下來：“怎麼了寶兒，傳家寶被拒收了？”

“沒有……”唐尋安回答，一字一頓，說的很慢，“沒有送出去。”

嘯天頓時一蹦三尺高：“為啥啊？兄弟，你這麼悵嗎？這可不是你風格啊！”

“他有男朋友了。”

身為一個道德感較高的人，唐尋安是乾不出第三者插足這種事的。

嘯天當機立刻打開桃寶網，搜尋關鍵字：泰國降頭、作法分手。

它很失望的發現，這種東西因為涉及封建迷信，已經被全網封殺。

嘯天只好伸出狗爪，安慰他：“沒事，你身體好，小陸對象肯定死的比你早。”

正說著，ipad螢幕亮了起來，天啟論壇app提醒唐尋安收到了新的簡訊。

他手機上沒裝這軟體，ipad都是狗在用。因為在論壇內部排名第一，每天都能收到許多的私訊。

平時，唐尋安都是不看的。

但今天，為了分攤他的注意力，嘯天頓時眼疾手快，打開了聊天框。

「諦聽？這人誰啊。」嘯天喃喃自語。

話還沒說完，就被自己主人一手拂開了三公尺遠，從沙發上跌落下來，摔了個真正的狗啃泥。

諦聽：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我想了想，還是澄清一下。

諦聽：我單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