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龐大的、宛如帝國一樣的廢棄工廠,在人類時期，一定是世界有名的生產中心。

陸言的腦海裡響起了系統性的提示：[第一批污染物已經有序入場。值得一提的是，這個工廠的監控還在運作。]

[有不少污染物,因為吃飽了,暫時沒興趣進場狩獵,但是會透過監控轉播，來欣賞人類死亡的慘狀。這會讓它們得到精神上的愉悅。]

[儘管你見過許多不同尋常的污染物,但是我勸你永遠不要對污染物存有太多期待。就算他們依然能思考,有情緒,甚至長得像人,但依然只是以人為食的，更高等級的生命體罷了。]

[如果人類淪陷，整個世界都將是一個巨大的神國。]

陸言抬頭，看了眼天花板角落,那裡的指示燈還放著紅光。

他舉起槍，摁下板機。

雖然是手.槍,但開槍發出的聲音,還沒有監視器炸開的聲音大。

寧淮臉上剩下兩雙緊閉的眼睛睜開，八隻纖長而堅固的蜘蛛腿從腰部的連接處長了出來,配上他一張毀容的臉,顯得格外恐怖。

白狼和猛虎也紛紛變化出形態。屁.股後面的尾巴毛茸茸的，讓陸言忍不住偷偷看了好幾眼。

「分開行動。」寧淮簡明扼要的說著，把藍牙耳麥別在了耳朵上，“東南西北,一人一個方向。有問題及時支援，保持聯絡。”

陸言回頭，看了眼宋景辰：“我沒辦法一直保護你,自己要藏好。”

宋景辰乖巧地點了點頭。

這種地形其實很適合狙擊。可惜□□太顯眼，很難帶進來。

整個工廠有接近五百名人類，一百個污染物，不算少，但是因為這個污染區佔地面積大，短時間也很難遇到。

還好陸言有系統，幾乎是剛進入工廠，系統就給了這裡的詳細地形圖。代表人類的小圓點是藍色，隊友是綠色，污染物是紅色。

他自己的位置，則是一個黑色的箭頭。

除此之外，陸言視野的左下角，還有一行行白色的字體，作為提示。

[眷族154-OUT]。

剛好，154的位置離陸言不遠。

他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角落裡，一隻手腳纖長的污染物正在啃食著肉塊。

它通體雪白，蹲在地上，像野獸一樣進食。而154斷掉的半截手臂就掉在陸言的面前。

[神國-普通神族。]

[污染值：3500。它的外表很像是外星人。頭上有一個個褶皺，四肢著地。作為沒有副腦的神族，它們其實是有副腦的神族所歧視的對象。在外界，它們被叫做裂食者。]

[只要有差距，就會有階級。不是嗎？]

陸言朝它開了一槍。

這個全身雪白的污染物心臟位置，爆出了一朵血花。

然而這個污染物並沒有死，它掙扎著張開嘴，發出一聲嘶吼，鋼針似的尖牙不滿整個口腔。

[它脖子後方有操控身體的主神經。]

陸言拔.出了地獄之火，在這個污染物撲來的瞬間，乾脆利落一個背摔，然後往脖子後方扎去。

噴湧而出的黑色血液噁心而黏稠。

角落裡，還有沒吃完的半截人，眼睛睜的很大，像是缺水的魚一樣，嘴唇一張一合。

陸言湊過去，聽了片刻。

這個人說的是：「好、好痛…」

就算是從小洗腦教育，說被神族吃掉是回歸極樂淨土的最好歸宿。但錒刻在基因裡的動物本能不會騙人。

會因為受傷而疼痛；也會因為死亡而恐懼。

“……帶，我走。”

她空洞的眼神盯著陸言，大量的失血讓154身體冰冷，胸口一個拳頭大小的血洞，看見裡面跳動著的心臟。

陸言是醫生。但他救不了她。

這裡不是醫院，沒有任何藥品，只有被圈養的、無知的靈魂，和她短暫而毫無痕跡的一生。

一個白色的靈魂小人從她的身體上剝離，最後消融於地面。

監控上傳回的景象，讓中央神庭一陣嘩然。

除了真主，中央神庭的12守衛，就是神國的最高統治者。

身為神族中的貴族，這些人自然不會參與狩獵，拱衛神庭是他們最重要的任務。

“他是誰？這是怎麼回事？！”

“是哪個孵化場送來的？”

這些污染物已經習慣了高高在上的生活，也習慣了眷族的卑躬屈膝。從沒想過自己的同類會死在獵物的手上。

有神族的表情驚疑不定：“是不是可惡的異教徒？可異教徒怎麼可能來到中央神庭而不驚動吾主？”

在神國裡，甚至連污染物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外界，被叫做“污染物”，是人人喊打的存在。

他們看誰都像是螻蟻，很難接受自己的同類居然也會變成獵物。

幾乎所有污染物的視線，都看向了最中央的男人。

他是神庭的守護者，也是真主最信賴的下屬。擁有神賜予的重達1580g的副腦。幾乎和人類擁有同樣的思考能力。

他叫逢青。據說曾經是異教徒，代號叫青鳥，但是自從原本的神庭守衛死在他的手裡後，議論逢青來歷的神族已經越來越少。

逢青的眼神是宛如蒼穹一樣的青藍，卻沒有絲毫的神韻。

他看向監視中的畫面，視線停在了四個異常的位置上，蒼白的唇微微張開：​​“神的威嚴不容侵犯。”

“這是異教徒，殺了他們。”

*

陸言經歷過的戰鬥，大多都是以弱勝強，如今在面對這些神國的污染物，竟然也顯得游刃有餘起來。

地圖上的紅色光點不斷銳減，陸言已經懶得對自己的戰利品計數。

現在已經是傍晚，看不見太陽，但充滿霧氣的天空，被暈染出一片暖黃的顏色。

地圖上，突然出現了4個稍微大一點的紅點。

系統道：[這是中央神庭來的高等污染物。污染值在7000左右。]

這些紅點們一加入戰場，就不斷往綠色的光點靠攏。

陸言屏住了呼吸，找到了一個視野開闊的藏身點。

[你即將面對的污染物，曾經在宋景辰的腦海中見過。]

[他是神庭護衛之一，代號「瘧蚊」。他的外觀很像是一隻擬人化的蚊子，而且和蚊子一樣，他纖長的口器能吸血，能透過口器把蟲卵注射到人的身體之中。]

[污染值，7200。]

[天賦：嗜血基因，瘟疫]

[我建議你先想辦法折斷它的翅膀，要不然這場戰鬥真的會很難打。好在他本身的特性並不支援持續的高速飛行。]

陸言思考了一瞬，乾脆利落地劃開了自己的掌心，把血塗在了一個死去的污染物身上，然後丟在了一口水泥井內。

他自己則是催動再生天賦，迅速癒合了手上的傷勢，然後爬到了高處，隱匿好了自己的行蹤。

陸言打開耳麥，低聲對其他人說了一句：“小心，有東西來了。”

瘧蚊飛行的速度太快，短短30秒內，就來到了這區域附近。

放大數百倍的蚊子飛起來會是什麼樣子？

陸言被震的雙耳發疼，連精神都有一瞬的恍惚。

在神國生活的污染物，多少都帶著一點精神污染的特性。

他握緊了手上的匕首。

因為附近的監視器都被槍打碎，瘧蚊並不清楚陸言的具體位置，正在嗅著血腥味找他。

在幾息後，陸言的視線裡，出現了這個污染物的身影。

污染物嗅了嗅，踱步到井邊，低下頭，往井口一看。

潛伏已久的陸言在瞬間暴起，把匕首狠狠扎進了污染物的背部，撕扯下半邊的膜翅。

深紅的血灑了陸言滿身，污染物因為劇痛發出一聲咆哮，背後竟然又長出了一雙刀鞘似的手臂，想狠狠捅進陸言的腹部。

這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戰鬥。

唯一的不平衡點，來自陸言腦海裡的全知。

[腹部，下三寸。]

[捅複眼。]

[另外半邊翅膀。]

系統的指導總是簡潔有效，瘧蚊的內心升起一股驚悚的懼意。

他的一舉一動，似乎都被對面的人看穿了。

但這個人類身體格外纖細，大腿甚至都沒他的脖子粗，為何會有如此恐怖的戰鬥意識？

他只有一雙翅膀，如今都從根部斷裂，鮮血淋漓。新生的膜翅從背後抽出，他已經萌生退意。

但下一秒，他被掐著脖子，死死壓在了地上。

陸言的眼裡全是紅色的血光，臉上露出了一個淺笑：“我有允許你走嗎？”

陸言第四節指骨暴起，長長的指甲完全刺穿了污染物體表的防禦。

他半截胳膊，從背後，探進了這隻大蚊子的腹腔。

陸言抓到了一個跳動著的，足足拳頭大的腦袋。

這個大腦像是心臟一樣，連接著污染物的身體內部的血管和神經。

[這是真主的副腦。]

和其他普通的副腦不一樣，神庭守護體內的副腦，和真主休戚相關，殺了這些副腦，也能削弱真主的實力。同樣，副腦也能把相關的訊息傳回主腦。

[鬧出這麼大的動靜，真主已經從睡夢中清醒了過來。]

[但是他對神庭守衛比較有信心，因此暫時不準備逃跑。畢竟，再建構一個神國，難度比之前大不少…]

陸言毫不猶豫地把手握成拳，副腦發出了一聲激烈的慘叫，足以讓靈魂顫抖的慘叫。

白色的腦漿順著指尖溢了出來。

[這玩意其實可以吃，就是只是副腦，味道沒有真主的腦花好。]

沒有王魚，陸言不是很想自己吃。

再加上吃了也幾乎沒什麼用，因此，他放棄了食用的打算。

陸言手背上冒出了幾片金色的鱗片，因為天賦使用過度，暫時消不下去。

最重要的是，他的衣服髒了。沾上污染物的血，大概很難洗乾淨。

他的背拱起，發出劇烈的喘息聲。

持續的高強度戰鬥，對天啟者來說是致命的。

陸言拔.出匕首，掃了眼手機上的數值，上面的病變度已經漲到了52.1。

他從口袋裡拿出了特效藥，把薄荷糖含進嘴裡，抿了起來。

陸言清楚，即使是用特效藥，也很難降回之前的數值。

病變度就像是一個死亡倒數計時，懸掛在每個天啟者的頭上。

在這樣的壓力下，精神狀態能達到「中」或以上的天啟者，真的非常不容易。

陸言流了點血，引來了其他的污染物。但好在都不是太過難搞的角色。

太陽下山後，周圍的環境漆黑一片。

神國因為被海霧籠罩，在這裡看不見月亮和星星。

陸言守在瘧蚊的屍體邊，皺眉，拿匕首挑著身體裡的蟲卵。

耳麥裡，傳來了寧淮的聲音：“先遣隊寧淮，呼叫其他隊員。區域1已經清掃完成。累計清掃污染物17只。請問其他區是否需要馳援。”

「先遣隊猛虎。我受了一些傷。這個污染物唾液含有劇毒，我的眼睛瞎了一隻。但問題不大。」

「先遣隊白狼。我……咳咳……咳。我錯誤的估算了敵人數量，陷入了包圍中。但危險已經解決，唯一的問題是，因為天賦使用過度，再加上遭遇強污染，我的病變值即將突破100。”

“已使用特效藥。但效果並不明顯。寧隊，我大概要撐不住了。”

“很榮幸，能和你們當半個世紀的同事。”

陸言詢問：“你還能撐住嗎？我馬上過來。”

“不用了，來不及。”

白狼低頭，苦笑著看向插進自己心臟的刀。

鼓起勇氣殺死自己，的確是個很艱難的決定。

他的意識正在渙散，倒在了污染物的屍體邊，臉部已經完全狼化。

天空依然籠罩著海霧，迷迷糊糊之間，白狼說了句：“好久沒看見月亮了。”

這個好久，指的是四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