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言回家的時候唐尋安不在。

嘯天說,老唐是去總部開會了。

因為血月現象，最近防治中心多開了好幾個會，並且決定組織天啟者去各省市解決污染病案例。避免污染物因為血月暴.亂,影響社會治安。

高級污染病案例可以先放一放。D級以下,爭取一個不留地處理完。

如今全世界範圍內,也只有第一區有這種魄力，放出這樣的狠話。

怪不得陸言在S市買的學區房一直在漲,上次陸言掃了眼,二手房價格已經超過35萬一平了。

陸言打算明天回S市,那裡離海近,方便找船。

他進臥室，開始收拾行李，只不過東西太少，的確沒什麼好收的,於是進廚房開始做飯。

嘯天掏出特別訂製的狗用手機，瘋狂往唐尋安的私人帳號上發訊息。

【老唐,快回家。陸醫生在煮飯。】

【要是他做完飯沒回來,我看不起你。】

於是，特別行動部會議現場,唐尋安開始頻繁看起手錶上的時間。

善解人意的王部長不動聲色道：“分組也差不多了……要不,今天就到這？”

底下頓時響起一陣附和之聲。

唐尋安到家的時候，陸言剛好做完三菜一湯。

大多數人類在覺醒後，隨著病變度上漲，會逐漸喪失食慾,這是因為畸變後，吃什麼味道都像是水煮雞胸肉，再加上對正常食物需求減少的原因。

因此,世界範圍內有許多實驗室，都在進行污染物可食用化改造。

然而陸言做的飯意外好吃。

唐尋安不知道這是什麼原理，但他吃的很開心。

陸言覺得氣氛還行，於是道：“我接了個任務。”

「我知道。」唐尋安垂下眼眸，回答，“今天後台分組，我本來想把你編進我隊裡，但是系統說你身上已經有任務了，”

陸言平靜道：“嗯，我接的'神國行動'。”

唐尋安：“…”

他深吸一口氣，打開特別行動部員工版APP，點進任務清單第一頁，第一行，選擇接受。

下一秒，他的手機彈出一個對話框。

【系統提醒：抱歉，您被禁止接取該任務。】

就在他點擊確認後半分鐘不到，聯絡員小王打來了電話：“唐隊！！後台提醒我您嘗試領取S級任務神國行動，這使不得啊！！”

“其他S級任務就算了！這個是真的不行！！”

小王年過半百，在電話那頭吼的聲嘶力竭——

「您的病變度好不容易降下來，哪怕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陸醫生考慮一下啊！！陸言還差一個月才到28！！！你忍心讓他守寡嗎？！”

唐尋安覺得，這不是陸言守寡的問題，是他要守寡的問題。

他掛掉了電話，對陸言道：“我和你一起去。”

唐尋安的神情很鄭重，顯然不是在說氣話。

陸言拿出了下午寫的分析報告，遞給唐尋安：“我覺得不太合適。”

下午從防治中心回來了，他花了點時間，用電腦敲了篇500字的小論文，分析為什麼不帶唐尋安。

簡單概括：他病變度低，精神狀態穩定，靈力閾值已經有七千多。而且經過上次機場事件，證明自己對精神系攻擊有一定免疫力。唐尋安不行。

唐尋安把報告扣在了桌子上：“陸言，我參與過上一次神國行動。”

極樂教傳播的潤物細無聲，很多人甚至不知道，這是由污染物創立的教會。爆發的那一天，全世界無數信徒在睡夢中死去，抵達所謂的「極樂淨土」。

每天有超過十萬人因此喪命。更糟的是，死亡人數越多，真主就越強大。

那一次，幾乎是全世界的天啟者一起行動，給予真主本體重創，才把這個恐怖的夢魘扼殺在搖籃之中。

總部曾經研究過，到底要如何殺死真主。但因為真主「神降」的特性，世界範圍內，只要還剩下一個信徒，它就不會死亡。因此，總部最後只能把神國一起封鎖。

唐尋安介紹完這個S級污染區，餐廳顯得有些沉默。

陸言不禁對系統感嘆道：“聽起來好危險。”

系統：[自信一點，可以把聽起來去掉。]

陸言：“我打算明天去S市，然後坐船到神國附近，穿越海霧。”

唐尋安問：“你一定要去嗎？”

陸言：“我是天啟者，真主是污染物。我有機會在最近解決它，過了這段時間，未必還有機會。”

唐尋安很明白，陸言在通知。就算如鯁在喉，他也只能接受。

就算是父母愛人，也沒有權力，去強制干涉別人的選擇。

唐尋安的手搭在了桌上，遲遲說不出一句話。

他金色的眼眸依然盯著陸言，眼神是無聲的請求。

系統涼涼地說著：[別帶他，就讓他躲在被子裡偷偷哭。]

氣氛僵持了片刻，嘯天趴在角落聽牆角，好幾次欲言又止，訌地閉上了狗嘴。

唐尋安：“我…”

陸言在此時，突然起身。

他走到唐尋安的身邊，安撫性地吻住他的唇。

陸言並不清楚自己現在該怎麼做，只好選擇最簡單粗暴的方式堵住他的嘴。

雖然簡單粗暴，但勝在有用。

唐尋安瞬間說不出話來，片刻後，像是報復性似的，掐住了陸言的腰，把他摁在了桌子上。

嘯天摀著眼睛走了。

系統強制掉線了。

唐尋安在陸言面前，總是內斂而沉默，很少表達出自己攻擊性的那一面。

陸言還記得第一次見面，是在惡夢之牆的輪迴。那時候唐尋安有張十八.九歲少年人的長相，還會笑。

系統說，那就是唐尋安年少時候的模樣。

他背負的責任太多，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在清醒的時候，連句喜歡都不敢輕易說出口。

祂的愛是負擔。

陸言被吻的有些喘不過氣，思考的間隙中迷迷糊糊想著，下次系統說唐尋安不行他大概可以直接反駁了。

他拍了拍唐尋安的背，想讓他撒手，但唐尋安又親又啃又舔，跟個剛開蕎的狗似的。

陸言忍無可忍，腿夾住了他的腰，用手肘架住唐尋安的脖子，肌肉用力，反手把他壓在地上。

是之前訓練學的擒拿術。

陸言知道唐尋安身體好，用力的時候毫不留情，換個人來估計能被扭到頸椎骨折。

也多虧唐尋安忍住了，兩人這才沒有從接吻變成近身格鬥。

陸言道：“相信我。”

唐尋安回答：“好，但是等一天再走。”

陸言很快就知道了，唐尋安為什麼要讓他等一天。

他在商場裡見過的，那把很貴、據說下週才開始拍賣的地獄之火，從國外空運了過來。

唐尋安把刀鞘連著匕首一起遞給了他：“本來是想當成你生日禮物的，但是你好像急著走。”

現在已經十月，離陸言28歲生日的確很近了。

唐尋安道：“一個月，這個月我會協助處理國內的污染病事件。一個月你還沒回來，我就去神國找你。”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

長嘉國。

這裡的人類已經習慣了在海面繚繞的白霧。

神族的大人們說，白霧之外的世界充滿危險，而白霧是仁慈的神明給他們的保護。

宋景辰今年18號。住在集體宿舍內。

集體宿舍就像是小小的蟻巢，一張0.9公尺的單人床，一扇門，就是「家」的全部意義。

在這裡的人，是沒有父母的。從出生起，嬰兒就會從父母身邊離開，送到一個學校內，接受統一的撫養和教育。

而每年10月10日。所有年滿18的小孩，會聚集在中央的廣場上，等待大人們的挑選。

而今天是10月7日。

他們是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眷族。顧名思義，受到神的恩賜與眷顧，並賴以為生。

到18歲後，幸運的眷族們會被神族挑選，進入天空裡的“神國”，服侍神族的大人們。而更多的眷族，則會像是工蟻一樣，被送到不同的地方，進行勞動。

宋景辰來到集體食堂，所有人的表情都靜默無比。

時鐘上的刻度，來到晚上八點。

瞬間，整個國土都響起了高呼：“讚美真主，極樂而永生。”

他們心懷感激、真誠地讚美著永生的神明，然後享用起晚餐。

晚餐是一團深紅色的營養膏，不知道是什麼原料。

他們早上10點一頓，晚上8點一頓。一天兩頓，同樣的飯菜，宋景辰已經吃了十幾年。

在食堂中央的講台上，三十多歲的監查員清了清嗓子：「最近，異教徒的勢力越發猖獗！這群不知道感恩的叛徒，褻瀆神明，侮辱神族。為了自己的利益，宣揚仇恨。我不希望我們學校的學生，和異教徒有染！被發現後，一律開除學年！”

監查員鷹鉤似的眼神，在這群人臉上掃過，厲聲道：“明白了嗎？”

食堂裡，頓時傳來震天的回音：“——明白。”

宋景辰也跟著喊起了口號。

吃完晚飯，有1小時的勞動時間，這裡的學生要洗碗、打掃學校衛生。

9點半的時候，則是統一查寢。不在寢室的學生，會被扣學分，影響成年時的評鑑。

宋景辰洗乾淨了自己的碗，趁著其他人不注意，小心翼翼地從學校柵欄的縫隙中，鑽了出去。

他有一片秘密的小天地，那是海岸邊的一座礁石。

宋景辰在學校裡，一直表現的身體很差，但實際上，他奔跑起來，就像是一陣風。

【天賦679-疾行】，儘管他並不知道這是什麼。

他點亮了礁石溶洞裡的油燈，如飢似渴地翻起了一本書，這本書叫做《國中地理（人教版）》。

許多年前，一個異教徒曾經闖入他們的學校，在小倉庫裡養傷。

那是一個頭髮花白的男人，臉很是蒼老。

他自稱天啟者，斷了一條腿。

因為一直在學校，宋景辰還沒見過老人。

宋景辰天生叛逆，雖然發現了他，卻沒有上報。

那個異教徒把這本書送給了他。

可惜，第三天，血腥味還是引來了學校的監查員。

那也是宋景辰第一次看見神族的大人們。

他們的外表不盡相同，有一個大人像是一隻鼻涕蟲，臉上排列佈滿了眼珠，靠著腹部的剛毛移動。

神族的大人們把那個異教徒拖到了學校的操場，在真主的雕塑前，當眾行刑。

是凌遲。

那個異教徒像是感覺不到痛似的，只是仰天大笑著：“死之前還能殺幾個污染物，我死的不虧！”

那個異教徒掙扎著，一口咬住了大人的腳踝。

他自然死的很慘。

那已經是10年前的事了。不知道為什麼，宋景辰卻從未忘記這件事，甚至記得他臉上每一道蒼老的褶皺。

監查員說過，除了名單上的書之外，其他的都是禁書。

然而，這本書卻被他神使鬼差地留了下來。

書裡，介紹了一個格外廣闊的世界。

原來地球是圓的，白色霧氣之外，還有更大的天空。有全是沙子的地方，叫沙漠；有全是冰河覆蓋的地方，叫冰洲…

宋景辰無數次為書裡所描述的世界而震撼。他想知道更多的東西，可惜，再也沒有遇上一個異教徒。

再過幾天，他就要成年，離開學校了。

手上的地理書已經快被翻爛，宋景辰看向書本的最後一頁。上面是一行黑色的手寫字跡——“永遠不要放棄希望，永遠不要向黑暗屈服。人類永不為奴。共勉！”

這段話寫的力透紙背，蒼遒有力。

宋景辰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甚至不太清楚，什麼叫「人類」。

然而，每次看見的時候，他都忍不住眼眶微紅。

看月亮的偏移角度，再過半小時，應該就要查寢了。

宋景辰把書用布包裹好，壓在石頭底部了。

就在他準備離開時，海平面上突然出現的影子，讓他忍不住屏住呼吸。

那是一條……人魚？

宋景辰長大眼睛，摀住了自己的嘴，躲在礁石背後，小心翼翼地探出頭。

起伏的海浪裡，一個長著金色魚尾的人出現在海岸邊緣。

深藍的水拂過他下半身的鱗片，若隱若現，美的令人窒息。

然而，宋景辰很快就發現，那條魚尾從海裡消失了。

在溫柔起伏的海浪裡，一個五官比例相當完美的男人起身，鑽出水面。

宋景辰覺得，這是他見過的最好看的人。心臟也莫名的加快了跳動的速度。

陸言從包包裡拿出了褲子，面無表情地給自己套上。

系統：[恭喜宿主，穿越白霧和西陵海峽，成功抵達S級污染區，神國。]

陸言的樣子有些狼狽，頭上還有幾根水草。

到白霧的邊緣，普通的船已經不能進去，他只好被迫變成了人魚形態，從海底遊了進來。

一路上，陸言遇到了好幾條污染物海蛇。長得是真的醜，比陸地上的污染物不知道兇了多少倍。

好在，以他現在的水平，解決起來並不難。陸言遊了2天，一路都是吃蛇肉過來的。

王魚變成了傻大兒，現在只能靠它自己消化了。還好以人魚的身體狀態，吃起來也沒什麼負擔。

陸言擰了一下衣服上的水，拿出已經沒有訊號的手機，進行了簡單的污染值檢測。

“210，不高。”

[是，因為這裡是神國的底層。看見天空的巴別塔了嗎？在雲端之上，是真主居住的中央神庭。]

說著，陸言朝前走去。

宋景辰一驚，頓時屏住呼吸，把頭悄悄縮了回去。他覺得，這麼黑，又這麼遠，那個人應該看不見他。

然而，下一秒，宋景辰的頭頂，響起了一個格外陌生的聲音。

“我好看嗎，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