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落雙眼微眯。
他收起所有的情緒,蒼白著臉抬起頭,腳下不穩,抓住了宿命人的手臂。
岸邊看著的馮厲不由往前走了兩步。
紀鷂子跟著走到他身邊,就看到水裡的宿命人伸出了雙手,及時扶住了江落。
他正要打趣馮厲對徒弟的擔心,但神色突然一僵,刹那之間出了一身冷汗。
江落他不會是要……是要看宿命人的內景吧?!
他膽子怎麽這麽大!
水中,江落左耳上的吊穗耳墜晃蕩了兩下。
宿命人被耳墜吸引了注意力,略有些驚訝地道:“攝魂墜?”
江落目光之中閃過疑惑,“攝魂墜?”
宿命人搖了搖頭,抬手拂過吊穗,沉吟,“我很久沒有看到這麽別致的攝魂墜了。”
成功了。
江落嘴角微彎,下一瞬就眼前一白,一陣天旋地轉後,他雙腳踩在了地面上。
身體輕盈,這是熟悉的靈魂出竅的感覺。江落抬起頭,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寺廟面前。
這就是宿命人的內景了吧。
讓他看一看宿命人有什麽秘密。
寺廟前有兩尊石獅子,紅色的牆體寶相莊嚴,門上掛著一個牌匾,上有“白鷺寺”三個大字。
江落抬步走進白鷺寺中,寺廟入門就是一池荷花池。翠綠荷葉鬱鬱蔥蔥,露珠從荷葉上方滾落。幾朵粉白蓮花灼灼盛開著,高高立在荷葉之中。
這裡的一草一木都飽含著佛門氣息,江落的目光向前看去,在蓮花池的後方、放著一尊佛像的殿堂門前,孤零零地擺著一個巨大的鼎式香爐。
鼎式香爐裡插滿了密密麻麻的香,霧白色的香煙縹縹緲緲往天空飄去,江落繞過荷花池走到香爐跟前,低頭一看,香爐中的香灰已經落滿了整個香爐。
這些香顏色各異,長短各異,有的已經燒了一半,有的才剛剛從頭開始燒起。
江落若有所思。
他拔出兩根香,香到了他手中轉眼就消失不見。
江落趁著剩下的時間,快速將幾個殿堂看了一遍。
整個寺廟規規矩矩,沒有什麽異樣。宿命人的內景裡唯一惹眼的就是蓮花池旁的鼎式香爐,江落又回到了這裡,他想著紀鷂子的話,“供奉……供奉……”
“焚香祭神,香是媒介,香、香灰、香爐,是傳達給神的一整套流程,”他自言自語,“這些香,難道是供奉宿命人的人具體化的信仰?”
“對。”
江落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
江落在一瞬間毛骨悚然,汗毛豎起。他立即轉身看去,看到了站在荷花池對面的宿命人。
在看清他的一瞬間,江落頓時頭皮發麻,渾身都極度緊繃了起來。
宿命人唇角笑意溫和,“這是我力量的來源。”
“人得到了信仰,就能變成神,”宿命人抬步踩在了蓮花池中的荷葉上,他途徑朵朵紅蓮,緩步朝江落走去,“東方道教神仙,西方佛祖菩薩,被廟宇供奉得越多,信徒越多,他們的力量越是強大。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嗎?”
他惆悵地歎口氣,“沒有人見過神,包括我。”
江落謹慎地後退一步。
“我們寫符要請神,做法也要請神,薩滿一族還能請神上身,但你要是問他們現在的世界上還有沒有神,他們多半會回答說沒有。”
宿命人已經走到了蓮花池的中央,被他踩著的荷葉明明那麽弱小,但卻牢牢地支撐在了宿命人的腳底下,“在這個世界上,自稱是仙的東西卻很多。”
“狐大仙,黃大仙,包括刺蝟、蛇、老鼠,它們是我們口中所說的五大仙,”宿命人,“山神,土地,丁新婦,黑白無常……我們好像也有一些小神。”
他走出了荷花池,“但真正的神仙,誰也不知道他們存不存在。”
江落已經退到了香爐後面,嘴唇緊抿,緊緊盯著宿命人。
“於是我心生好奇,也想要試試看,人能不能成為新神,”宿命人走到香爐前,看著嫋嫋香煙,含笑道,“江落,你想要成為神嗎?”
江落扯唇,還在鎮定地演著無欲無求的狀態,“這裡是夢嗎?宿命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宿命人溫柔地看著他,那目光像是在看一個不聽話的小輩一樣,他道:“你明白的。”
江落茫然地和他對視著,沒有露出一絲半點的異樣。
宿命人看著他,緩緩笑了。
好像有漫天大雪洋洋灑灑地落下,快要將江落淹沒在其中。這一眼不含一絲半點的殺意,相反,宿命人眼中的雪像是輕柔的海水一般,它只是包圍起了江落,卻不準備溺死江落。
那裡面是全然的善意,就像是宿命人殺了一隻鳥那樣的全然為別人著想的善意。
江落突然升起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他忽然伸手將香爐裡的香快速地拔掉了幾把,然後死死盯著宿命人道:“我這樣做,你會生氣嗎?”
宿命人無奈地笑了笑,“不會。”
江落繼續問道:“你會殺了我嗎?”
宿命人道:“當然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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