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得像塊木頭的男人。
“明天拍舞會戲,之後可不可以加一場我跟柯老師的親密戲?”
商陸個子那麼高,垂眸瞥她時,一旦沒有情緒,就很容易演變成一種冷淡的、審視的迫視,“多親密?”
他沉聲問,謝淼淼不自覺心口一酥的同時頭皮一緊,是又被迷到又害怕,“我覺得,是不是可以安排一次錢鐘鐘跟葉森在賭桌上的親熱戲?欲望和賭博,我覺得這場戲會很有象征意味。”
商陸沒有出聲,謝淼淼以為他在擔心過審︰“唐導的能過審,你的肯定可以,不需要那麼露骨,比如讓我坐在柯老師的腿上,他把我抱到賭桌上,親吻我的脖子撫摸我的身體。他不需要露臉,只有我對鏡頭喘熄,但是我是清醒的,真正沉迷的是他——”
與光影藝術打交道久了,幾乎謝淼淼每說一個字,商陸眼前就浮現出多一點畫面細節,構圖、運鏡、燈光、喘熄聲的……他腦海裡事無巨細,是可以立刻畫分鏡的程度。
“不行。”
“啊?”謝淼淼抬起眼,發現這人怎麼臉都黑了,眸底也是一片陰沉暗色,看著怪嚇人的。
“我、只是我一點不成熟的小想法,不是干涉你的意思……”
商陸語氣淡漠︰“設置一目了然的隱喻很討巧,”謝淼淼眯起眼,在她費解的目光中,商陸勾了勾唇,“可惜,我不喜歡討巧。”
他始終相信觀眾的存在,也相信影迷對影片的解讀即是電影的二度生命,所以,他並不屑於去做這些媚俗的、討巧的鏡頭語言,這是一種獻媚,也是對觀眾能力的一種不信任。
好的導演,對自己的作品和對自己的觀眾,都是同等的自信篤定。
謝淼淼到一旁去調整狀態,輪到柯嶼。
像兩個學生乖乖來教導主任處挨罵。
“我沒有入戲。”柯嶼指間把玩著一根沒點燃的煙,示意道︰“可以嗎?”
商陸點頭他才點燃,邊抽邊聽到商陸問︰“說說你的想法。”
“他這個時候應該是緊張,緊繃的。”
“還有呢?”
“劇本裡沒寫,我想,他應該已經猜到了一些,嗅到了被做局的氣息,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商陸不置可否,溫和問道,有點鼓勵的感覺︰“所以呢?”
“所以……”柯嶼在他的追問下思索︰“以他的性格,不會有悔不當初這種懦弱的成分,我想,應該是……”他斟酌著,抬眸看商陸,夾著煙忘記抽了︰“狠戾,和殺氣。”
“繼續。”
“但是十幾年的江湖,葉森已經是喜怒不形於色,所以這些情緒只是一閃而過。當他重新面對自己手裡的牌時,是孤注一擲的,是直面血腥後果,心裡一沉但仍然破釜沉舟……他不是在跟這局牌賭,是跟命運賭。”
商陸抬手撥了下他掉下的額發︰“你已經不需要我講戲了。”
對劇本的解讀能力是演員演技的一部分,就好像蓋一座摩天高樓的地基。以前柯嶼徘徊其外而不得門入,直到商陸在麗江幫他拆解人物,他此後一直在有意識地用他的「追問法」去鍛煉解讀力。市面上已出版的劇本,他全部買回家重新解讀,然後再跟電影裡那些影帝的演繹對比。
柯嶼撢了撢煙灰,心裡難得湧起一絲煩躁︰“我演不好。”
“我已經做好了NG到明天、後天、大後天的準備。”
柯嶼一怔,眼裡浮現一點自嘲。
那邊片場已經歸於原位,商陸抬手對副導演示意,最後對柯嶼說︰“這個鏡頭演好了,你就是影帝。”
插兜俯身湊近他耳邊,旁人看,他一臉正經的,以為在說什麼公事正事,只有柯嶼聽到他的氣息拂過耳畔︰“我還沒乾過影帝呢,柯老師。”
柯嶼臉上湧過一陣熱,讓他渾身都刺了起來。仗著借位盲區,商陸靠裡的手在柯嶼臉側和嘴唇輕輕觸踫而過,“別緊張。”
片場內再度動了起來。
柯嶼越過他的肩膀看過去,熱絡鮮活的,每個人臉上都是專注的,眼楮裡發著光的,漆黑沉重的攝影機在軌道上推過,巨大的、復雜的燈罩一盞接一盞點亮,現場收音處,錄音師舉著毛茸茸的話筒輕步走動,攝助卷著消音毯,副導演對群演拍掌喊話,化妝師爭分奪秒地為身著旗袍的謝淼淼補妝——
這就是造夢的電影工業,這就是造夢的光影藝術。
他愛上表演,就是從沉浸在片場的這種生動中開始。
柯嶼一顆煩躁的心定下神,彎了彎唇︰“知道了。”
各就各位,第二條開拍。
當鏡頭推向柯嶼、長久地停留住時,誰都沒有反應過來——他們導演忘記喊卡了。
或許是記得的,導筒捏在手心遲遲沒有按下,他一雙深沉明目一瞬不瞬地緊盯監視器。特寫已經推到位,柯嶼背光而坐,在他身後,是一片濃鬱的漆黑,畫面中隻余下他隱藏在牌桌後的半身。他兩手按著紙牌,正是要開而未開的時刻。
柯嶼的眼楮與攝影機對視。
葉森這個人物,細致入微的都在這一眼裡了。他的面部微表情變動很少,如果蓋住眼楮,你甚至不知道這個人已經動過殺氣、湧過悲念、破釜沉舟又歸斂平靜過。
導演不喊停,各單位雖然知道已經結束,但依然不敢輕舉妄動。
眼神慣性地持續下去,浮現出短暫的迷茫。
也許是柯嶼在想,為什麼還沒喊停。
隨即一凜,眼尾幾乎是神經性地彈跳著眯了一眯。
他意識到,還沒有到他掉以輕心的時刻。
副導演老許斜眼暗窺,發現他們一貫很能控場的、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的導演——手居然在輕輕地發著抖。
一聲“ ”落地有聲,各單位一口氣還沒松出來,老許眼前已經只剩下晃悠的導筒了,再一錯眼,看見商陸大步流星不顧一切地跑向柯嶼。地上軌道和線路亂七八糟,他越過這些,穿梭過復雜的機位和燈具,眾目睽睽之下——一把將柯嶼抱進懷裡。
“——臥槽。”盛果兒驚 閉嘴。
謝淼淼演得也很好,但現在燈光下,她好像一個局外人。
柯嶼完全懵住,商陸手臂收緊,就要到了越界的邊緣,說話時,嘴唇幾乎擦到他耳畔。
柯嶼耳朵忠實地紅了,余光瞥見應該有人在舉手機拍攝,攝影機也沒關,運轉著記錄著這一刻。
“很好,”商陸屏住 吸,頓了頓,不知道是不是柯嶼的錯覺,他聽到商陸再說了一次︰“很好。”這一次,聲音幾乎是哽咽的。
商陸很想吻他,親吻他的耳朵,親吻他的額頭,親吻他的嘴唇,除了在大理陪姑娘看星星時,他意識到自己對柯嶼的思念和愛,人生再沒有任一個時刻能比現在更情難自禁。
比現在更讓他要走出那片刻意禁錮的、克制的海。
柯嶼輕輕眨了下眼,猶疑地抬起手。
他不該回應的,最起碼,不應該是這種愛侶般擁抱的回應。
他應該只是禮節性地、兄弟般地拍拍他的背,笑著化解這場曖昧。
幾十雙眼楮盯著他,從起哄的善意的笑,到現在,有點後知後覺地安靜下來了,面面相覷著,大氣都不敢喘。
柯嶼閉了閉眼,回擁住商陸,胳膊用力,親密無間。
第117章
關鍵時刻,還是盛果兒急中生智——
“哎呀!”
一聲驚 ,眾人回首張望,只見姑娘一個趔趄,被地上電線絆得往前就是一個平地摔。
膝蓋著地,盛果兒吃痛得“啊!……唔……”,老許忙眼疾手快拉她︰“怎麼這麼不小心吶!”
盛果兒眼裡飆淚,淚眼朦朧間看向柯嶼的方向,見她哥對她幽幽嘆了口氣。
她這一打岔,片場裡原本奇奇怪怪的氛圍也就煙消雲散,後面還有戲要緊鑼密鼓地排,燈光和攝影都回去忙去了,剩導演安撫地看著柯嶼︰“要緊嗎?”
打啞謎似的,柯嶼心裡明白,商陸怕自己的失態給他添麻煩。
他注視他幾秒,眼神一暗,在商陸還沒反應過來時便倉促地撇過,“晚上我來找你。”$$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商陸心口一震,沖動之下隻想立刻將人抱起扛走扔到床上去。
但不行。
自己克制是美德,被迫克制就操蛋了。他第一次嘗到被世俗規則束縛的不爽,人多眼雜之下,只能抿著唇沉沉地舒一口氣,“好。”
一 一吸的空氣莫名焦灼起來,柯嶼受不了,調轉腳步走開︰“我去換衣服。”
果兒欲哭無淚,手伸一半︰“哎哥……”算了,她哥現在腦袋裡估計亂糟糟的連她姓什名誰都不記得了。
還是商陸把她扶到一邊,又吩咐老杜給她拿碘酒和白藥噴霧。他一個大導演,扶一小助理,有點紆尊降貴的意思,盛果兒都受寵若驚了,私底下職工們行色匆匆,商陸低聲又冷靜地說︰“找時間出去買點東西。”
“什麼啊?”盛果兒問。
商陸垂眸瞥她一眼,淡漠中隱約無奈,但沒說話。
一秒,兩秒,盛果兒 然懂了,臉色炸紅結巴道︰“我我我我……”音量一低,“什麼型號的?”
商陸手一松,把人推坐進折疊椅裡,“算了。”
不能算啊!找酒店管家買,誰知道會不會批皮上論壇爆料啊?「偏門」劇組拍攝期間導演用完了一盒避孕套……這……這公眾形象不行吧!
盛果兒心一橫破釜沉舟︰“我知道了!挑最大的買!”
老杜八卦地問︰“啥玩意兒?啥玩意兒挑最大的買?”
商陸冷冷睨他︰“衣服。”
老杜︰“哦。”
190,是得挑最大的買。
到晚上八點暫時收工,之後十一點還得上戲,再之後是四點多的戲,連軸轉的四舍五入也算個大夜了。
澳門是世界創意美食之都,來了一趟不能不吃,哪怕就剩倆小時也要組團打車去。
兩人不好脫離隊伍,隻好跟著去。老杜吹得眉飛色舞,商陸沒認真聽,等到了才知道是哪家店,寬敞的兩間門面,裡面支著很簡單的方桌,招牌上寫著「粥面」。旁邊就是小破港口,凌晨開始就會有人來買魚蟹了。
“別看簡單,炸雲吞一絕!你看你看,你看看,牆上掛的都是名人合影,那誰,那誰誰,還有特首!”
商陸轉身要出去,老杜眼楮賊尖︰“哎?這不是?——”
其實主要是大哥商邵跟店主合的影,他是被硬拉進鏡頭的,英俊的臉上笑容十分 弄,滿眼就是“放我出鏡”。
下面寫著商宇集團董事商邵蒞臨本店。
失策了。
保護得這麼好,在這兒露餡。
老杜一嗓子,二十來個人都圍過來仰頭看,“嘶……”老杜說,“是有點像哈?”
所有人︰“……”
這是像嗎?還“有點”?
商陸站在眾人身後,鶴立雞群的,先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