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嘀嗒——嗒——”

水滴滴滴答答的砸在木板上面， 在寂靜的夜裡， 聲音被無限放大，磨得人有些心神不定，萬分聒噪。

像是有一萬隻螞蟻在木板上面爬來爬去， 又像是密密麻麻的蜜蜂嗡嗡的叫個不停。

甦鏡言猛地一下睜開了自己的眼， 然後跟個沒了生命體征一般， 雙目無神的瞪著天花板， 他的兩手兩腳規規矩矩放在床上，被子蓋在了他的胸口位置， 看起來並沒有任何異樣。

但奇怪的是， 明明是在睡覺，但他卻仍舊戴著口罩， 擋住了自己大半張臉，一點也不擔心呼吸不暢。

甦鏡言的眼珠子轉了轉， 目眥欲裂，整個人都在大喘著氣， 好一會兒， 他的眸子才慢慢的聚焦起來，像是剛剛那一瞬間靈魂出竅了一般。

他的心口位置仍在“砰砰砰”的劇烈跳動著，好似下一秒就蹦出來。

而他的右手的後背上蓋插.著針管，輸著液，整個人看起來都是柔柔弱弱的， 虛得不行。

他環顧了一眼四周， 偌大的病房， 白得慎人，這個病號房有兩個床位，而他旁邊的位子卻是空蕩蕩的，暫時還沒有人住，被子也整整齊齊的疊好在上面。

甦鏡言用左手摸了摸自己額頭上的虛汗，呼吸仍舊有些急促，心有余悸，蓋著被子都仍舊覺得自己腳底有些發涼。

他剛剛做了一個噩夢，一個十分可怕的夢。

甦鏡言的喉結動了動，嗓子有些乾澀，他的眼楮裡的驚恐之色還沒有淡去，插著針管的那隻手都有些控制不住的微微發抖。

他沒由來的夢見自己變成了耶穌，被所謂的信徒綁在了十字架上。

信徒們用釘子刺破他的手腕腳腕，將他死死的釘在上面，任由他如何叫喊，摁住他的人依舊面不改色的繼續執行命令。

他在夢裡，眼睜睜的看著手腕腳腕位置流不盡的血如同炸裂的煙花一樣，瘋狂的湧出來。

信徒們團團將他圍成一個大大的圓圈，悉數跪在他的跟前，像是在進行什麼狂歡，嘴裡振振有詞的念著他聽不懂的咒語，表情十分癲狂，眼楮都在發光，目光死死地落在他的身上。

甦鏡言不停的哭喊著，夢裡的信徒卻仍舊無動於衷，像是看不見他的抗拒以及抵觸一般，依舊進行著某種神秘的儀式。

甦鏡言看不清他們的臉，像是有什麼神秘的光遮住了他的眼簾，他只能隱隱約約的看清楚的周圍的這些人的皮膚，看起來就像是老得不能再老的樹皮，皺得不行，枯黃乾瘦。

隨著他們嘴裡念著的咒語越來越快，越來越急促，甦鏡言感覺自己身上流出來來的血也跟著越來越快，整個人都像是失重一般，虛弱得不行，沒了力氣，胸口發悶，頭暈目眩，甚至想要嘔吐，就好像下一秒就會直接暈死過去。

甦鏡言想到剛剛的夢，不由得打了一個直直的哆嗦，身體也有些顫抖，甚至還有些氣短。

突然，甦鏡言的表情又變了變，像是想起了什麼東西，左手不由的跟著附上自己心口的位置。

但是......

甦鏡言的眼楮垂了下來，想著剛剛的做的夢，原本驚恐得神色慢慢變得緩和。

在這個夢的最後......

出現了一個人。

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突然出現在了十字架的身後，然後救了他.....

“別怕，我在。”

那個聲音還在他的耳畔回響...

想到這兒，甦鏡言的大腦有些脹痛，整個人有些帳然若失的落差感。

甦鏡言搖了搖自己的頭，讓自己不要再繼續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他用手肘撐在床上，慢慢的坐起來，然後將枕頭放在後背的位置，有些虛弱得靠上去。

可盡管如此，哪怕從他驚醒到坐好，過程中有好幾次大喘氣，他也仍舊沒有將口罩給摘下來，就好像是他的那張臉摘下來見不得人一樣。

甦鏡言看了看窗戶外面，天微亮，剛剛破曉。

他收回目光，轉過頭看了看自己手腕的針管，點滴即將打完。

甦鏡言眼眸跟著動了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東西。

突然，他的眼神一變，輕車熟路的將針管給拔了出來，然後用左手的拇指摁住剛剛針眼的位置，慢慢的從病床上走下來。

他的身上穿著藍白條紋款的病服，衣服很乾淨，看起來也很新，盡管這件衣服的碼數並不大，但穿在甦鏡言乾瘦的身上，仍舊顯得空蕩蕩的。

甦鏡言踩著布拖鞋，慢慢的打開了房間的門。

門外的走廊還亮著幾盞夜燈，走廊的盡頭，還有女護士坐在凳子上，敬業的強忍著睡意守著夜。

甦鏡言剛一從房間裡走出來，就驚動了守夜的女護士，女護士立馬抬起了頭，然後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自己的身體。

這個女護士名叫李冉冉，年齡不大，二十歲出頭，臉上也戴著口罩，看起來很小一隻。

李冉冉並沒有說話，只是有些狐疑的多看幾眼甦鏡言，心裡不由暗想‘真奇怪，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

甦鏡言沒有目的的從病室裡走出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裡，可能是太久沒活動筋骨了，想出來轉轉。

“　擦。”是樹葉被人為踩到時才會發出的聲音。

甦鏡言聽到聲音，驚了一驚，回過頭去看聲源的位置。

等他看清楚該人的臉，甦鏡言莫名的微微有些愣神。

男人的身上也穿著一件藍白條紋款的病服，不同於甦鏡言身上的這件明顯就很新，男人的病服看起來已經洗得快要褪色，看起來老舊得厲害。

天本就還沒亮，周圍的一切還是黯淡無光的，男人慘白著一張臉站在原地，距離甦鏡言的位置稍稍有些遠，令甦鏡言看不清楚男人的樣子。

在甦鏡言回過頭的剎那，男人站定在原地，一動不動，像極了一塊杵在原地的木頭，沒有絲毫的感情起伏，而他的腦袋也低得厲害，劉海甚至長到幾乎快擋住男人的眼楮。

明明是有些慎人的一幕，甚至就連甦鏡言自己都是因為做了噩夢才驚醒，想著出來走走。

但不知道怎麼回事，此時此刻的甦鏡言卻沒有感到絲毫的害怕。

他的眼睫毛上下輕輕的掃了掃，默默的站在原地盯著男人的方向。

兩人竟如此，默不作聲的遠遠對視了良久，誰也沒有說話，更沒有做出多余的動作，就像是跨越千年相遇的戀人。

甦鏡言有些動容，眸子顫了顫。

一陣涼爽的秋風吹來，凍得甦鏡言也跟著直直的打了一個寒顫，肩膀也跟著聳了聳，倒吸了一口冷氣。

也就是這一瞬間，杵得跟個木頭似的男人突然挪動了自己的步伐，“　擦　擦”的踩碎著枯樹葉，有目的性的朝著甦鏡言所站著的位置靠近。

甦鏡言一見到男人走過來，呼吸也微微一窒，咽了咽口水，緊張的盯著走過來的男人。

天空還沒亮，只能依靠著幾盞微弱的路燈照亮著周圍的環境。

男人的臉隨著距離的逐漸拉近，慢慢的清晰起來，輪廓也慢慢的變得更加立體。

在男人距離甦鏡言只有估摸著一百米的距離時，甦鏡言的大腦都有些發麻，心底跟著顫了顫。

近了......

又近了一點......

但男人並沒有主動說話，在距離甦鏡言只有幾米距離的時候，停了下來，幽黑的眸子平靜得如同一潭深不可測的死水，看不見絲毫的起伏。

“你...你好？”甦鏡言頓了頓，有些拘謹萬分的抬起自己的頭，盡管他的臉被口罩擋住，卻此時也根本藏不住那兩只因為緊張而升起薄紅的耳朵尖。

男人聽到甦鏡言說話，動了動自己的腿，再一次主動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你，你也是出來散步的嗎？”甦鏡言的聲音很輕，聲音也有些小小的結巴，不難看出此時此刻的他，著實是十分的緊張。

男人的嘴巴動了動，眼楮落在甦鏡言的身上，後者感受到男人炙熱的目光，身體愈發緊繃。

“不是。”

“嗯？”甦鏡言有些疑惑的看著男人。

男人的眼楮眨都不眨，目光灼灼的盯著甦鏡言的這張被口罩擋住的臉，輕笑了一聲。

甦鏡言聽到他的笑聲，耳尖尖紅得更加厲害，就連眼楮也因為緊張瘋狂的眨來眨去。

“一起散步嗎？”男人主動發出邀請。

甦鏡言心口一緊，然後撲通撲通的跳得愈發厲害，“好，好呀。”

甦鏡言甚至能夠清楚的聽到自己聲音都有些發抖。

“我叫甦鏡言。”甦鏡言抿了抿唇，緊張得不得了，余光偷偷的瞄著男人的臉色。

男人聽到這三個字，嘴角微微上揚，眼楮裡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光。

“你，你呢？”甦鏡言緊張兮兮的主動問道。

男人挑了挑眉，又近了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再一次被拉進，近到甦鏡言一抬頭就可以清楚的看到男人脖頸處的血管。

“陸沂琛。”男人的聲音嘶啞，低沉。

聽到這三個字，甦鏡言仿佛受了什麼刺激，猛地一下抬起了頭，眼楮瞪大，哪怕戴了口罩也藏不住他的震驚之色。

甦鏡言與男人的眼楮對視，呆呆地重復了一遍男人的話，“陸沂琛......”

男人的眼楮眯了眯，盯著甦鏡言的眼楮，微微皺了皺眉頭。

可能甦鏡言自己並不知道，但男人卻看得一清二楚，甦鏡言的眼珠的正上方有一條不易察覺的黑線。

呵。

這種黑線......

是被人下了降頭才會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