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無咎原以為他們會充滿殺意,咆哮著的會是想要殺了他的話。
可事實並不如此。
[好餓,我好餓啊……]
[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我還有一個女兒,我的女兒在哪裡?]
[媽媽……媽媽救我,我找不到家了……]
[快殺了我!殺了我,我不想變成這樣!]
[至高無上的神,給我永生的權利吧!我一定會永遠侍奉您!]
……
他們就像正常的人類一樣,表達著饑餓、憤怒、恐懼與瘋狂的虔誠,這些被邪神吞噬的極端恐懼也成為了支配他們的唯一情緒,自他們被汙染的那一刻開始,永永遠遠無可擺脫。
安無咎從未想過會是這樣。
如果一個人一輩子都只剩恐懼,該多麽可怕。
在他讀懂他們的那個瞬間,所有的汙染物從撲食他們的怪物變成了向他求助的可憐人,他們被困在怪物的皮囊裡,恆定地重複著極端情緒,像死神對西西弗斯的懲罰,永遠得不到解脫。
但他還不能做到溝通。所有他對汙染物說的話,它們似乎都聽不到。
如果是沈惕,或許可以切斷這些汙染物的鎖鏈,將他們從極端情緒中解放出來,就像吳悠和[鍾益柔]那樣。
但也正因為這種單方面的輸入,周圍所有的汙染物的心聲他都能聽見,龐雜的聲音不斷地超安無咎湧來,他的大腦都被完全侵佔,幾乎無法思考。
就在時候,他忽然發現座位上傳來細微的電磁波干擾聲,在紛擾的汙染物聲音裡顯得格外特殊,引起了他的注意。
安無咎沒有停止駕駛,騰出一隻手循著聲音去翻找,最終找出一個通信器,半包圍式的銀色環繞金屬條,戴上後兩端貼在耳後,裡面是嗡嗡的電磁聲。
他伸手碰了一下,裡面的聲音立刻轉換成交響樂。
交響樂的衝擊下,汙染物的聲音就變得不那麽明顯。
他朝著目標街道的交叉口駛去,就在他抵達前一個路口時,突然看到一個巨型汙染物,正在攻擊兩個年輕學生,一個受傷的男孩子擋在另一個女孩面前,用一根鐵棍與這個巨型汙染物對抗。
這是根本不可能生還的,這隻汙染物的高度和身旁二十層的高樓齊平,而他們能用的工具只有一根又長又重的鐵杆。
那汙染物咆哮著,和其他只是恐懼的人不同,安無咎能聽懂它的聲音。
它在尋找他的女兒。
為此它不斷地發狂,巨大的觸手甩動著,擊碎周圍的欄杆,將原本用來救火的消防水管都拍打甩開。
多麽諷刺,一個陷入尋找女兒的絕望的汙染物正在傷害兩個可憐的孩子。
車內系統發出提示音。
[車速降低,預計抵達時間增加1分鍾。]
安無咎看了一眼時間,預計十八分鍾的路程,原本還有半分鍾就抵達。
如果停下來救他們,他或許就會失去這次挽救同班的機會。
按照他的預判,蒙面人還是會按照原本的計劃進行,等到他處理完這裡的事,或許只能看到楊爾慈再度冰冷的屍體。
可是如果不救……
安無咎不斷地靠近,交響樂的間隙裡,他聽到女孩子的哭聲。
又是一次兩難的抉擇。
[車速持續降低,預計抵達時間增加1分12秒。]
汙染物的觸手將水管猛地拍打起來,水管甩到安無咎的擋風玻璃前。
[您已偏航,右轉即將抵達目的地!]
[您已偏航——]
打轉方向盤的安無咎同時降下車窗,伸手將即將滑落的水管一把拽住,對著兩個學生大喊,“快跑!”
行駛的車拉緊被拽住的水管,纏繞住巨大汙染物的一隻觸手。
猛然出現的拖拽力讓汙染物的注意力被轉移,全部集中到車裡的安無咎身上,觸手全部收回,兩個孩子終於有了逃走的機會。
來不及回應他們的感謝,安無咎松開窗外的手,全力加速,龐大的陰影追趕著這輛車,很快便完全籠罩住他。
生死邊緣,安無咎終於看到了那個岔路口。
他猛地打轉方向,將車一橫,快速打開車門,側身朝外一撲,翻滾在地!
肩頭狠狠挫在地面,巨大的撞擊力令他暈眩。
但就像他預想的,極速追逐他的汙染物過於龐大,難以避開突如其來的障礙物,這輛越野車就足以絆倒他。
安無咎迅速起身,抬槍瞄準汙染物的頭顱。
遭到槍擊的汙染物更加無法掌握自己龐大的身軀,重重地倒在地上。
四周圍的建築都跟著震了震,安無咎持槍跑過去,對準汙染物補槍,直到確認它再也不能起來。
汙染物的身體將這整條路都堵死,而這就是安無咎想要的。
這條就是他預計楊爾慈會走的路,一旦這裡堵住,她前面的車一定都會卡主,她必然會轉向,如果和上次完全一樣,這個時間點的她距離這裡應該已經不遠了。
安無咎確認時間還夠,帶著肩傷快速跑回車中。這輛車在汙染物的倒塌下也受到了重擊,但勉強還可以使用,安無咎回轉之後駛向另外一條路,目標是楊爾慈很可能轉向的那唯一一個三岔路口。
或許蒙面人下一秒就會出現。
安無咎盯著破碎的擋風玻璃,不斷地在心裡重複。
這次一定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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