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惕搖頭,用自己最乾淨的額頭碰了碰他的額頭,“謝謝你。”
安無咎卻還給他一個吻。
“不客氣。”
沈惕回來之後,安無咎才敢真正閉眼入睡,但他的潛意識還是充滿戒備的,大概也就睡了兩個小時,但這兩個小時裡,他反覆地做著夢。
和之前閉眼時出現的幻覺一樣的夢。
他能確定那就是沈惕的聲音,斷斷續續說著什麽。
可那個時候他還是個小孩子。
醒來的時候,夜色還未褪去,天空剛泛白,安無咎才發現自己是睡在沈惕腿上的。
他抬了抬頭,發現沈惕正睜著眼看他,還眨了眨眼,眨眼的樣子像動物。
安無咎笑著起來,活動了一下身體。
“你沒有睡嗎?”
沈惕搖頭,“我不困。”
他完全沒有睡意,反而非常精力充沛,不知為何,沈惕的聽覺變得極其敏銳,小到一直聽到吳悠觸手挪動的細微聲音,大到幾乎可以聽到周圍一公裡的動靜,吵得完全睡不著。
“天啊!”
鍾益柔的聲音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安無咎順著她震驚的視線回頭,看到了吳悠的臉。
不,準確來說,是吳悠臉上多出來的一對眼睛。
這雙眼和他原本的眼睛完全相反,是全黑的。
“吳悠?吳悠?”
聽到聲音,吳悠從睡夢中醒來,他意外地發現自己竟然看得見眼前的安無咎了,只是視野裡是一片暗色,安無咎是紅色的影像,就像是紅外線監控儀下的畫面。
他轉了轉頭,看到從床上朝他走過來的鍾益柔,她的標志性大波浪卷發很好認。
吳悠又轉回來,看了一圈房間。
他忽然發現少了一個人。
[無咎哥,沈惕呢?]
沈惕也是能聽到吳悠說的話的,他覺得十分訝異,朝著吳悠揮了揮手,“我不是在這兒嗎?”
吳悠這下子聽到了,可他覺得很奇怪,盯著聲音來的方向。
[你在啊。可是我看不到你。]
沈惕氣笑了,“就你現在這樣,能看到誰?”
吳悠的兩根觸手伸出來,一隻指著安無咎,另一隻指著鍾益柔。
這下尷尬了,另外兩人都齊刷刷看向沈惕。
“那就是我比較特殊吧。”沈惕聳了聳肩。
安無咎側著臉,看了沈惕一眼,沈惕只是岔開話題,告訴他們這裡不算安全,要盡快離開,所以他們也只是草草收拾了一下。在他們睡覺的時候,沈惕已經搜刮了這裡所有看上去能用得到的東西,一起帶上了車。
當他們發動車子後,後知後覺地,安無咎突然開口。
“如果吳悠看不到你,是不是也意味著,其他的汙染物也看不到你?”
沈惕說不確定,但他回憶了一下昨晚的經過。
“想想昨天那些汙染物也是挺蠢的,在我身邊打轉。”
“那就是了。”鍾益柔想了想,“那這樣的話,你很適合偷襲啊。”
“但是人還是看得到的。”沈惕一邊開車,一邊隨意地說。
可事實上,幸存著的人類已經不多了,能夠成為敵人的就更少。
他們沿著413號公路往另一座城市駛去,目的地是沙文企業,一路上,安無咎看到了太多太多死去的人,還有汙染物,他們曾經也是人類。
就在快要進入下一個城市的時候,他們看到了永生難忘的一幕。
安無咎是第一次來到這裡,所以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座城市的地標建築——旋轉金屬塔,這是由一種半液態合金建造出來的一座塔形結構,說是旋轉,事實上是因為這種合金的特殊性,會讓整座建築顯得好像在特定范圍內轉動。
這本是這座科技之城的代表。
但現在,旋轉塔上滿是人類屍體、汙染物的殘肢,血和粘液混雜在一起,在清晨的日光下呈現出深褐色,這不像塔,像是自視甚高的餐廳端上來的一盤倒胃口的菜品,怪異的塔式擺盤,被淋上粘稠糖漿的怪異食物。
鍾益柔差點沒忍住,吐了出來。
“應該是往上面逃了。”沈惕低聲說著,目不斜視地駛過這一處建築。
他也不想安無咎看,可瞥了一眼後視鏡,安無咎在回頭看那裡。
經過的每一個地方,每一具冰冷屍體,都給安無咎的心拷上一重沉重枷鎖。
安無咎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不應該活到這一刻。
早一點死去,就可以早一點重來,這些人還有重生的機會。
“無咎,你現在不能想別的。”
沈惕看透了他的心聲,直接告訴他,“一定要活到你的時間耗盡為止。”
安無咎抬起頭。
“你是有一定機會回到過去,但如果現在不收集到足夠多的情報,不將事情盡可能弄明白,就算是回去了,也解決不了根本問題。”
鍾益柔點了點頭,“沈惕說得沒錯,想要成功,碰運氣是不行的,我們得搞清楚是為什麽聖壇會侵入到現實,有沒有什麽可以破解的辦法,否則就算你真的可以一遍遍輪回。”
她側過臉,看向他,“無咎,那也只是讓你不斷地陷入同樣的痛苦裡罷了。”
安無咎沉默地看向窗外,明明是白天了,但天空中的兩輪月亮依舊沒有消失,包括那些碎裂的痕跡,都清晰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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