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截沾了淚的指骨沒入唇中，祁昀張仿佛永遠理智到沒有情感變的臉，出現了近乎愕然的神情。

他微微抬起下顎，仰起臉，食堂裡所有的咀嚼音、碗筷踫撞聲乃至於腳步聲都停了下來，空氣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冰冷的眼眸在這一刻不斷收縮著瞳孔，風吹過窗戶的縫隙，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怪物發出類似於喟嘆的聲響。

唐寧坐在椅子上，這個角度並不能見祁昀臉上翻天覆地的神情變幻，他只是本能感覺到了一絲不詳。

祁昀這是......怎麼了？

唐寧呆呆地望著祁昀，他的眼角還殘留著未乾的淚漬，濕潤的眸子茫然又可憐。

他到祁昀的喉結上下滾動，身子隱約出現了顫栗，而後，祁昀緩緩低下了，還是平靜到鎮的一張臉，似乎對待唐寧和對待其余人都沒有區別。

唐寧卻似乎觸踫到了一點冷漠外表下的偽裝，好像是冰層下湧動著的火。

“你怎麼了？”祁昀低問他。

正常得和所有瘋狂的npc都有本質的區別。

可在這個不正常的副本，如正常的祁昀，本身就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情。

“我沒事......”唐寧怯怯道，他的眼眶，鼻尖乃至下巴都是紅彤彤的，聲音也軟得一塌糊塗︰“我很好啊......”

“還痛嗎？”祁昀的輕輕摩挲著唐寧身上的紅痕。

處肌膚本就嬌嫩，受了傷之後更加敏感，哪怕祁昀已經放輕了力道，依然刺激得唐寧睫羽一顫，如霧般的淚意凝結成淚落了下來。

唐寧很清晰地感受到祁昀的指顫動了一下，然後唐寧不太聰明的大腦冒出了一個荒誕驚悚的念——

他好像，到我流淚，會很興奮......

意識到這點後，唐寧猛然瞪大眼楮，用力憋住了哭意。

祁昀的指唐寧臉上的傷痕滑落在唐寧脖頸上的紫青『色』，一點一點遊移到了後頸，滾燙的掌完全與唐寧的脖頸貼合包裹，唐寧生出了一種自己被凶獸咬住後頸的錯覺。

“你今天早上讓我去寢室是為了什麼？”祁昀平靜地問。

“......早上有人在外堵著不讓我出，我怕遲到，就想讓你幫我開，只是沒想到顧銘提前幫我開了。”

祁昀淡淡地嗯了一聲。

“不好意思啊，讓你白跑了一趟。”唐寧嗓子眼裡擠出了道歉聲，其實他更想問祁昀能不能松。

“不怪你，是我晚了一步。”黑到人的桃花眼專注地凝視著唐寧，“對了，你和顧銘關系很好嗎？”

對視的剎，唐寧的心跳似乎漏了半拍，他本能地搖了搖。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第一時間否決。

祁昀仍舊目不轉楮地望著他。

唐寧下意識『露』出了一個討好的笑，他分明是笑著的樣子，眼楮卻害怕到像是要哭了，聲音怯懦道︰“祁昀......”

早上遇到危險時，他也是這樣顫巍巍喊著祁昀這個名字，好像要呼喚出什麼。

祁昀凝固住的視線微微動了一下。

“祁昀、祁昀、祁昀......”唐寧小心翼翼伸出，『摸』了『摸』祁昀掐住他脖頸的，顫聲道︰“我脖子好痛。”

他『摸』得麼小心翼翼膽戰心驚，好像一個嚇懵了的孩子戰戰兢兢安撫著一隻瀕臨暴走的凶獸。

修長的緩緩松開。

唐寧隱約察覺到了一點和祁昀相處的法，他繼續嘗試道︰“身上也好痛...好痛......哪裡都好痛......”

祁昀垂落在腿側微微蜷縮，似乎在竭力壓製著什麼。

“祁昀。”唐寧抖著嗓子不斷呼喚著對的名字。

張俊美的臉上終於完完全全恢復了冷淡的神情，他冷淡地垂眸望著唐寧，“我帶你去醫務室，塗了『藥』就不痛了。”

一刻唐寧差點要如釋負地跪倒在地，他捂住嘴拚命點。

祁昀沒有唐寧。

他目不斜視地走了出去。

唐寧立刻跟著祁昀出去，在這個過程中他整顆心都系到祁昀身上，並未發現些原本一直盯著他的npc死死低下，低到似乎要把垂在胸口。

奇怪的咯噠聲於死寂中誕生，是上下排牙齒不斷打戰的聲音，好像有無數躲在暗處見不得人的東西在瑟瑟發抖。

唐寧毫無察覺地跟著祁昀走出了食堂，外艷陽高照，祁昀拿起了放在食堂口的黑傘，他撐著傘，傘下的陰影將唐寧完全覆蓋。

唐寧小心翼翼地抬起眼，隔著漆黑的傘柄，唐寧只能到了祁昀冷淡的側顏，祁昀比他高出一個，這個角度祁昀的鼻子很高，長長的睫羽沒有任何卷翹的弧度，眉眼冷冽到讓人覺得難以接近。

黑傘悄無聲息朝唐寧邊傾斜，傘將唐寧的半張臉都遮住了，吝嗇到隻『露』出了唐寧半個雪白的下顎，隔絕些躲在暗處的窺探。

黑傘之下，無人出聲。

他並肩走過空曠的校園，醫務室離食堂並不遠，唐寧跟著祁昀走了一段時間後就到了兩間低矮的平房，房子刷著白漆，口停著一輛自行車。

唐寧莫名覺得這輛自行車有些眼熟，他走進去一，到了坐在一張塑料椅前背對著他的熟悉身影。

是左吊著繃帶的顧銘。

一旁站著的人是臉『色』凝的周川。

顧銘開單子的npc慢悠悠道︰“不就是斷了一隻嗎？誰讓你不做作業的，現在的學生真是......”

聽到了進的動靜，顧銘和周川同時轉過向了唐寧。

唐寧呆呆著顧銘被繃帶吊在胸前的左，又抬向了顧銘慘白的臉，顧銘的額上布滿了冷汗，與上午的神采奕奕相比，這時的顧銘整個精氣神都肉眼可見地降了下來。

顧銘怎麼受傷了？

是不是......因為和他交換了作業？

即使遊戲裡受了傷只要回到現實就能痊愈，可在這麼危險的副本中，多受一點傷就是多一份危機......

唐寧到顧銘皺起了眉，語氣急切道︰“你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誰弄的？！”

唐寧沒照鏡子，也就沒見他身上些紅痕已經開始發青發紫，起來觸目驚心，再加上整張臉都是哭過的痕跡，好像被人狠狠凌虐了一遍。

雖然也確實是被欺負了一遍。

他以為顧銘會後悔和他交換作業，可沒想到顧銘第一時間關心的是他的傷。

為什麼顧銘會對他這麼好呢？

唐寧的胸口更鼓脹了，他望著顧銘輕聲道︰“我沒事，反而是你，你的怎麼了……”

他四目相對，兩個人都關切異常地注視著對，種神情似乎恨不得替對受傷。

祁昀盯著唐寧眼中瀲灩的淚光，著這個在他前很害怕，脆弱到讓他覺得抓不住的人，用柔軟溫暖的目光向了另一個人。

又是這樣。

為什麼要向個人呢？

為什麼不這樣著他？

暴戾的氣息在體內翻滾，祁昀有麼一瞬間想讓這個人再疼一點，更疼一點，最好疼到不敢再把這樣的眼神分任何一個人。

想弄疼他。

想讓他哭。

想吻掉他的淚......

祁昀就這樣靜靜站在唐寧身後，靜靜地注視著這感人至深的一幕，而後，他忽然『露』出了一個笑。

他不笑時已經有十分的俊美，再緩緩勾起唇角的剎似有冰雪消融，驚艷到讓人移不開，然而所有到這一笑的人都隻覺得全身血『液』驟冷。

周川充滿警惕地盯著祁昀。

癱在椅子上有氣無力的老醫生忽然正襟危坐。

連把全部目光都放在唐寧身上的顧銘也向了祁昀，前所未有的危機預警讓顧銘瞳孔顫抖。

這一瞬間的氣氛轉變讓唐寧有些茫然，他轉過，對上了祁昀含笑的唇角。

祁昀生了一雙本該含情的桃花眼，平日裡總是不苟言笑，冷冽到雙桃花眼也近乎無情，但在笑起來一刻，溫柔深情到能讓人微微暈眩，暈到想要顫栗。

“......祁昀？”唐寧顫巍巍地喚了一聲，“你怎麼......了？”

“沒什麼。”祁昀俯身湊近了唐寧，翹起的唇角湊到了唐寧的左耳，親昵的像是在進行戀人間的絮語，“到你的同學情誼......”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唐寧耳廓，唐寧一側的肩頸都不受控制地瑟縮起來，他聽祁昀一字一句道︰“我都有些感動了。”

奇異的酥麻耳廓上蔓延，唐寧的呼吸都在發著抖，他帶著掩飾不住的恐懼笨拙解釋道︰“對、對不起......”

“你為什麼要道歉？”牢牢凝視著唐寧的眼楮似乎真的不理解。

——我為什麼要道歉？

——我不應該撒謊。

——我和顧銘的關系，確實比普通的同學，要更好一點。

唐寧的眸光顫動，他什麼都沒有，可是祁昀望了他一會兒，卻好像真的讀懂了他的意思。

於是股暴虐的情緒更加肆無忌憚了，幾乎要撕裂了祁昀的理智，將令他厭惡的一切通通撕成碎片——

在極致的憤怒中，祁昀聽到了顫抖的、帶著哭腔的呼喚，一聲又一聲，如小貓一樣好不可憐。

個人在叫“祁昀”。

祁昀。祁昀。祁昀。

個人好像天生就有馴服他的法，不論是昨晚哭著鑽進他的懷裡，還是今天一遍又一遍呼喚他的名字，於是些可怕的念又忽然發生了改變︰

......想疼他。

想讓他別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