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什麼意思?!”一直沉默的紀叔嚴肅起了面容, 神情像是要面對什麼洪水猛獸。
其他人也跟著四處張望,眼神警惕又驚懼,玩家也在不斷量, 屋內毫無異樣,連燭光都未顫動分毫。
“你不用裝神弄鬼。”紀叔沉聲︰“當時是我會錯了意, 才讓你唐寧結了婚, 現在一切都可結束了。”
紀連韞靜靜地看著紀叔。
他的模樣很憔悴,眼神卻很平靜,平靜到讓人分不清這是虛張聲勢還是胸有成竹。
站在紀連韞身後的韓安康林蘊在心底捏了一把汗, 隨時做沖出去救唐寧的準備。
雖然唐寧那位大概率是鬼新郎的墓人結婚,大概率能讓鬼新郎佔上風,這結冥婚是會死人的!
如果換成了別的玩家, 他們不會這麼大張旗鼓齊心協力救,拿了特殊身份設定的唐寧不能死, 至少現在不能死。
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 他們能不能在盡可能減少傷亡的情況救唐寧。
一時間氛僵持不。
紀連韞一動不動站在原地, 他望著紀叔, 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動手!”紀叔突然沖遲遲有狠的紀千︰“別磨蹭了!”
酒杯摔在地上, 鮮紅如血的酒水傾倒而, 那些按住唐寧的村民們一齊使勁, 將拚命掙扎的唐寧推倒在棺材板上。
有人按住了唐寧的肩膀,有人按住唐寧的雙腿,還有舉起了錘子桃木釘, 將尖銳的那端對準了唐寧, 唐寧的瞳孔不斷收縮,他忽然意識到了桃木釘的用途——
穿過他的皮肉,擊碎他的骨頭, 將他釘在這冰冷的棺材板上!
桃木釘在唐寧的眼前不斷放大,折『射』一點寒光,那是草菅人命的寒意,冷得尖銳又刺骨,似乎可直接擊穿心臟扎透靈魂!
“放開他。”紀連韞虛弱的聲音次響起。
那根桃木釘停了唐寧的衣服上,唐寧的胸口不斷劇烈起伏,冷汗從他的額角滴落,他呆呆地靠在棺材板上,其他人一樣看向了紀連韞。
紀連韞譏嘲般笑了一,他看起來很疲憊了,於是那雙眼楮也就越發薄涼。
有人知紀連韞這個時候究竟在笑什麼。
看著依舊按住唐寧的村民們,那顏『色』寡淡的唇張開,紀連韞發出了一聲極輕極輕的嘆息,輕得讓人幾乎聽不清他在說什麼︰“我累了,我你們的約定,就到此為止吧。”
燭火忽然急促搖曳了一。
紀叔怔了一,像是反應到了什麼,他難置信地看著紀連韞。
隨著紀連韞的這句話,房屋角落裡的陰影越發濃鬱,像黑『色』流水般晃『蕩』了出來,在所有人的注目,那黑『色』的邊緣越來越擴散,直至有有黑『色』的發絲流淌而出。
那長長的頭髮,是數不清的女人的發絲。
“啊啊啊啊——”拿著桃木釘的紀家村村民突然發出尖叫,只見他暴『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膚上都生出了長長的黑發,僅僅是一瞬間,他整個人都乾癟去,凹陷裡的眼眶裡裝著布滿恐懼的眼球,一刻,黑『色』的發絲從眼球裡生長而出。
“這是什麼鬼東西?!”在場的眾人皆是臉『色』大變,尤其是紀家村的人。
有人拿起身旁的洛陽鏟,直接劈向那屍體上的黑發,原本靜靜披灑在屍體上的黑發突然飛舞了起來,每一根發絲像都充滿了怨,近乎張牙舞爪地朝那個村民湧了過去!
避之不及的村民被流水般的黑發包裹,那密密麻麻的發絲穿過他不斷抽搐著的身體,洛陽鏟從手中滑落,淒厲的叫聲隻來得及響了個開頭,一刻,發絲穿過了聲帶,掙扎著的身體轟然倒。
“用火!”
紀叔當機立斷將燃燒著的喜燭扔向了浪『潮』般的蠕動黑發,那包裹住屍體的黑發在踫到火焰時飛速退縮,然而多的頭髮卻在有火的地方肆意蔓延生長,比起最開始的光澤度,們現在格外烏黑,黑到滲人,來不及避開的村民們被發絲穿過,發出接連起伏的慘叫。
那一雙雙手在地上掙扎著想要逃脫,可一秒,又被黑發穿過,在被發絲完全覆蓋之前,唐寧看到了一張張被痛苦恐懼支配的臉,悔恨的淚水從眼裡流出,又被連綿不絕的黑發刷走。
“快跑!”紀叔帶頭想要沖出去,不知看到了什麼,他突然停了腳步。
布滿紅綢的走廊上站著一個“人”,臉上塗著紅紅的胭脂,眉『毛』眼楮是墨一樣的純黑,那畫上去的眼珠子直勾勾盯著紀叔,紅顏料勾勒的唇定格在微笑的弧度。
陰冷的風從外吹了進來,紙人新娘撲向了首當其沖的紀叔,身上的紙片剝離來,貼在了紀叔的臉上,紙張完完全全覆蓋住了恐懼的面容,與皮肉生長了一起,紀叔拚命伸手去撕扯臉上的紙張,抓出一鮮血淋灕的痕跡!
血流得越來越多,那掙扎的力度卻越來越小,到最後,紀叔的身體不動彈,沾滿了血的手垂落在布滿塵埃的地面。
身上破了洞的紙人新娘抬起頭,那漆黑的眼楮看向了緩緩後退的紀家村村民們。
黑『色』的發絲飛『射』而出,從後方擊穿了那進退兩難的村民,淒慘的聲音讓人顫栗的穿梭聲一齊響起,整個房間的頭髮都像狂歡中顫動。
紙人新娘也像等不及般張開雙臂,一張張紙片從身上剝離,似一個人的皮肉腐爛,只剩了根根分明的骨頭,那紛紛揚揚的紙張如一片片大雪覆蓋在每個紀家村村民的臉上。
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聲在這一瞬間消失,那紙張隔絕了一切呼救聲,倒在地上的人被發絲穿過,身體只會流出鮮血,宛如人間煉獄!
林蘊韓安康驚疑不定地看向了紀連韞,現在這個屋子逃生難度到駭人,根本就不是他們可走出去的!
只見紀連韞顧走向了癱軟在棺材板上的唐寧,玩家們也連忙跟了上去,每一步都跟得膽戰心驚。
紀連韞走到了唐寧面前,他沖唐寧伸出手,用搖搖欲墜的身體拉扯起了同樣站都站不穩的唐寧。
這一個簡單的動作似乎讓紀連韞的病變得加嚴重,只是捂嘴咳了幾,指縫間就溢出了血絲。
驚魂未定的唐寧緊張地看向紀連韞,紀連韞卻在擔憂地看著唐寧身上的傷勢,從泛紅的唇角、腫脹的臉頰到布滿勒痕的手腕腳踝,他連投過來的目光都是輕柔的,像是生怕視線會踫疼唐寧的傷口。
明明一句話都有說,唐寧卻讀懂了紀連韞眼裡的意思。
他抓緊了紀連韞的手。
現在耽誤之急是離開這個地方,紀連韞有浪費時間,“走吧。”
紀連韞的聲音很虛弱,可有人敢忽視他的話。
他牽著唐寧往門外走,身後跟著寸步不離的林蘊韓安康。
整個屋子都是頭髮,長長的,從房梁懸掛而,從門縫鑽出,從棺材底生出……從看得見看不見的各個地方,如像蛛網般布滿了整幢屋子。
紀連韞的一隻手在捂嘴咳嗽,一隻手牽著唐寧,他的手上什麼溫度,帶著一點留不住的溫暖。
血水從指縫間溢出,那絲絲縷縷蟄伏著的頭髮靜靜垂落在原地,有黑發動上前絆住紀連韞離去的腳步。
紙人新娘的外皮幾乎被完全剝離,只剩了空『蕩』『蕩』的竹篾條,直勾勾盯向了紀連韞,同樣像是在忌憚著什麼不敢上前。
紀連韞帶著大家走一步,他的咳嗽就劇烈一聲,那汩汩的鮮血從他嘴裡吐出,唐寧緊張地扶住了紀連韞。
修長有力的手溫柔又堅定地握住了他的手。
“別怕。”紀連韞聲音微啞。
身後傳來的的動靜讓唐寧頭髮發麻,也許是紀連韞的安慰起了作用,他像並有想象中那麼害怕這一幕——
他的眼前似乎朦朦朧朧浮現出了許多人的身影,她們穿著紅嫁衣,哪怕留著血淚,哪怕目光怨毒陰冷,哪怕身上到處都是傷痕,依然能讓人窺見那幾分舊時光裡的影子。
剛才他遭遇的那些苦難,遠遠不如她們。
唐寧的胸口像壓著一團鬱。
他被紀連韞拉著跨過了門檻,走過了飄滿紅綢緞的屋簷,陰風陣陣吹過,將紅綢緞吹得像是有烈焰在熊熊燃燒。
那麼刺眼的紅,紅得像女人的十指丹蔻,紅得像從眼眶裡汩汩流出的血淚,紅得像喜燭,紅得像筆尖的朱砂寫了結束語。
唐寧忍不住回過頭,隔著紛紛揚揚的紅『色』綢帶,透過飄飄『蕩』『蕩』的雪白紙張,穿過絲絲縷縷的漆黑長發,恍惚間,唐寧似乎真的看到了一位穿著紅嫁衣的小姑娘。
他確實是見過的,在那個夢裡,他看到過那個哭泣的少女。
被送親的村民們壓製著,不停哭泣掙扎。
他見過那個悲傷又痛苦的靈魂。
他曾親身體會過這樣的無助絕望。
那樣痛苦的回憶,他不想經歷第二遍。
隔著飄飄揚揚的紅綢帶,唐寧似乎看到了那個不斷在哭泣的小姑娘『露』出了一個笑,笑得像個也回不到過去的小鳥,唐寧伸出手,對那殘留在舊時光裡的小姑娘揮了揮手。
紅綢帶還在飄飄揚揚。
唐寧緩緩回過頭,跟著紀連韞朝前走,走在坎坷又泥濘的路上,前方的是明亮的,他努力想要吐出心中那一口長長的鬱——
小姑娘,一次一定要歡歡喜喜坐上花轎,嫁給你真心喜歡的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