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寧終於問出這問題。

這積壓在他心頭已久的問題，可是他卻拒絕聽到答案，拒絕聽到任何答案，因為這世界有人有資格比媽媽更能回答這問題。

他的媽媽已經永遠不在。

副裡的那存在不是他的媽媽，他的媽媽永永遠遠離開。

有人可以替媽媽回答。

甦安雲溫柔地抱住唐寧，有試圖用蒼白的語言安慰唐寧，他唐寧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眼淚不再繼續朝外流時，柔聲道︰“小寧，你有有想過一可能——”

“阿姨拒絕那些追求者，不全是因為你，也是因為那些男人長不夠帥，『性』格不夠幽默風趣？如果重物質的話，她當初為什麼要和你一窮二白的生父一起結婚？”

唐寧呆一下。

甦安雲又道︰“你有有想過阿姨最重的並不是物質生活，阿姨在照顧你的這些年，自己把生活過有滋有味？有男人，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他捧起唐寧的臉，指腹撫『摸』過唐寧臉上的淚痕，“不信？不信我們一起？”

？什麼？

甦安雲『揉』『揉』唐寧的臉，他牽著唐寧的手站起來，帶著唐寧走出臥室，輕手輕腳走向客廳。

客廳難有靜，是電視機播放產生的聲音。

穿著白『色』睡裙的女人背對著他們，肩膀不斷抽，時不時傳來低低的嗚咽聲，這一幕起來有些詭異，只不過當電視屏幕飄『蕩』出男女的對話時——

“不，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你為什麼要這樣傷害我，我不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小雪，你誤，我愛的人是你，不是她......”

唐寧︰“......”

“阿姨。”甦安雲叫道。

抱著餐巾紙不斷流淚的媽媽連抽好幾張餐巾紙，把自己的眼淚草草擦一遍後，她轉過頭向唐寧和甦安雲，“寧寧，你剛剛也在和媽媽電視嗎？”

唐寧有說話。

“阿姨，小寧想要一下你的衣櫃，你從前的衣服。”甦安雲道。

“我的衣櫃幹什麼？”媽媽不解地向唐寧。

唐寧更加茫然地向甦安雲，甦安雲笑道︰“他們那幫年輕人準備做一活，需要買時尚的女裝才能參加，像洛麗塔和jk……”

媽媽的臉上『露』出不解的神情，她顯然不是很懂現在年輕人的東。

“但我覺阿姨你年輕時的穿的那些衣服才是真的時尚，就想讓小寧過來。”甦安雲說著拉上唐寧，唐寧懵懂地點頭。

媽媽年輕時的衣服？

他好像還從來有見過。

“我的那些衣服有什麼好的。”媽媽擺擺手，坐在沙發上準備繼續電視，甦安雲面不改『色』地吹捧道︰“阿姨你年輕時買的那些衣服是真正經典的款式，都說時尚是圈，今年流行的就是當初你那年代的元素。”

媽媽詫異地抬起頭，“真的？”

甦安雲點頭，“要還是阿姨你年輕時的眼光好，買下來的衣服都是你那時代的經典。”

媽媽聽到甦安雲這番話心情一下子變很不錯，她從沙發上站起身，“行，那我今天就給你們兩。”

甦安雲對唐寧微微一笑，他牽著唐寧的手朝媽媽的臥室走。

媽媽的臥室很簡單，有過多的擺設，在衣櫃最頂端有一積灰的木箱，媽媽搬一椅子到衣櫃前，她站在椅子上夠木箱，一不小心踫到腰，嘴角發出抽氣聲。

甦安雲上前幫媽媽一起搬下這大箱子，這大箱子很沉，落地時發出一聲悶響，唐寧對這箱子有印象，他記媽媽的臥室總是放著這樣一箱子，灰撲撲的，不起眼，他也就一直過問箱子裡究竟有什麼。

在唐寧的注視下，箱子緩緩打開，『露』出裡面疊整整齊齊『色』彩繽紛絢爛的衣服，牛油果綠、天空藍、隻果紅、鵝蛋黃......好像裁彩虹下來做成衣服，讓整暗淡的房間都亮起來。

媽媽拿出一條紅『色』波點上衣，又拿起一條喇叭褲，“這兩是配一套的。”

唐寧對喇叭褲和紅『色』波點上衣有些接受無能，他忍不住想起媽媽衣櫃裡那些波點裙子、波點襯衫各波點元素，每次媽媽穿上都是標準的中老年『婦』女穿著。

唐寧每次到都覺是媽媽忙著工時間打扮，現在來......那些在菜市場路邊攤買來的廉價衣服，雖然價格很便宜，但其實就是媽媽的審美？

“好吧？”媽媽拎起衣服朝唐寧和甦安雲問道。

唐寧還硬著頭皮誇好，甦安雲就先真情實感道︰“這紅白的配『色』太有活力，熱情洋溢，喇叭褲的深藍又很好地平衡上衣的顏『色』……”

媽媽矜持地點頭，對甦安雲的這套彩虹屁很是受用，“當時喇叭褲是一外國電影角的穿著，是那時候我們年輕人最流行的打扮。”

唐寧有點呆滯地盯著媽媽箱子裡的其他衣服，那裡還有『色』彩鮮艷的條紋襯衫、條紋裙子，只見媽媽又寶貝似拿出來一件黃綠藍格子條紋廓形墊肩裝，她撫『摸』一下裝時至今日依然硬挺的線條輪廓，不由感慨道︰“這件在那時候要一千，是寧寧他爸攢錢給我買的。”

那年代的一千可不是現在的一千，甦安雲聞言道︰“叔叔對您很好。”

媽媽抱著裝，臉上『露』出一笑，“他當時把身上的錢都掏空，興沖沖過來把大衣送給我，結果忘記留錢給自己當車費，也不好意思告訴我，就一人徒步走回家。”

這件裝起來就洋氣一些，唐寧忍不住道︰“媽媽，你怎麼不穿這裝？”

“你爸說我穿這件裝最好，我現在老，穿上肯定有以前好，萬一他回來，失望怎麼辦。”媽媽笑一下，又道︰“且現在大街上有多少人穿這衣服，已經不流行。”

唐寧又到一條亮藍『色』的旗袍，那旗袍的質感很好，緞面像水一樣，繡工精致，“媽媽，這件旗袍很好，我怎麼從來見你穿過？”

“我也最喜歡這件。”媽媽小心翼翼取出這件旗袍，她向唐寧和甦安雲展示上面繡著的白『色』梅花，“這顏『色』要皮膚白，身材瘦的人穿上才好。”

“我當初找師傅做這件旗袍啊，是量身定製的，那時候我還生寧寧。”媽媽停頓一下，才感慨道︰“當時我才八十斤，和竹竿子一樣，師傅問我要不要做寬松一點，我說，不！腰這裡就要收這麼細！師傅說萬一以後長胖怎麼辦？我說不的。”

媽媽說到這裡忍不住笑起來，“我那時候還是女孩子，特別有力氣，每天吃多運也多，身上的肉剛長出來一點，就被我乾活給乾，我哪裡想到，我後來懷寧寧的時候胖整整三十斤？”

唐寧著媽媽粗壯的手臂，又一眼旗袍上窄窄的袖口，穿上那件旗袍的女孩子似乎就在他的眼前，和他隔著一層布滿塵埃的歲月，鮮活又搖曳生姿地朝他走來。

“媽媽，你生我胖好多......”唐寧的鼻頭髮酸，他心裡很難受，他認為是自己讓媽媽的身材走形，這些年媽媽一直有瘦回。

誰料下一刻，媽媽卻道︰“這也辦法，你爸當時一天要喂我吃三雞蛋、一周我光是雞蛋就要吃二十一，吃到最後我見雞蛋就想吐，他還做一大堆營養餐......”

說著這番話時，媽媽的臉上還流『露』出幸福的煩惱一般的神情。

唐寧扭一下頭，雙眼直直盯著此刻的媽媽。

媽媽很少和唐寧講起她和爸爸的故事，她有著那年代的人在這一方面對愛情的保守，她隻對唐寧說過，他的爸爸是勤勞、誠信、聰、善良、英俊的男人，對家庭有著責任心，對小物有愛心。

對於他們的識愛，媽媽很少提及，更別說這晃晃在秀恩愛一樣的提及法。

唐寧呆呆望著眼前不斷描述著自己當初有多幸福的女人，他不知道是燈光的原因，還是他自己的錯覺，他似乎到女人的眼裡泛著一點水光，似乎在強忍著淚。

媽媽剛才......真的是因為苦情電視劇哭的嗎？

在他的印象裡，比起那些苦情劇，媽媽更愛的是諜戰片，她對那些哭哭啼啼的感情戲什麼興趣，反倒偏愛各手撕鬼子的劇情。

為什麼媽媽突然一苦情劇哭到完全停不下來，又為什麼媽媽那麼反常地開始在他面前撒狗糧？

唐寧的大腦一片空白，他有些聽不進媽媽究竟在說什麼，那些沙啞的女聲和唐寧記憶裡無數次媽媽的念叨聲混淆在一起，她說“嫁給你爸我很幸福”，她又說“我現在喜歡什麼衣服都自己賺錢買，花自己雙手賺來的錢才最開心”，她還說“以前的日子確實有些苦，但生活不就是這樣嗎？有苦才能感受到甜的滋味，一天下班回到家，聽到寧寧叫我一聲媽媽，我幫你洗腳吧”......

唐寧感到強烈的眩暈，他的意識似乎在扭曲，他的判斷好像受到強烈的乾預，可能真的是今天晚上吃的飯有問題，能夠讓他無法離開這家，所以他心中才冒出——

“她好像在竭盡全力又小心翼翼地安慰我。”

“她好像真的是我的媽媽。”

這樣怪異又荒誕的念頭。